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八行情詩

東西是行裏早就準備好的,很接地氣的花生油啦,五常大米啦,月餅券之類的東西,裝了不少。本來按照慣例,葉晁遠這樣的大戶怎麽也得派個行長級別的來走訪才說的過去。然則現在他地位尴尬,行長們怕扯起貸款的事來,是以紛紛不想沾這個邊兒。

顧微涼卻難得自告奮勇了一回,是以這一次是她自己過來。

第二次來找葉晁遠,顧微涼終于學乖了,早早跟他打了招呼,是以暢通無阻的被領進了辦公室。眼看就要放假了,無論是哪裏,氛圍都有些慵懶,林嫣然也不見蹤影。葉晁遠的樓層靜悄悄的,只石海的聲音低低地傳來。

“如果做資産清算的話,恐怕還有三百多萬的缺口,九月底之前資金不到位,開發商那裏不太好交代。”石海的話叫顧微涼敲門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忍不住偷聽起來。

“存在微涼那裏的錢盡量不要動,實在不行,叫白家出點血,白決明那小子還真當自己入幹股,光拿分紅嗎?”石海分明是嚴肅的口氣,但葉晁遠卻仿佛調侃,輕輕松松把資金的問題略了過去。

連貸款都要還不上了,還強撐着要兼顧她的任務?

葉晁遠,你腦子有坑嗎?

顧微涼在心裏狠狠罵了一聲,自動忽略了方才男人格外親昵的一聲“微涼”。女孩子氣勢洶洶地推門而入,手裏大包小包的拎着東西,本想氣勢洶洶地吼一聲,“葉晁遠,我不領你的情!”誰承想,東西太沉,她腳下不穩,一個趔趄便往前摔。

葉晁遠還坐在寫字臺後面,根本來不及接她,只石海伸手一扶,才讓顧微涼站穩了。

“這也太激動了。”輕盈的保持了一點距離,石海往後退了一步,朝葉晁遠無辜地聳聳肩。葉晁遠一時氣結,使了個眼神,石海便知趣地摸了摸鼻子,往門外走,“等你能接着談正事了,記得叫我。”

顧微涼紅着臉把東西一樣一樣放在地上,小聲說道,“吶,行裏給你的東西,我幫你拿過來了。”

葉晁遠早已站起來,幫顧微涼把東西搬到一邊,随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認她沒什麽事,才問道,“你剛才一直在聽?”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西裝革履的,雙手抄在兜裏。葉晁遠個頭很高,又削瘦,卻因為軍人出身的緣故,腰挺的板兒直,看上去又可靠,又穩重,說話也是铿锵有力,簡潔明了。

無論顧微涼怎麽端詳,都沒法從葉晁遠的眼裏看到一絲絲捉襟見肘的狼狽情緒,反倒叫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如果有難處,真的真的不用顧及我。”顧微涼直視着葉晁遠的眼睛。黑色的眸子裏盛着她自己的倒影,穿簡單的職業裝,眼睛莫名其妙的好像有點發紅。“我能有什麽事?頂多就是任務完不成,被領導罵幾句,被同事笑話兩聲,還能怎樣?你不是說錯一步就是滿盤皆輸嗎?你現在就不錯了嗎?”女孩子一本正經的教訓人,可惜眼淚在眼眶裏來回打轉,把好不容易積蓄的一點氣勢立時統統打消了。

葉晁遠笑了起來。他伸手摸了摸女孩子的頭。女孩子沒戴制式的發卡,頭發披散着,又濃又密,手感很好。

“你幹什麽?和你說正經事呢。”顧微涼氣呼呼地搖了搖頭,把他的手甩下去,小動物似的盯着他。

葉晁遠長長嘆了口氣,“你是不是聽到那些傳言了?”

“只是傳言嗎?”顧微涼目光爍爍地盯着葉晁遠,“事到如今你還在這裏和我嘴硬!是不是傳言你自己清楚,現在人人都知道你資金鏈要斷了,要出問題了,可你倒好,把我這裏瞞的嚴實,丁點都不告訴我,還不讓石海動那筆存款。”

顧微涼越說越氣,越氣越覺得胸悶,她抹了把臉頰,手上便莫名情況沾上了水跡,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

“你把我當什麽?我不需要你這樣護着我!葉晁遠,這樣一點也不值得,你知不知道。”顧微涼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哽咽,

葉晁遠本想給顧微涼吃一枚定心丸,說明白當真只是傳言而已。可話到嘴邊,他心頭一動,故意躲閃了這個話題,“不說那些煩心的。聽說你後來也感冒了?”

若說顧微涼方才還有幾分是試探和狐疑,此時見葉晁遠蹩腳的扯開話題,愈發印證了自己的猜測,更是氣急,一把抓住葉晁遠的胳膊,“別跟我轉移話題!你到底到什麽程度了?坦白跟我說啊。我……我也認識幾個人的嘛,周齊學長對你評價很高,他現在跳槽在別的銀行,說不定可以再幫你貸款周轉一下……”

葉晁遠有些吃驚的看着情緒激動的顧微涼,她像是慌了神,沒頭蒼蠅一樣亂轉,叫男人心裏湧起一種莫名的酸澀,啞着聲音問她,“若是我有一天,公司破産,一無所有。你還會像現在一樣對我嗎?”

顧微涼怔了怔,似乎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問題,她心亂的厲害,不知不覺便松開了手,茫然地看着葉晁遠。她覺得這句話對她來說好像有點不對勁兒,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兒。

兩個人站的很近,葉晁遠低下頭就可以看見顧微涼鼻尖兒上殘留的一滴眼淚,不知不覺就要滴落了。那淚珠小小的一點,在女孩子的鼻尖兒上晃啊晃,叫他心頭癢得很。

于是葉晁遠伸手圈住顧微涼的腰,低頭吻了下去。這個吻落在鼻尖上,葉晁遠嘗到了那滴淚珠,苦澀裏帶着叫人窒息般的甜蜜。他聽到顧微涼小聲抽着冷氣,渾身都因為這樣的觸碰而發抖,小動物似的,好欺負得很。

這個吻淺嘗辄止,葉晁遠害怕吓壞了她,很快就松開了手。

顧微涼被吓住了。她本來情緒就有些激動,想到葉晁遠即将破産,想到他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仍然強撐着不告訴她,想到梁無緒之前放的狠話,想到葉晁遠一邊發燒一邊拼命工作的專注神情……

若說有什麽可以表達此刻的心情,那大概是她為他感到心疼。

“回神了。”看着顧微涼一動不動,葉晁遠有些好笑的在她眼前晃了晃,下一秒卻被顧微涼環住了腰。

“如果你破産了,我一定還和現在一樣。”顧微涼把頭埋在葉晁遠的胸口上,悶悶地說。女孩子臉色漲紅,心跳如擂鼓,她只覺得這輩子二十幾年的記憶裏,都不曾有這麽一天,覺得自己被另一個人以這樣的方式珍惜着,呵護着。

“那我如果不破産的話,是不是就更好了?”感覺自己是不是玩大了的葉晁遠,小心翼翼地問道。

顧微涼還未回過神來,“什麽意思?”

男人尴尬一笑,“那個,真的只是傳言而已,是我故意放出風聲去的。”

顧微涼:“……”

自那天以後,顧微涼有很長時間,不和葉晁遠說一句話,并且暗自給葉晁遠起了個葉狐貍的外號。葉狐貍今天給她發了八條條短信,每一條的開頭都是對不起。

微涼,對不起。今天天氣不錯,我買了一盆仙人球放在辦公桌上。仙人球長得很像你,開一朵特別漂亮的白花。我不太會養花,不知道能不能照顧好她。

微涼,對不起。石海說他老婆不喜歡這個月的情人節禮物。他家有個特別奇怪的傳統,每個月都要過情人節。你以後如果想這麽過也可以,雖然我想不出那麽多禮物送你。

微涼,對不起。開車的時候我看到了那個翡翠的小貓吊墜。那個我沒送人,等有一天,我要親手幫你戴在脖子上。

微涼,對不起。那天不是故意騙你,只是沒想到你的表現那麽讓人驚喜。

微涼,對不起。剛才秦川看了我給你發的短信,他說我一定是個笨蛋。我不敢騙你,沒別的理由。

微涼,對不起。你原諒我的話,我就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微涼,對不起。其實上回你請吃飯,我點那麽貴的菜是沈冰出的主意。

微涼,對不起。張行長給我打電話,說星期天有個私人銀行活動,去打高爾夫球,你來嗎?

想到某人肉麻兮兮的給她發這種短信,顧微涼覺得葉狐貍一定是被別人附體了,或者根本就是秦川代筆。還有沈冰,算什麽朋友,分明是耍她嘛,一定要讓葉晁遠扣秦川工資,好好讓她也肉疼一下。

顧微涼傻乎乎地想,有時候莫名其妙地笑一聲,有時候又氣的狠了,恨不得打電話過去罵他。

就這樣,五味陳雜的一直到了周末。

天氣還不錯,秋高氣爽的時候,草場一片綠茵茵的,空氣裏是青草被修剪完的清新味道。葉晁遠眯着眼搜尋顧微涼的身影,半天也沒找到,只得暗暗嘆了口氣,直到身後一道陰影略過來,他挑眉,有些嚣張地笑。

“梁經理,好久不見。”

最近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梁無緒卻慘了許久。前一陣子,他借着梁家的名號,擡高市價,截了葉晁遠好些銷售渠道和路子,逼得他把庫存壓得足足的,周轉眼看就要吃不消了。

可惜世事難料,軟件園的地剛剛開始動工,地基都挖好了,拿了他一千萬的承包商跑了路消息傳出來,許多答應注資的投資商都開始觀望,積極性很是不高。再加上他刻意去打壓葉晁遠,對梁家的資金鏈也是一種挑戰。差點叫他繃不住,饒是如此,梁氏夫婦也對他兒子的這種作風不滿的很。

“葉總最近真是春風得意啊,挖了那麽大一個坑給我跳,也怪難為你的。”梁無緒心知自己被葉晁遠算計了,哪裏還有心情與他虛與委蛇,一開口就是一股子酸味兒。

“競标是你競的,承包商是你自己選的,這事還真怪不到我頭上。”葉晁遠笑道,眼底卻迸出一絲狠意,“萬事留一線,梁總。若不是你跑來打壓我,本也不至于那麽狼狽的。如果你不指使林嫣然來偷我的文件,也不至于判斷失誤,一千萬打了水漂。”

“我果然猜對了,你早就知道嫣然在幫我監視你。”梁無緒聽到葉晁遠的話,臉色微變。

“這種事,心知肚明便罷了。你還好意思光明正大說出來,梁大少真是好威風啊。盜竊商業機密屬于經濟犯罪,你倒是眼睛都不眨的。令尊商場上行事向來光明磊落,總不會教你這麽下作的法子吧。”葉晁遠看梁無緒不順眼久矣。他年紀雖輕,但在商場上向來是直來直往的作風,遇到梁無緒這樣只會旁門左道的,當真是有心教訓一下。

葉晁遠說完,算是一吐胸中惡氣,卻見梁無緒怔忪地看着他身後,他便也跟着轉過頭去。只見顧微涼挎着小包,咬着唇站在他們身後,顯然剛才兩個人說的話她是聽到的。

想到小丫頭向來不谙世事的作風,葉晁遠不禁有些頭疼起來。

“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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