第7章 ☆、七、家有蛇蠍

? 七、家有蛇蠍

聽起來,明鏡将明樓叫入樓上的小祠堂,在雙親牌位面前行權,似乎并未得到她預想的結果。兩個小的站在廚房門口,眼睜睜看着大哥大姐一先一後下了樓梯,各自陰沉着臉,顯然是不歡而散。

明臺壯膽上前叫了聲“大哥”,被明鏡斥道,“不許叫他大哥,我們明家沒有這樣一號人物!”

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吓得立時噤聲,挨到大姐跟前,挽住她胳膊,賣乖道,“大姐,別氣了,多皺眉頭會長皺紋。我給你削個水果吃好不好?”

“好,家裏還是我們明臺最乖,姐姐沒白疼你。”

阿誠見明樓徑直往門外走,孤獨的身影眼看消失在黑魆魆的夜色當中,他不敢怠慢,匆匆替大哥取了外套大衣,追了上去。

直到坐進轎車,明樓才籲了口氣,臉色輕松不少。阿誠見他如此,這才放下心來,問,“跟大姐談妥了?”

“嗯,字給她簽了,專列時刻表也送出去了——正及時。她果然已經得知‘櫻花號’專列之事,并且正在為組織籌備軍火。幸好我跟她有了今天這番談話,否則,她明天就去蘇州的黑市上直接購買炸藥。最近一段時間七十六號盤查得緊,大姐這一步棋走錯,後面局面可就兇多吉少了。”

“那你……跟大姐挑明了?”

“大姐畢竟是大姐,我雖然沒有明說,但她應該已心裏有數。”

“你怎麽說的?”

“我問她,借炸藥。對了,阿誠,你明天重新改一份明家開礦的炸藥分量明細表,交到大姐手上。”明樓如此略略一點,阿誠便即醒悟,“好。”他這會兒還心有餘悸,“剛才你們倆演得太投入,真是把我吓得不輕。”

明樓笑了笑,問道,“明臺怎麽樣。”

“他啊,還在琢磨你是不是漢奸,剛才一直跟我套話。”

明樓嘆道,“往後在家裏說話,也得留着神了。我只跟大姐隐晦透露了冰山一角,家裏有‘毒蛇’‘毒蠍’的事,還是不能讓她知道,免得無謂擔心。”

阿誠點點頭,問道,“那今晚,我們不住家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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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去租的房子過夜吧,正好,我給曼春打個電話。”

阿誠發動了汽車,車燈大亮,在前方路上斜斜地照出一道光。“總算還有一個行動,是讓你樂在其中的。”

明樓笑而不語。

轎車在昏暗的路燈光線指引下拐進他們暫時栖身的住宅區,阿誠道,“監視哨都撤走了。”

“明智的選擇。”

剛才在明公館,還沒吃上飯就演了一場姐弟決裂的戲碼,因此兩人一進門,阿誠就自覺地挽袖子進廚房準備晚飯,就像過去在法國一樣,三餐都由他和明臺輪流着來。至于明大少爺,廚藝是他們三兄弟當中最好的一個,可他就是不做。

明樓來到書房,撥通了汪公館的電話。電話是汪芙蕖接的,一聽是明樓聲音,顯得很高興。師生二人談了會時政,從“波蘭之鷹”的隕落到日軍倉庫的爆炸,動蕩的時局下,每天都有令人心驚肉跳的噩耗。

明樓順勢把話題轉移到汪曼春的工作上來,先稱贊她努力勤勉,凡事親力親為,随即話鋒一轉,說自己也因此擔憂她在外不安全。如今七十六號在上海和附近地區到處搜捕抗日分子,反過來抗日分子何嘗不将七十六號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尤其是曼春,身居要職,又與特高課關系密切,光芒太甚,引人矚目。

一席話說得汪芙蕖深以為然,他感嘆道,“我也勸過她換一份工作,可她哪裏肯聽?只有你的話,她才聽得進去。”

明樓道,“既然曼春對七十六號這麽上心,我們也不好硬去幹涉。我是考慮,讓曼春做七十六號的當家人,以後積了軍功慢慢升上去,進了政府高層,也就不必再親自涉險了。”

“好,好。”汪芙蕖連聲稱善,“明樓啊,還是你想得周到。”

“曼春畢竟是汪主席根正苗紅的嫡系,而行動處的梁仲春是中統投誠過來,說到底也是外人,親疏有別。如今曼春不缺根基,缺的就是立大功、讓特高課真正認可她能力的機會,這些,我都會慢慢幫她。”

汪芙蕖又誇了愛徒幾句,便吩咐傭人去大小姐房裏請她聽電話。

“師哥!”

從小到大,汪曼春每次接到他的電話,語氣裏總是透着喜悅,明樓甚至能想象到她在電話那頭言笑晏晏的模樣。

“曼春,已經休息了吧?”

“沒,在看書呢。倒是師哥你,這麽晚了電話還一直追到家裏來,明大長官可真是不饒人啊。”後半句話帶了明顯的調侃,聽得出她心情很好。

“不晚,我還在等阿誠給我煮青菜面呢。”

汪曼春有些意外,收起玩笑語氣,關切問道,“怎麽這會還沒吃飯,剛回家?”

“今晚不回家了,在聖母院路過夜。”明樓娓娓解釋道,“還有些文件沒來得及處理,帶回來晚上慢慢看。涉及機密事宜,在家辦公,畢竟不太好。”

他與明鏡在家裏故意起的“争執”,一是為了在幺弟明臺——軍統上海站A區行動組組長“毒蠍”面前,隐瞞自己是他直屬上級的身份;二是想以此為契機,在汪曼春面前進一步夯實自己的“立場”。

然而話到嘴邊,明樓還是改了口。“正為鷗盟留醉眼,細看濤生雲滅。”他一手制定的“念奴嬌”行動計劃,其目的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有生力量,為己所用。汪曼春目前心存懷疑不假,但她對大姐的成見更深,自己這樣一說,勢必會引發她對明鏡的怨忿,心中戾氣難消。

為圖一時穩妥而将對方推入如此心境,實在不算上策。

明樓自從在巴黎加入共産組織,因身份絕密,肩負重任,在人前身披層層僞裝,游走于不同勢力組織之間,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多年來,他為家國奔走,步步為營,可說是耗盡心神,即便是在家裏,面對畢生至愛的親人,也只能打起精神,用一個個謊言算計,保護他們周全。

然而在曼春面前,究竟是不是算計,算計了多少?

只有明樓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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