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司各特路

? 十五、司各特路

明樓的話似有一種獨特的魔力,令曼春感到安心、喜悅,或許是他聲線中的沉穩,恰好能撫平她心底的彷徨。就和少年時那樣,不管自己遇上什麽煩惱,她的師哥總有辦法,只要跟着他,便萬事無虞。

她望着對方俊朗的眉目,心道,誰說自己沒有信仰,她的信仰,不就在眼前嗎?

明樓替曼春整了整衣領,指尖在坎肩上留連片刻,又很有分寸地收回,“剛才忘了說,汪處長今天還是這麽好看。”他一手拎了公文包,另一只手向她攤開,“我來開車。”

曼春順從地交出鑰匙。她一向獨來獨往,雖然身居高職,又貴為汪家大小姐,但是平常出入從來不帶保镖,身邊連個侍從也沒有。

明樓在車上問她,“曼春,你身邊怎麽不帶個人呢?”

“帶個人多紮眼,我自己一個人行動自由,這樣不是很好麽?”

“我不是這個意思。”

曼春拖長聲音賣乖道,“師哥,我懂。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明樓嘆了口氣,“曼春,我知道你身手好,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如今外面到處都亂,一天到晚不是暗殺就是綁架。你身份不比一般的平頭百姓,又是年紀輕輕的姑娘家——”

曼春知道師哥是擔心自己安危,心頭一陣甜意,嘴上卻故意和他擡杠,“姑娘家怎麽了?”

“別的姑娘家我也顧不上,我只惦記最不省心的那一個。”

“師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你也清楚,時時帶在身邊,那得是最信任的人才行。就好比阿誠,你和他之間是銅牆鐵壁,所以你能放心托付給他任何事。而在這世上,你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阿誠。”

此時外面的天墨色深沉,遠處路燈模糊成深淺不一的光暈,唯有這臺封閉的小車與世隔絕,像無垠世界裏唯一的安栖之地。曼春不知不覺地把心裏話吐露出來,說給駕駛座上那位安靜的聆聽者。

“自從幹了這一行,我已經見識到太多陰暗面——下屬背叛上司,兄弟同室操戈,連夫妻都随時可能反目。見得多了,就很難再信任什麽人。也許前一秒他還與我同舟共濟,下一刻他的子彈就射穿我的後背。”曼春頓了頓,“即使是你親自給我選的保镖,師哥,恕我直言,我信得過你,但我信不過你的人。”

明樓知道這是特工的生存本能,不輕易相信任何人,連他自己也不例外。然而聽她如此坦然相告,心中仍覺悵惘。盡管曼春在自己面前掩飾得很好,但明樓其實早有留意,她比從前孤僻了不少,對同事不假辭色,也沒有什麽談得來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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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肯與自己談心,是可喜之事,只是……眼下尚不到自己與她真正推心置腹的時候。

他換了個輕松的口吻,開玩笑道,“這樣說來,我只有辭掉工作,投靠到汪大小姐門下才行了。”

曼春聽了師哥故意一本正經的語氣,不由嫣然一笑,道,“明長官月薪幾千法幣,我一個小小的處長可雇不起你。”

“哪裏哪裏,汪處長人脈廣,情面大,托托關系,總有辦法的。”

明樓并不是一個健談的人,但他總有辦法哄曼春高興起來。車內空氣漸漸恢複了溫暖,兩人一路說着話,不知不覺到了霞飛路。那裏有曼春最喜歡的一家館子,環境清幽,還有很好吃的小羊排。

次日曼春起了個大早,約過會之後整個人都神采飛揚,連七十六號內陰冷的氣息都左右不了她的好心情。與此同時,她派去盯梢童虎和在司各特路巡視的兩個小組也都有回報:童虎跟人在吳淞口碼頭外面接頭,一起去了第九號倉庫;而那個司各特路上的神秘電波也不負衆望地再度出現,最終鎖定在133號。

她立刻命人去調查那屋主的檔案資料;另一方面,派了一支五人小隊前往133號,秘密逮捕住戶,務必找到那部電臺。她倒要看看,這膽大包天的內奸,究竟是何方神聖。

抓捕行動十分順利,數小時後,手下前來報告:住在司各特路133號的是一名年輕女郎,當場抓獲,現已将人帶到審訊室;同時繳獲電臺一部,電文若幹。

汪曼春大喜,接過手下呈交的譯電紙,草草翻閱了一遍。大部分電文是關于擺渡物資和價碼的商談,其間充斥着軍火、金條、白面等等字眼。這些都證明電文的接收方長期參與走私,是板上釘釘的鐵證。

她試圖尋找有關“櫻花號”的電文,未果。

“抓來的是個什麽人?”

手下小聲道,“是……梁處長的二太太。”

“哦?”汪曼春心中一動,暗道,梁仲春啊梁仲春,果然是你。

“處長,那棟房子的情況我們也查了,現任房主叫常春,三年前買下這房。”

“這個‘常春’,多半是假名,你們再去查一查他的底細——他很有可能就是昨天那封電文上的‘長春’。”

“是。”

汪曼春站起身來,道,“至于抓來的這個人,我要親自審問。”

她來到陰暗潮濕的地下室,守衛殷勤地拉開鐵門,向她點頭哈腰,“汪處長請。”

她站在臺階上頭就聽到下面一個嗲聲嗲氣的女子聲音,“喂,到底撒寧叫拿來捉吾,有逮捕令伐?簡直莫名其妙!你們拎拎清,曉得吾是撒寧伐?”

汪曼春心中暗暗好笑,雙手插在褲袋中,款步下了臺階,“正要請教小姐的芳名。”

那女子狼狽地坐在座椅上,手腳捆緊,一頭卷發亂蓬蓬地,臉上的濃妝也花了,但精致的五官仍然依稀可辨。她見了汪曼春,神情傲慢地說道,“吾姓童!侬啥來頭?吾伐跟侬講,叫梁仲春來跟吾講閑話!”

汪曼春假裝不知道她和梁仲春的關系,“原來是童小姐,失敬失敬。童小姐認識我們梁處長?”

“何止只是認得!伊只要一過來,馬上會命令那放寧诶!”

“哦,可是梁處長回家去了,聽說他太太最近身體不舒服,他請了好幾天的假呢。看來只能委屈童小姐在我們這裏暫時住上一段了。”

汪曼春見童小姐的臉頓時拉得老長,“這老翹腳又騙吾!伐來塞,我要特伊打電話!那讓吾特伊打電話!”

“童小姐,這電話呢,我們暫時不忙着打。你先來看看這個怎麽樣?”汪曼春把電文紙攤在她眼前,“這是你寫的吧?”

童小姐看了一眼,繼續痛罵梁仲春,“都是那老翹腳哄吾寫個。”

“你知不知道這些電報都是誰發給他的?”

“天曉得!”

“他發給別人的電報,落款都是‘長春’嗎?”

“伊接了多,發了老少。吾只管記錄跟翻譯,別個伐清爽。”童小姐交代得倒也爽快,想是跟梁仲春認識久了,也知道七十六號裏面“審訊”的門道,不想受皮肉之苦。

“電報裏有沒有提到過‘櫻花號’?”

“沒有!”童小姐說着說着又有些動氣,“侬問伊自家去!講伐定伊了其他地方還有房子,叫別個小姑娘特伊發點“櫻花”“桃花”的電報!”

汪曼春手揮了揮,示意手下将她暫時關押起來。心道,自己審過形形□□的報務員,這位算是最有性格的,姓梁的品味可謂是別具一格。不管這家夥有沒有狡兔三窟,自己今天抓了他的小老婆,不怕他自己不送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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