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洗三(上)

? 文錦紹卻是十分欣喜。抱了女兒不撒手,還和羅氏商量着洗三禮怎麽辦。

第二日文錦繡難得起了一大早,匆匆用過早飯就來到呈楓軒。進了正房,只見文錦紹懷裏抱着一個大紅繡百子戲嬰的包被,輕輕的搖動,嘴裏還不知道念叨着什麽哄孩子。

文錦紹眉目清秀,雖然讀書習武不成,可有底子,如今神色雖然憔悴,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有一種溫和含蓄的氣質。他穿着天青色素面道袍,已經皺巴巴的了,懷裏的大紅繡百子戲嬰包被裹得嚴嚴實實,看不見裏面孩子的模樣,可文錦紹的笑意似乎要漫到眉梢。

二哥本來就是幽默風趣的人,只不過二嫂懷相不好才滿懷憂慮,如今二嫂生産,二哥也歡快起來。文錦繡抿了嘴笑,喊了一聲:“二哥!快把我侄女給我瞧瞧!”

文錦紹聞聲擡頭看她一眼,十分笑意馬上變成了十二分,道:“什麽你侄女!這是我女兒!”見文錦繡上前,小心翼翼把懷中包被拉開了些許,露出小孩子紅紅的臉和稀稀拉拉的頭發來。

“你二哥二嫂的女兒,怎麽樣?漂亮吧?”語氣十分自豪得意。

你女兒還不就是我侄女?文錦繡暗笑。

伸頭仔細瞧了包被裏的孩子,瘦瘦小小的,因為剛出生沒多久,五官還沒張開。眼睛緊閉着,嘴巴略張開,紅紅的像個猴子一樣,根本談不上什麽漂亮。文錦繡正想調侃幾句,那孩子卻好像知道文錦繡在看她似得,吐了個泡泡。

文錦繡的心都化了,驚喜道:“呀!她朝我吐泡泡!”文錦紹不滿的“哼”了一聲,抱着孩子轉過身去。

“別計較了嘛!取了名沒有?要不我來取?叫‘筝’怎麽樣?這麽可愛,一定是個男孩子!”文錦繡馬上跟上,不依不饒的問,話還沒經過腦子,就脫口而出。

文錦紹聽她的話喜色少了幾分:“我和穗娘一起取了‘笙’做名字,就叫湘笙。這話你別在你二嫂跟前說,雖然我和爹娘都不在意,可你二嫂有些想不開…”

羅氏進門已經三年了,第二年才懷了頭胎,還是個女兒。上頭有個進門六年已生了一兒一女的小李氏壓着,偏小李氏還是李氏的侄女…就算丈夫公公婆婆都不在意,可旁人自然會議論,妯娌間也自然會比較…

文錦繡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好意思道:“哎呀,我說錯話了!我怎麽會在二嫂跟前說!娘喜歡女孩大家都知道的!你怎麽不勸勸二嫂!”

文錦紹有些無辜:“我已經勸了…”文錦繡忙轉了話題道:“我去看看二嫂!”說着一溜煙跑去了産房。

羅氏還在熟睡,臉色有些蒼白,顯然生産用掉了她的全部力氣。她頭上系着大紅色五蝠圖案的額帕,一雙平日裏藏了無數鋒利和妩媚的濃眉都掩蓋不了她的虛弱。

文錦繡一嘆,這就是這個時代女人的命運,就連出身武将,平日裏豪放爽利的羅穗娘都避免不了,她自己呢?未來又在哪裏?是不是也要相夫教子陷進無窮無盡的宅鬥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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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分家和出嫁的事,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轉頭向一邊的丫鬟婆子詢問了幾句羅氏的情況,文錦繡低聲囑咐了幾句,出了産房。

回到正房,文錦繡對文錦紹道:“二嫂好睡着呢!我就沒擾了她。”又問起洗三的事宜來:“是不是要大辦?準備請多少人?畢竟是二哥你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大喜事…”

文錦紹把孩子交給乳娘,吩咐她下去給孩子喂奶,看着乳娘進了廂房,才道:“上頭還有長輩,就不大辦了。就請些平時要好的人家,外院十五桌,內院三十桌,五十兩銀子的席面…”

“五十兩銀子會不會太少了?…”文錦繡沉吟。

“不過是個女兒…你二嫂怕人家說我們不知深淺…到時候的布置還要麻煩二妹你…”

文家是商人,實在是個不受待見的行當。當權者覺得商人賺取差價不事生産礙了小農人家的路子;農民覺得商人雖然地位不如自己,但日子過得比自己好多了。一件事,你排場大了要說你滿身銅臭,排場小了要說你小家子氣,排場合理得體還要說你裝清貴…簡直打哪哪不是人…

文錦繡笑着應承:“這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都是兄妹,笙姐兒可是我侄女!當時候一定幫你們辦的漂漂亮亮,不讓人家小瞧了我們笙姐兒!”說的文錦紹也期待起來,打起精神道:“我去外院問問爹請那些人家,你也去娘那裏吧!”

兄妹兩就這樣分開。文錦繡去了芳正院,李氏正在用早膳。文錦繡看着炕桌上的白粥并幾樣小菜,忍不住上了桌,吩咐丫鬟道:“讓廚房給我加個什錦豆腐撈!”

丫鬟卻看向李氏,李氏卻已經用完早膳,停下筷子拿了帕子擦了嘴,皺眉道:“你不是用過早膳了嗎?也不怕積食!”卻還是吩咐丫鬟道:“給二小姐上些雞蛋果子,再來些酥餅和茯苓糕,一碗羊奶。”

丫鬟應諾,打了簾子出去。李氏才轉過身來看着嘟着嘴的文錦繡問:“你去看過你二嫂了?”

文錦繡老實答道:“是,笙姐兒真聽話,也不哭鬧。二哥說請三十五桌,五十兩銀子的席面…”

丫鬟進來上了碟子,黃澄澄的雞蛋果子盛在甜白瓷紅鯉戲蓮的碟子裏,大紅描金忍冬花的夾子裏齊齊的碼着黃燦燦酥餅和雪白的茯苓糕,看着十分誘人。

文錦繡看着玻璃杯子裏添了蜂蜜的羊奶,一點腥味兒都沒有,反而散發着甜膩的香味,滿意的笑了起來。拿了簽子叉了碟子裏的雞蛋果子送進嘴裏,商量着李氏:“不如我們用粉色十樣錦的緞子做桌圍,拿西洋來的的那一套玫瑰刻花玻璃花瓶,插了鳶尾擺在桌上如何?洗三禮的盆子咱們不用金盆,拿西洋的天馬浮雕錫盆…”

建永帝也就是先帝,在位時期提高了商人地位。所以商人雖然可以穿絹戴綢,羅、鍛、紗卻是不能穿的,文錦繡一直引為憾事。那粉色十樣錦鍛不僅是文家不能穿的,更是貢品,是文家做皇商時建永帝賞的,一般的公侯人家都沒有,拿來做桌圍,可是奢侈了。

更何況一套玫瑰刻花玻璃花瓶,光滑透亮的玻璃上刻了一叢叢的玫瑰,燒的極好,不僅沒有一絲氣泡,而且上頭的玫瑰栩栩如生,在西洋都是貴族才能用的上的。整個大周國,除了文家,也就只有文家進貢的皇室有了,不是一般的稀罕。

文錦繡來了興趣,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簽子等李氏拿決定。這些個東西在現代可是不值錢的,但在不能生産玻璃的大周,拿出來是極有面子的事。李氏看她熱心,也十分欣慰。道:“就按你說的辦。我把對牌給你,你自己去倒騰,也為你哥哥嫂嫂盡一份心。”

接着丫鬟撤了炕桌,文錦繡跟着李氏去了花廳。看完賬冊,吩咐完丫鬟婆子的洗三事宜,用午膳的時候,文錦紹帶着宴客名單來了李氏這裏。

“穗娘如何了?”李氏關心的問。

“早已醒了,吃了碗雞絲粥,精神頭不錯。我和穗娘商量着定下了洗三的名單,過來拿給娘。”說着把一張大紅燙金的單子遞給李氏,坐在了文錦繡身邊的錦杌子上。

李氏放下心來,接過單子邊看邊說:“那就好,讓她放寬心,坐月子是大事!”

文錦繡就和文錦紹在一邊嘀嘀咕咕:“…用十樣錦鍛….玻璃花瓶….怎麽樣?”說着洗三禮的布置“把二嫂的娘家人都請過來…亮瞎他們的眼!”抿嘴得意的笑起來。文錦紹面露感激,知道她是給羅氏撐場子,卻又有些遲疑,道:“會不會太誇張了…?”

“有什麽誇張的?二嫂不是怕人家說嗎?他人要說我們滿身銅臭,我們連洗三禮的盆子都只是不值錢的錫盆;要說我們的席面小家子氣,可我們墊桌子的布都是上貢的十樣錦;至于說我們強裝清貴不知深淺…?就拿這些東西讓她們好好瞧瞧我們文家的深淺好了!”說着渾身散發出一種‘我就是有錢你們來打我啊’的氣質。

“就是要讓她們看紅了眼!”這話說的十分野蠻霸道。李氏和文錦紹都笑了起來,文錦紹也沒了之前的擔憂。

李氏卻對文錦紹道:“給羅家多下幾分帖子,還有你四伯母娘家周家…至于你三伯母娘家何家…就不請了!”

文錦紹低聲問:“…是因為分家的事嗎?”現在還只有長房清清楚楚的知道分家的事。

“她們家來了也是看熱鬧,洗三禮本來就是我們長房的事,如今要分家,不請也說得過去…”李氏道,眉間卻不見松快,反而多了幾分憂慮:“就是不知道你們祖父怎麽想了…”

文老太爺一直致力于文家由商人向官宦人家的轉變。公卿人家自有當官的路子,要麽讀書,要麽萌恩。文家兩條路都走不了,只好走最快的一條路:聯姻。

所以文家水字輩,也就是文錦繡父親那一輩,三個兒子。文大太太李氏出身耕讀人家,文四太太周氏的父親是武舉人出身,只文三太太何氏和文家一樣是商賈。

可老太爺把文家的根本營生給了三房,只給大兒子和小兒子留下了收益尚可能夠維持日常嚼用的産業,是看中了三房生意路子好,還是別有打算,誰都不清楚。所以李氏想要借此事看看文老太爺的打算。

要知道文家的崛起就是靠了文老太爺,文老太爺休養生息之後,文家就快速的落寞了。聽說文老太爺做海上貿易,第一次出海回來,還進宮面過聖。這可是別的人家敢都不敢想的!

“若是叫了娘去,這就是實打實的要擡舉三房了;可是如果祖父不叫呢…?祖父…他…又有什麽打算呢…?”文錦繡心情十分複雜。

雖然要分家,可還沒有開祠堂。大房得了孫女辦洗三禮,把長房四房的娘家人都請來了,卻沒請分得産業最多的三房。

外人知道了只會以為嫡子聯合打壓庶子,讓庶子不好做人,可這事在哪都常見,聽了不過一笑而已。可文老太爺卻是知道為什麽的,這是□□裸的打三房的臉!

文老太爺要是真心擡舉三房,要把家當都交給三房,不可能看着三房被這麽落面子而不管,不然以後三房真的接手了文家,走出去哪還有什麽臉面可言?誰會看得起文三老爺?

李氏一嘆:“誰知道他老人家想些什麽呢?”自己嫁進文家二十幾年了,這個關頭卻什麽都不知道,李氏不禁有些怨怼,想着要是婆婆還在就好了,至少還可以商量婆婆。

“這樣的話外院十五桌、內院三十桌會不會不夠?”文錦紹問。

“男人們在外跑生意,來的少。那就外院再添五桌,內院再添二十桌好了!”李氏思量了一會兒,做了決定。

定了外院二十桌,內院五十桌。商賈圈子小,且爺們大多在外地談生意,這樣可算得上大辦了。文家上下為馬上舉辦的洗三禮忙碌起來。

立鶴堂裏,文老太爺聽着趙媽媽回禀文錦繡的布置,不禁露出了笑意:“不愧是我的孫女!有錢又不是什麽錯事,憑什麽我們得藏着掖着為了讓別人臉上好看?”顯然十分認同文錦繡打人臉的做法。

待知道李氏沒請三房的娘家人之後,搖頭道:“還不如她女兒!不過好在循規蹈矩,也不堪出大錯…”

可在洗三禮的前一天,何家遣了管事媽媽來問何氏怎麽沒請何家人的時候,文三太太才知道長房的洗三禮不僅請了羅氏的娘家人,還請了大小李氏、四房周氏的娘家人,單單漏了自己。

何氏這下氣的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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