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卅二、三生有幸
? 卅二、三生有幸
曼春低下頭，看着那只寬大的手掌，手指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這只手曾經把她從血腥罪惡的泥淖中拉上來，給予她陽光和希望，現在，它再度伸向自己，只為等待一個同袍戰友間的握手。
她同樣伸出手，與他緊緊握住。從這一刻起，她今後的人生軌跡，都已注定。立場無需明言，此時此刻心靈互通的共鳴，勝過世間最不朽的盟約。
曼春唇邊微露笑意，眉目舒展，神采飛揚，“終于見到了那個傳說中軍統上海站的頭號人物，真是三生有幸。”
明樓道，“這一刻的我，也是三生有幸。”
曼春上下打量對方，眼前的人分明仍是她最熟悉的模樣，卻怎麽也看不夠。
“我從前常想，和我交手的軍統頭子是怎樣一個三頭六臂的神人，今日一見——”
明樓故意道，“今日一見，不過如此？”
曼春一雙妙目直直凝望他道，“在我眼裏，大教授也好，新政府長官也罷，又或者是……是‘國’字頭的人，我都不在乎，只要你是我的師哥，這就夠了。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曼春，你能這樣想，我心裏不知有多高興。”明樓輕擁她入懷，道，“瞞了你這麽久，對不起。”
“其實，我心裏早就隐隐地猜到了，可遲遲不敢問你。我怕一說出來，事情會失控。”
“我知道，你替我除掉‘孤狼’，就是為了保護我。”
曼春從他懷中擡起頭，嗔怪道，“我要早知道你是‘毒蛇’，才不操這份閑心呢。‘毒蛇’長官想必胸有成竹，穩坐釣魚臺，倒是我多事了。”
“怎麽會？曼春，這麽多年來，我始終都是一個人在黑暗中拼殺，隐匿着自己的身份。你不知道，我有多需要你。”
曼春的心微微發疼，她緊緊回抱住明樓道，“師哥，你肩上扛的，已經夠多了，以後的路不論有多難，多苦，我都不會讓你孤獨地去面對。”
明樓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落一吻，半開玩笑道，“那是自然，汪部長可是我的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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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春被他逗樂，忍不住笑出聲來，“別鬧。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瞞天過海的本事可真厲害。我們七十六號跟特高課雖然各自都有些猜想，可是暗中查了你那麽久，什麽把柄也沒查到。要不是南田啓用了‘孤狼’，直接打入明家，恐怕一輩子也發現不了端倪。”
“這把柄，我如今可親手交給你了。”
“師哥，除我之外，還有誰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在上海，只有你。”
“你家人都不知道？連阿誠也不知？”
明樓緩緩搖頭。曼春又問，“那你的上下級呢？”
“‘毒蛇’的身份是軍統最高機密，除了我的直屬上級，沒有任何人知曉。我是軍統上海站的總指揮，至于我的下級，并不會與我直接見面。”
曼春脫口而出，“你的下級是誰，‘毒蠍’？”
明樓不答話，只用很溫柔又很寵溺的眼神望着曼春微笑，曼春像是嘴裏被塞了顆糖，垂下眼眸道，“好嘛，我知道你們內部的保密規定。我不是存心要問的，只是多年工作習慣使然罷了。”她心中說道，我這還沒轉過彎來，差點把師哥當抗日分子盤問了。這往後……我也同師哥一樣了。
她擡頭問明樓，“師哥，你既然是軍統的人，那我呢？”
明樓道，“師哥當然是尊重你自己的意願。”
曼春想了想，道，“我想，暫時還是維持原狀的好。我與軍統牽涉越多，你和我就越容易暴露。我現在自由人的身份，反而更方便行事。”她向明樓調皮一笑，“不過你放心，我會随時随地配合你的任何行動，你可以把我算進你的任務布置當中。再握個手？”
明樓握着她的手，比上次更緊。“真是我的好師妹。”
“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布局者。真正的高手，能算到十幾着之後的局勢變化，我看不了那麽遠。但是，我對自己的執行力有信心。師哥，我可以是你最鋒利的劍，最精準的槍。”
明樓眼神裏流露出欣賞，“我從不懷疑這一點。”他從曼春神态中看出一絲疑慮，問道，“怎麽，心裏還有事放不下麽？”
“我是在想，特高課那裏怎麽應付。‘孤狼’的死雖然解了一時的急，但南田洋子很快會知道她的死訊，那時我們又有新的麻煩了。”
“南田洋子，正是我的下一個行動目标。”
曼春一怔，“軍統要對特高課下手了？”
明樓點頭道，“其實我已經考慮了一段時間了，只是還在等待最合适的時機。這個行動，如果能有你的助力，就能更加順利地實施。”
曼春挽住他胳膊道，“明大教授，你就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你有什麽妙計？”
“別心急。”明樓拉着曼春的手一同坐下，将策劃方案慢慢道來。
曼春果然聽得專注，待明樓說完，她臉上也即露出輕松喜色，“那有何難？師哥，果然好計策，如果可以借此機會除掉南田，我們也就能夠高枕無憂了。”
明樓故意道，“南田一死，汪部長在特高課裏，可就沒有靠山了。”
曼春歪過頭看他，“那明長官你——給不給我靠？”
兩人相視一笑，萬千默契盡在不言中。曼春枕着他的肩頭道，“師哥，我現在心裏很歡喜，好像又回到了從前，我什麽也不瞞你，你也什麽都告訴我，就像……”
明樓體貼地輕聲道，“就像一家人那樣。曼春，我一直都是你的家人。”
曼春低低應了一聲，安心合上了眼，仿佛剛剛結束一段漫長的旅程，落日長河，遍歷四海，終于回到最令她眷戀的故土。
次日明樓一到辦公室，便與阿誠商議，着手準備刺殺南田洋子的行動，即刻給“毒蠍”發報，報文十分簡明扼要：
七日午十一時，毒蜂回滬，請接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