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卅一、你的搭檔
? 卅一、你的搭檔
明樓挂了電話，坐在桌前沉吟不語。從剛才與曼春的對話中，他約略可以猜出今晚她要同自己說什麽。最近一連串事情，無論是突發的，還是預設的，曼春都有充足理由質疑他的身份。是時候将秘密和盤托出，讓曼春與自己共同承擔了。
鞏固彼此牽絆的最佳方式，莫過于分享一個足以致命的秘密——盡管他目前所能說的只有一部分，并非全部。
有時候，他也對目前的生活感到疲憊無奈：終日轉圜于不同身份間，經年累月的僞裝不斷蠶食着那個真正的“明樓”，真與假的界限漸漸模糊，連交付真心的過程，看起來都像一場經過深思熟慮的算計。
“那信江海餘生，南行萬裏，屬扁舟齊發。”明樓當日定下行動代號“念奴嬌”，便是心裏始終存有希望，來日師兄妹二人能在這亂世中并肩為戰，重整舊河山。而今，滬城的情報網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曼春也已近倒戈，只差最後一步。行動已到了最為至關重要的關頭，一着不慎，全盤皆輸。
他不能失去曼春。無論是對于整個行動，或是他個人而言，都輸不起。
晚間，明樓忙完手頭的公務，便去了汪公館。自從汪芙蕖死後，曼春便獨居舊宅，只留了個打掃做飯的老媽子，其餘仆傭盡數遣散。大宅子裏空蕩蕩地，沒什麽人氣。有時候倆人約了見面，明樓就直接到她家中，一起吃飯喝茶，不論工作或是生活上的私事都可以說，倒比什麽飯店咖啡館更自在閑适。
明樓到汪家時已經快八點鐘，曼春正獨自抱着本書窩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翻看，見師哥來了，這才恢複了精神，起身迎了上去，自然地給他脫下大衣挂好，問道，“吃了麽？”
“還沒有，想着騰出工夫早點過來，就抓緊加班，沒顧上吃什麽。有剩飯麽？熱水泡一泡，就點鹹菜蘿蔔就行。”
曼春打趣道，“那可不行，明長官上我家來，要是招待你吃剩飯，怕你明天就給我穿小鞋。”
明樓往沙發上一坐，公文包随意一擱，望着曼春微笑，“既然這樣，那汪部長安排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曼春還以笑容，“你等着。”她進廚房搗鼓了一陣，端了碗熱氣騰騰的酒釀小圓子出來，面上灑了把糖桂花，金燦燦地，色香味俱全。
明樓顯得有些驚喜，雙手接過碗，“這麽香。曼春，這是你親手給我下的？”
曼春不回答，只催他，“快嘗嘗。”
“好。”明樓用勺子盛起，嘗了一口。
曼春挨近過來，坐在他旁邊的沙發扶手上，“味道怎麽樣？”那眼神，活脫脫一個等待家長誇獎的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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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樓贊道，“糯香可口，回味無窮。”他騰出一只手來摟住曼春，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腿上，随後又盛了一勺喂她，“你也吃。”
曼春怕燙，低頭吹了吹，就着師哥的手吃了幾顆，細細咂了味兒，那好看的眉宇便皺起來，不大滿意地一撇嘴，“有點甜，桂花放多了。”
“我家師妹的手藝，即使不放桂花，也一直甜到我心坎裏去了。”
曼春俊顏上不禁綻出笑來，“阿姨下午去‘四如春’買了兩斤，我留着當夜宵的，先便宜你了。雖然做菜還不行，下點面食還能湊活。”
“做菜啊，其實也不難，只不過，我舍不得你多沾油煙味，以後這些事還是讓傭人做吧。”
曼春輕輕道，“你家只剩一個傭人了，得伺候一大家子小姐少爺，我要是跟了你，怕餓肚子。”
明樓心裏一沉，知道她是有意将話題帶到桂姨身上來，他手裏的碗端得很穩，跟着嘆了口氣，不動聲色道，“是啊，我們家桂姨失蹤好些日子，也不知上哪兒去了。”
“我送她回老家去了。”
“什麽？”
“我那天在街上看見她，想到你跟我說過阿誠和她的事，我看她留在明家也是尴尬，就給了她一筆錢，讓她連夜走了。”
明樓聽懂了。曼春的話等于是向自己承認，桂姨之死，正是她所為。
“曼春，多謝你這樣體貼。”
“我只不過不想讓她礙手礙腳的，給你多增煩惱罷了。”曼春道，“師哥，你和我提這個‘謝’字，是不是太見外了？我們之間，難道不應該是無話不談麽？”
明樓輕握住她的手，“你說得對。曼春，你最近真是幫了我不少大忙，今天白天，明臺又瞎胡鬧，幸好給你撞見。要是落在其他人手裏，多半就要吃苦頭。”
“我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愛屋及烏罷了。”
“是，我面子大。”明樓三口兩口吃完圓子，連湯一道喝了幹淨，将碗擺在茶幾上，雙手摟着師妹道，“我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
“你明白就好。”曼春順勢靠在他身上，意有所指地問道，“你們明家管教子弟，不是一向很嚴麽，怎麽你家明臺小弟，這麽頑劣？”
“孩子大了，有些事，做哥哥姐姐的也管不了。”明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自己雖然對明臺所為略有耳聞，但與其并無直接瓜葛。
曼春嗯了一聲，又道，“前兩天，青石鎮上軍需庫發生了爆炸，這是一個秘密隐匿的據點，也不知怎麽的，就給抗日分子發現了。”
明樓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張，像是碎紙片重新拼貼起來的，遞給曼春，問道，“說的是這個倉庫麽？”
曼春接過來一看，登時便悟了，心道，這就是“孤狼”所說的那份文件。她慢慢将紙撕成幾爿，“師哥，你工作這麽忙，還挂心其他部門的事，總也沒個安生歇息的時候。其實有些事，我可以替你分擔的。”
“你為我，已經做得夠多了。曼春，我不想一次次用棘手的事來麻煩你。”
“如果說，我希望你來麻煩我呢？”曼春忽地站起身，眼神專注地凝視明樓，話音很輕，但異常堅定，“在你需要的時候，我可以比你想象的更堅強，更勇敢。我當初聽你的話留在七十六號，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夠站在你的身邊，做你最可靠的搭檔，死生無懼。”
明樓望着眼前的姑娘，俊美的臉龐上不施粉黛，卻英氣逼人，眸光清亮，不輸男兒風流。他仿佛看見一把鋒銳無匹的出鞘尖刀，刀鋒上寒光如霜，有花怒放。
他也站了起來，向曼春伸出右手，“特工總部七十六號汪曼春部長，你的搭檔是，軍統上海站情報科科長，‘毒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