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和再遇
天氣正是最熱的時候,銀行裏的冷氣開到最足,外面的顧客走進來只覺得透心涼。只可惜裏面的櫃員卻是苦不堪言,身上的工裝貼在身上,不停的站起來迎客又坐下,熱得人恨不得扒層皮去。
顧微涼的襯衫已濕了大半,額上一片碎發被汗水浸透,服貼在額頭上,很是狼狽。然而,外面排隊的顧客實在太多,她連休息的功夫都沒有。顧微涼所在的網點是秦城分行的營業部,樓上就是各部門領導的辦公室,是以規範化服務最是到位,櫃員們可是不敢有一絲半點的疏忽。
天氣燥熱,人的火氣難免有些大了,更何況是冤家路窄。顧微涼隔着玻璃窗看外面那男人臉色不善,心中暗暗覺得無奈,起身,鞠躬,問好,已然是流程,無一不是标準。
“您好,歡迎光臨,請問你需要辦理什麽業務?”
“存錢!你這什麽效率啊?我都等了半個多小時了!幹不了就別幹!”四十幾歲的男人,做小買賣,掙得錢不多不少,卻最是有脾氣,火氣正旺。更何況,眼前這“不識相”的女人,前兩天才拒絕了和他吃飯的邀請。
“不好意思。”顧微涼點頭微笑,依舊是那般模樣,不溫不火,只不過手下生風,錢點的飛快。
五萬塊用點鈔機過過去,一分鐘都不到的功夫,可惜卻偏偏有一張假幣。
“先生,這是一張假幣,必須沒收,這張單子請您填一下。”顧微涼站起來,将單子遞出窗外。
那生的一臉橫肉的男人立馬瞪大了眼睛,咆哮起來,髒字一個接一個的蹦,唾沫飛濺到擦的程亮的玻璃上,很是惡心。
顧微涼眉頭蹙起來。她不過是個普通人,雖然從事的是服務行業,總也有壓不住火的時候,心火一上來,也顧不得後果,忍不住冷冷反譏道,“先生請您冷靜點,這麽生氣做什麽,你再怎麽生氣,我又不氣。實在氣不過,可以打這個電話投訴我,我的工號是335,哦對了,投訴電話挺貴的,記得長話短說。”
葉晁遠邁進營業大廳大門的時候,恰巧撞上了這一幕,眉頭止不住輕佻,他心道,速來以服務聞名的銀行,竟也有這般嚣張跋扈的員工。一時之間,他被這聲音引了注意,竟是停下腳步,
只見站在玻璃窗後面的女孩子标準站姿,亭亭玉立的模樣。一雙杏核眼明眸流轉,卻充滿着譏諷。
那樣子,竟是有些眼熟。
男人微微蹙眉,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這個嚣張的姑娘。他很久沒來過銀行了。以前向來都是財務部派人過來,今日因為一筆大額貸款的事以及副行長的熱烈邀請,他才專門過來一趟,未料到一進門就遇到一場大戲。
還未待他回過神來,那女孩似乎也有所感應,擡頭看向他。
兩個人的目光越過熙熙攘攘的人,就這樣撞在一起。那是雙迫人心神的眼,雪亮的目光帶着勃勃生機和不卑不亢的倔強,在一瞬間竟讓男人想起自己以前每天都要擦一遍的軍刀。
陪葉晁遠一起進來的專屬客戶經理略微尴尬地笑起來,“葉總這邊請,我們到二樓聊。”
葉晁遠輕輕颔首,随客戶經理乘電梯上了二樓。
随着電梯的移動,争吵聲仍在時斷時續,那些總停留在下三路的下流話讓葉晁遠忍不住頻頻皺眉。
一直和葉晁遠關系最為密切的趙副行長已在二樓恭候多時,很會察言觀色地問道,“葉先生……似乎對剛才的争吵很在意?”
葉晁遠不無諷刺的說,“只是驚訝于貴行還有這般伶牙俐齒的員工。”
趙副行長額前開始淌汗,雖說按理這事與葉晁遠無關,但行裏素以服務聞名,讓這般重要的客戶留下這印象可是不太好。
好在旁邊的客戶經理機警,早在上來之前就打聽了一下,聽此,連連解釋道,“我們行向來以顧客至上為理念,只不過敞開門做生意,形形色色的人都能遇到……剛才那位先生錢裏有一張假幣,被我們的櫃員沒收了,于是就大罵起來,也實在讓我們頭疼。”
葉晁遠聽此,臉色由陰轉晴,突又問道,“那個櫃員叫什麽名字?”
“顧微涼。顧盼生姿的顧,微笑的微,涼爽的涼。”客戶經理又答道。
“顧微涼?”葉晁遠低頭想了一下,頓時覺得連這個名字都熟悉起來,卻怎麽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聽過。
談事情總是廢些功夫的,待到一切結束,竟已是接近五點,正是銀行快要下班的時候。葉晁遠起身告辭,卻是哪裏那麽容易。一番盛邀和推辭,終究是沒逃過晚上一餐應酬。
“那麽就這麽定了,晚上六點半,香格裏拉三樓,葉先生務必賞光。”趙副行長笑呵呵地與葉晁遠握手,随即陪他下了樓。
臨近下班,樓下也沒了顧客,幾個櫃員都自顧自的低頭忙活結賬。顧微涼手腳麻利地理着賬務,突然又感覺到了那熟悉的犀利目光,她鬼使神差的擡頭,正巧與葉晁遠撞了個正着。
男人着一身修身西裝,寬肩窄腰,身形挺拔地站在電梯上,渾身帶着一股常人沒有的悍然氣質。
“哎?葉晁遠?”顧微涼眯着眼看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嘴裏便忍不住喃喃出聲。
偏偏她又忘了關麥克,聲音竟就這麽傳了出去,愈發引起了男人的注意。
隔着窗子,他們四目交接,同樣是森森犀利的眼神,顧微涼卻是從茫然轉變為恍然。而站在電梯上的葉晁遠并未錯過顧微涼的每一個表情變化。此時女孩子下了班,散下海藻般卷曲的頭發,再加上瞪大的眼睛,比之前的刻板多了一分天真。
那樣子瞬間勾起了葉晁遠的回憶,記憶與現實重疊在一起,男人終于憶起了她到底是誰。想起她當年朝氣蓬勃地闖進他視線的熱鬧,再看今日她穿着制服的嚴謹,葉晁遠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六年了啊,她也是該變了的。
直到葉晁遠走遠了,顧微涼才收回了目光,略略尴尬地低了頭。
“葉晁遠啊,那可是咱們行裏的大戶,難得來一次都是老趙親自接送。”一旁的女同事小咪向來心直嘴快,關掉了話筒,轉頭和顧微涼說道,一臉花癡狀,“又帥又霸氣,但為人一點都不傲,超級平易近人。聽說他當年二十幾歲就從部隊複原回來,後來從商,現在的家産,啧啧啧。真是年輕有為呀,而且,微涼,你不覺得,他身上比別的人還多點神秘感嗎?”
“神秘感?我可沒覺得。”女孩子不置可否得答道。
顧微涼剛剛調來這個網點不久,剛才見到葉晁遠竟是脫口而出,更何況見葉晁遠的樣子,和她也不是素不相識,饒是大大咧咧的人也察覺了不對。
“微涼啊,你認識葉晁遠的吧。”小咪的語氣立時帶着些微試探又暧昧的調子。
顧微涼無奈地想,果然是禍從口出,“我大學軍訓的時候,葉晁遠是我們的教官。”她解釋道,心裏暗暗補充,還罰我連跑了N天三千米,差點要了我的命。
想到這裏,女孩子忍不住想起當年那人的模樣,比起現在更加鋒芒畢露的男人,銳利的像一把劍,穿着迷彩服,永遠站的筆直。
“顧微涼同學出列!向左——轉!跑步——走!”
顧微涼撇撇嘴,帥又有什麽用,性格還是那麽讨厭!
第一次見葉晁遠,好像也是這樣炎熱的天氣。
秋老虎最是犀利,明明已是九月,氣溫仍是極高,太陽跟發了瘋似的,不停散發熱量。天氣極好,萬裏無雲。
Q大的操場卻是一派熱鬧非凡。
新入學的學生穿着肥肥大大的迷彩服,緊挨着站好,一張張小臉都被太陽曬得油光光的。
人人看上去都狼狽不堪。
只葉晁遠筆直筆直地站在他們面前,一身綠色軍裝,渾身上下紋絲不動,冰冷冷的,就好像随身攜帶便攜式風扇,分明和同學們不在一個天氣裏。
“你們高中時已經受過一次訓練了,但是我沒想到你們的表現仍然如此之差!不但站不住,更重要的是,我沒看到你們對軍訓有任何嚴謹的态度!到目前為止,你們班還有兩名同學沒有到,難道就沒有人知道這兩個人的聯系方式嗎?”
軍訓第一天,連班長都還沒選出來,大二代班的學姐害怕曬黑,更是溜得人影也沒,哪裏有人知道那兩位到底去了哪裏,同學們都是叫苦不疊,深恨那連累全班的二人到底去了哪裏。
彼時,顧微涼還在從機場往學校奔的路上。
從小到大最好的姐們兒要出國,哪怕是翹了第一天的軍訓,她也得送機呀!這時節,顧微涼穿了件清涼的無袖小衫,熱褲涼拖,堪堪秀出她那白白嫩嫩的肌膚和條兒順的長腿。
下了出租車已然是上午十點多鐘,顧微涼顧不得換上迷彩服,就這麽朝操場上匆匆趕去。也就是這時候,她遇到了自己大學四年真真正正的“災星“——梁無緒。
十八九歲的少年,青春逼人。梁無緒一件騷包的粉色T恤,下面是收腿的牛仔褲,大咧咧的敞着領子,上面還有昨夜夜店裏*的小野貓種下的草莓。出身富家又“發育”過早的梁無緒,自高中起身邊就沒停過女人,暑假漫長的假期更讓他玩上了瘾,幾乎夜夜尋歡。整日裏打扮的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似的。
入校第一天,他就以一輛四百萬的賓利跑車和騷包的造型聞名遐迩。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跑向操場,一前一後地停在了葉晁遠面前,皆是大汗淋漓,氣喘籲籲。
只見二人男俊女靓,梁無緒胸口上又是那樣兒,難免不會讓人想歪。隊伍裏免不了也傳來騷動。
“我靠,要不要這麽開放。”這是圍觀的純路人。
“得了,咱班最鮮豔的一朵嬌花就這麽被采摘了。”這是有心吃窩邊草,偷偷看過全班女生報名照片的男生。
随後,隊伍裏的讨論愈發離譜起來,聽得葉晁遠頻頻皺眉,一個眼刀橫掃過去,才勉強讓這些想象力過剩的學生們停了下來。
顧微涼累的夠嗆,還沒顧得上什麽緋聞不緋聞,只一擡頭,便看到葉晁遠那犀利的目光,吓得她一個哆嗦,瞬間後怕起來。
“教……教官……”女孩子怯懦地小聲嘟囔着,無辜的大眼睛看上去倒是純良的很,睫毛忽閃着,仿佛內疚般的想要解釋什麽。
不過葉晁遠可沒給她這個機會,畢竟對于軍人來說,服從是天職,遲到不需要任何解釋,“你們倆叫什麽。”
“顧微涼。”
“梁無緒。”
“排好隊,然後聽口令,向左——轉!跑步——走!”
顧微涼欲哭無淚,明白這是懲罰,她現在深恨自己不該這麽着急到操場上來,早知道先換了鞋子衣服再跑也好啊,反正已經遲到了。
“教官,你準備讓我們跑多少?”梁無緒瞪大了眼睛,少年人滑到像條魚,立刻意識到其中要害。
葉晁遠冷笑,“跑到你們明白自己錯在哪裏為止!”
那一天,顧微涼不記得自己跑了多久,最後的意識是葉晁遠喊了“停”,她踉跄着停下腳步,只覺得天旋地轉,頭暈惡心的很,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教官,她好像中暑了……”是梁無緒的聲音?顧微涼模模糊糊地想,接着身體一輕,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