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閑談對弈
顧嘉夢胸口一熱,用力點了點頭。
“你缺什麽東西,盡管開口。”太子輕笑,聲音溫和,“只要孤有。”
顧嘉夢點頭,在心裏嘆了口氣。道謝的話,她已經說了無數次,殿下的恩德,她實在是難以報答。不管她是否能活着,她都會盡她所能,幫助他,報答他,盼他一生平安喜樂。
兩人閑話兩句,對弈一局,太子便起身告辭了。
顧嘉夢捧着白皇後手劄。這是他親自謄寫整理的。顧嘉夢家學淵源,自幼學習書法,雖未大成,卻也有幾分眼力。
他的字跡瘦勁清峻,自成一體,雖然與顧嘉夢想象中不大一樣,但又仿佛是在情理之中。
她很快被手劄的內容給吸引住了。
白皇後在卷首言道,她自認為她這一生算是成功了八分。她師父的教導,她半生的感悟,可以一記,留給後人。
白皇後說,女子首先是人,其次才是父親的女兒,是丈夫的妻子,是兒女的母親。她說,人與人相處,除卻真誠,還要講究方法和技巧。她說,不管旁人是否愛你,首先你得愛你自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閃光點,不可自我輕賤……
看到這裏,顧嘉夢的心情有些複雜,這其中有些觀點,與顧九九的相類似。是白皇後來自未來?還是她那位神秘的師父?或是白皇後自身思想太過超前?
在第一卷的女子必讀篇裏,白皇後也曾提到如何與父母、伴侶、子女、朋友、夥伴相處。
她以頗為感慨的語氣說道,師父說,世上夫妻,最幸福的莫過于一見鐘情,兩情相悅,同甘共苦,一生守候。可惜師父遇人不淑,被人所傷。荷幸運,得遇二郎……
顧嘉夢放下了手劄。先前太子已經說明這是白皇後手劄,看到這裏,她無疑更加确信了他的推斷。白皇後單名一個荷字,這個傳奇女子在史書上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畫像。只是,白皇後所說的一生守候,卻有些艱難。
這個女子從小居于山林,後來慢慢發現,師父教給她的道理與世俗不同,教導給她的為人處世之道,也需要她自己琢磨體會。
天下大定,她想将自己的心得流傳後世,二郎卻說,這些言論,若流傳開來,會使女子不安于室。白荷的珍貴,在于世上只有一個白荷,獨一無二。可若天下女子,皆與她類似,還要男子做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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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皇帝與白皇後相識于年少勢微之際,兩人并肩打下江山。太。祖皇帝也曾說,江山萬裏,朕與卿同坐。太。祖皇帝所有的女子都是白皇後所出。帝後和諧乃後世楷模,只是晚年兩人意見不合,相逢只做不相識。
是以,野史中說,太。祖皇帝晚年寵愛一個異域女子,帝後失和,荒廢朝政。白皇後極力勸谏,皇帝斬殺那媚主的妖女,被皇後攔下,帝後重歸于好。兩人假死,隐居民間……
當然,此事并不見諸于正史,只有那些稗官借此來誇贊太。祖皇帝不沉湎女色,知錯能改;誇白皇後賢惠豁達,善良大度;誇贊帝後情深。
顧尚書生平最讨厭野史稗聞,這些話本子還是顧嘉夢小時候跟着大哥顧彥琛偷偷看的,印象極為深刻。
顧嘉夢不大相信野史的記載。但她想,那個時候的白皇後一定很不快活。比起野史的異域女子說,顧嘉夢更願意相信他們像正史記載的那般,只是政見不和。
白皇後文治武功驚才絕豔,可從字裏行間中可以看出,她生平最得意的,是她遇上了太。祖皇帝。
顧嘉夢感嘆不已,再度拿起手劄,繼續看下去。隔着一百多年的時光,她仿佛看到了那個美麗的女子。
以前,在她看來,顧九九就是人間難得的四全姑娘了。但是看了白皇後手劄,她更敬佩那個被時光掩埋的女子。
敬仰,心疼。
她想,也許只有白皇後這樣的先祖,才會有太子殿下這樣的後人吧。
接下來的時間裏,顧嘉夢抱着白皇後手劄。太子偶爾會進來,給她帶來一些新的抄寫本。
顧嘉夢問太子:“殿下,太。祖皇帝和白皇後真的是隐居了麽?”
太子一怔,搖了搖頭:“不是。”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說道:“先祖之事,不可妄議。”
顧嘉夢忙轉移了話題:“殿下可要手談一局?”
“好。”
顧嘉夢快速擺好“棋盤”,看得出來,太子殿下的心思并不在棋上,他也無意提升自己的棋藝,似乎在他看來下棋不過是一個消遣。
她不由地說道:“殿下,就沒想過要贏一局麽?”她想過相讓的,可是兩人實力相差太遠。
太子笑笑,并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今日孤陪皇祖母去了慈恩寺。”
“太後?”顧嘉夢不解。
“孤的姑母,安國長公主的生辰,便是在今日。”太子解釋道,“姑母十五歲及笄,嫁與首陽侯為婦。十六歲生子時,身量尚小,難産,一屍兩命。”
顧嘉夢手一頓,拈着的棋子落在了棋盤上。
“這是皇祖母一生最大的憾事,她今日還特意見了弘明法師。”太子看着她,“皇祖母回宮後,跟父皇談了半個時辰。”
顧嘉夢擡頭看向他:“殿下的意思是?”
“是。”太子含笑點了點頭,“父皇已經讓人拟旨了。本朝以孝治天下,父皇至孝,不會違拗皇祖母的意見。況且,父皇也有女兒,也希望可以多留女兒兩年。”
女子未出嫁時,有父兄照拂,有母親疼愛,天真快樂。一旦為人婦,則免不了會有諸多不如意之事。所以,雖然朝廷明文規定,女子十五歲必須出嫁。但是近年來,已經有許多人家會借故推遲一兩年,朝廷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謝殿下。”顧嘉夢忙站起身來,鄭重地行禮道謝。
太子擺手,笑道:“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顧嘉夢一愣,只覺得這句話,有些親密太過,卻見太子不以為意,又落下了一字。她忙打起精神,跟他對弈。
她努力讓他輸得不那麽慘烈,他方才那句話總在她腦海裏回響。她平日裏不大規矩,我呀我的,他不怪罪也就罷了,他居然也跟她你我相稱哩!
或許是分了心神,勝負很快見了分曉。
太子是真的不在乎輸贏,只笑了一笑:“顧姑娘,棋藝不錯。”
顧嘉夢心說,不是我好,是你太差,但這話說出來未免有損他的面子。她轉了轉眼珠,沖他微微一笑。
太子看在眼裏,也許她自己不曾察覺,比起最初,她開朗了不少。身上陰郁的氣息漸漸退去,顯示出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兒才有的嬌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