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迷疊(09)

? 賀槐生頓了片刻,斷斷續續的,開始講述。

他說話很慢,且分外艱難,有些詞還時常發音不準。

然而夏蟬一點不着急,耐心聽着,偶爾鼓勵,或者照自己理解代為闡釋,總算将賀槐生與賀啓華之間的恩怨弄清了大概。

當年賀槐生爺爺賀孟晖白手起家,靠銷售肥皂賺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之後成立星晖肥皂廠,以此為基點,逐漸豐富産品種類,擴大工廠規模,在旦城的快消品領域內立住腳跟。此後,公司由賀槐生父親接手,拉攏資金,改廠為司,并重新确定星晖的産品線,組建采購、生産、銷售和售後一整條完成的産業鏈,将星晖的經營範圍,擴展到了家具、服飾等多個領域。

然而天縱英才,在賀槐生十四歲那年,賀槐生父母遭遇車禍,雙雙去世。

那時候,賀槐生的妹妹賀芩尚不到七歲。

賀啓華當時是星晖董事會的成員,便趁此動蕩之際,籠絡董事會,成功出任星晖的總經理,此後又通過一系列動作,掌握了近三分之一的股權,成為星晖最大的股東。

賀啓華怕遭人非議,打出的大旗是替堂兄存續家業,待賀槐生成年之後,将會自動卸任總經理之職。賀啓華自然沒有履行承諾,最後只給了賀槐生一個南方分公司的職位,權當安撫人心。如今,賀啓華是星晖的董事長兼任總經理,董事會與他一條心,基本等于大權獨攬。

賀啓華其人,有管理之才,然而冒進又多疑。管理星晖十多年,攤子越鋪越大。近幾年,星晖利稅逐年下滑,三年前賀啓華預備進軍電子産品領域,投入數億資金卻虧得血本無歸,甚而差點動搖星晖的根基。經過這兩年整頓,星晖稍有回血,然而由于不注重産品研發,星晖一直在吃原先攢下的老本,優勢漸漸消失,市場份額也逐年下降。

如今星晖員工近萬人,還不包括工廠流水線上的工人,整個企業臃腫猶如龐然大物,外表看似繁盛,內裏危機四伏。

夏蟬雖對星晖的整體狀況有所了解,但沒想到問題竟比她想象中更為嚴重。

聽賀槐生說完,夏蟬半晌沒回過神。

賀槐生一支煙早已抽完,這會兒又往杯中到了點兒酒,喝了一口,看着夏蟬,啞聲說:“不是事故……”

夏蟬還沉浸在方才的話裏,聽見這話頓時一怔,一擡眼,對上賀槐生的目光,淡漠沉冷,全不似平日的他。

“剎車,被人動過……”

夏蟬心裏一凜。

方才酒會上一派烈火烹油繁花如錦的景象,忽讓她脊背發涼,若賀啓華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

“怕了?”賀槐生似是知道她的心事。

夏蟬沉默片刻,笑了笑,“我什麽都不怕,只怕一件事,沒錢。”

賀槐生看着她。

“只要你答應事成之後,給我星晖1%的股權。”

頓了片刻,賀槐生說:“好。”

夏蟬笑了,朝他伸出手,“擊個掌,一言為定。”

賀槐生瞧她半晌,将手裏酒杯放下,伸出手。

沒擊掌,而是攥住她的手,用力一拽。

夏蟬身不由己,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撞入賀槐生懷裏,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按住她後腦勺,低頭吻下。

夏蟬掙了一下,沒掙開。

遠比那日在巷中的激烈,他攫住她的舌,争奪追逐。

不過片刻她已呼吸困難,鼻腔裏全是他身上的氣息。他嘴裏帶了點兒煙的味道,這味道讓她極為迷戀,嗓子裏發癢。

她喃喃說:“我好像煙瘾又犯了。”

賀槐生稍稍退開,呼吸沉沉,一聲聲噴在耳畔,讓她耳朵裏也跟着發癢。

她睜眼去瞧他,恰好也對上他的視線。頓了片刻,他便又湊攏過去接着吻她。

夏蟬耳垂發燙,忽讓他手指捏住,便覺心髒似跟着顫了一下。賀槐生手指逐漸向下摩挲,指尖在她鎖骨上停了片刻,沿着T恤的衣領滑進去。夏蟬腦袋裏嗡的一響,下意識伸手捏住了他的手指。

賀槐生停下來,低頭看他。

吧臺上頂上裝飾着暖黃的燈,燈光照在他臉上,襯得他輪廓似比平日柔和,連眼神也跟着帶了幾分暖意,迷醉卻又清洸。

就這麽猶豫了一瞬,賀槐生便又低下頭去。

夏蟬腦中尚且清明,知道這事不該繼續。再繼續,就越線了。

那車,那禮服珠寶,還有自己稀裏糊塗卻又義無反顧答應下來的事,全都變了味兒。

早先當客房部服務員,如今給人當秘書。這倆職業都算不得名聲多好,她在酒店的環境浸淫多年,什麽樣的流言蜚語沒聽過,自知清高二字抵不過衆口铄金。

然而……

然而此刻,她并不那麽想拒絕。

心理防線一破,一切發展便都順理成章。

沙發皮革生涼,夏蟬臉上背上卻浮了一層汗。她半躺半坐,緊咬着牙,腰擡高幾分,手貼在賀槐生背後,将他按下來。

夜色黑暗,舟擋開蘆葦,泊入崖間的山洞。

槳擊打水面,水聲汩汩。

夏蟬睜眼去看他。

他也在看她。

他聽不見,但他能看見。

她雙眼迷蒙,泛着水光,映着他的身影。随着他的動作,她張了張口,似在發聲,溫熱的呼吸噴在他鼻尖。他把自己更深更用力地埋入,伸出手掌,按在她頸側。

他感覺到她澎湃的脈搏……

·

外面天空已泛出魚肚白。

夏蟬躺了半晌,呼吸總算平息,她摸過一旁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已快到五點半。

她心知自己該走了,然而累得一根手指也動不了。

賀槐生卻仿佛在縱容她的惰性,将她從沙發上一把抱起來,走回到卧室,輕放在床上。

夏蟬一觸倒柔軟的床,越發不想動了,費力睜開眼,徒勞嘟囔道:“……不行,我得回去。”

賀槐生掀開被子,替她蓋上,自己也鑽進去,從背後抱住她。

夏蟬放棄掙紮,合上眼。

不知睡了多久,睜眼卻是昏暗一片。

夏蟬花了半分鐘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急忙翻了個身,然而床上只她一人。

她從床上爬起來,一看手機,已經下午一點了,手機裏數個未接來電,短信微信更是不計其數。

她粗略浏覽一遍,沒什麽重要的事,只給周蘭打了個電話。

“你死哪兒去了,電話也不接。”

“朋友家裏。”

夏蟬從床上坐起來,往自己身上瞧了一眼,又立即去找衣服。擡眼一看,床腳邊上恰恰放了套嶄新幹淨的。

那邊周蘭還在罵,夏蟬敷衍兩句挂了電話,将衣服拿過來穿上。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外面陽光傾瀉而入,刺得她閉了閉眼。

夏蟬站在那兒發了會兒呆,才走出卧室,去浴室沖了個澡。

熱水澆在身上,霧氣氤氲,她站在那兒,不由自主地又想到昨晚。

她幾度失控,甚至某個瞬間一口咬在他肩上,又叫出他的名字。

夏蟬嘆了聲氣,飛快沖掉了身上的泡沫,收拾好自己。

晃蕩一圈,在書房裏發現賀槐生的身影,他正對着電腦屏幕工作。

夏蟬在書房門口立了片刻,也沒見賀槐生擡頭,不得已,給他發了條信息,“我走了。”

賀槐生擡眼,丢了鼠标起身走過去,頭一低,便要親她。

夏蟬退了半步,躲開了,仍舊說:“我得走了。”

賀槐生盯着她。

夏蟬知道他在想什麽,然而這事兒說不清楚,說不清楚,不如不說。

她便梗着脖子,神情平淡,一言不發。

過了片刻,賀槐生收回目光,繞過她,轉身出去了。

夏蟬松了口氣。

夏蟬跟着出去,把自己的東西一樣一樣收拾好,立在電視櫃前面,等賀槐生從洗手間出來。

不一會兒,前面門口人影一晃。

夏蟬立即挺直後背,看着他,拿十分公事公辦的語氣說:“我先走了,有事微信聯系。”

然而轉念又想,什麽語氣賀槐生也聽不出來,不過是拿來唬自己罷了。

賀槐生沒說什麽,只微微點了點頭。

夏蟬立了片刻,轉身走了。

·

夏蟬自認為這事兒對她并沒有太大的影響,班照上,日子照過。

她平時沒有多少機會見到賀槐生,他在還有分公司的事務要料理,不在崇城的時候,多半就在南方。

距離那晚一個月之後,夏蟬才又見到他。

賀啓華卡了賀槐生三個多月,總算松口再開一次新産品線讨論會。

夏蟬接到會議通知之後,便提前趕去會議室準備。正和上回一樣在那兒搗鼓投影,忽覺門口人影一晃,擡頭一看,卻是傅如玉。

傅如玉一身正裝,神情嚴肅,手裏拿着一疊資料。

兩人對視一眼,便都神情淡漠地移開了目光。

夏蟬調試好機器,又挨着分發材料。

正這時,賀槐生推門而入。

夏蟬動作一頓,立即站直身體,“賀顧問,早上好。”

賀槐生點了點頭,目光蜻蜓點水似的在夏蟬臉上停留一瞬,便立即移開,到自己位上,拉開椅子坐下。

傅如玉立在一旁,翻開資料,同他打起手語。

兩人便用這旁人不懂的語言,交流起來。

夏蟬在旁看着,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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