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奇怪的客人
? 文錦繡往立鶴堂去的半路上,大老遠的看見一個穿褐色直綴的男子,神色匆匆的往立鶴堂去。
那男子四十來歲,面容普通,看來的方向,應該是文家的外院。
下意識的,文錦繡就帶着丫鬟避到了一邊的樹後。他是未出閣的小姐,按道理不能見外男。文家的管事也不是她該見的。也幸得這一避,趙全沒看見文錦繡主仆,快步走過,去了立鶴堂正廳。
文錦繡認識那男子,是文家的趙管事。趙管事從前是文老太爺身邊的小厮,跟着文老太爺做生意,見識不凡,文大老爺接手了文家後,就讓他做了大管事。
可是文老太爺不是年後就讓他跟着三老爺去了江浙嗎?怎麽三老爺沒回來,他卻先回來了?而且看起來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樣…
文錦繡立刻就吩咐青杏青葡:“青杏你去立鶴堂把管事媽媽拖住,說我準備過去,先派了你去禀告老太爺一聲;青葡,你去把門上的小丫鬟叫走,就說廚房忙不過來要幾個人去幫忙!”
青杏青葡應是,眼中隐隐有不安。文錦繡看了就安慰她們道:“我不過想給祖父一個驚喜罷了!”兩個丫鬟也只得行禮往立鶴堂去。
文錦繡卻是疾步靠近立鶴堂,從西邊的角門繞過去了東廳的牆外,這裏的小丫鬟果然已經不見了,不由對青葡的行動暗簪一聲。
文老太爺用膳的時間一般是在午時,現在的時辰離午時大概還差一刻。但自己派了青杏跟管事媽媽說在立鶴堂用膳,管事媽媽勢必要等她過去再上膳。趙管事進了立鶴堂,文老太爺一向在書房見外院的管事,那麽趙管事肯定在書房等,而立鶴堂的書房設在第二進的東廂房…
和文錦繡在的地方不過一牆之隔!
文錦繡立刻把褙子脫了,挂在一邊的樹上,然後踩着西廂房窗戶邊的一棵梧桐樹粗壯的樹根,輕手輕腳的扶了窗棂,把耳朵貼在了窗子上。
可是北方的牆體厚,只能模模糊糊的聽見趙管事和文老太爺的聲音。
“…一百五十萬兩….瞞不過…..畢竟……賬冊……三老爺…..”是趙管事的聲音,低微而且恭敬。
文老太爺的聲音卻不帶一絲情緒:“….翻不出天去!…”
東廂房中間用了黑漆山鳥屏風隔開,南邊是臨窗的大炕,炕兩邊的高幾上擺了劍蘭,牆面放了一座西洋大座鐘,座鐘旁邊是博古架。北邊設了黑漆方桌、兩行太師椅還有占了一面牆的書櫃。
文錦繡就伸了脖子小心翼翼的往窗戶裏邊看去,卻只能看到南邊隔間書房門邊的博古架和博古架旁的西洋座鐘。
Advertisement
太老爺和趙管事在屏風另一邊。
這時西洋座鐘卻晃蕩着響了起來,已經午初了。
座鐘…西洋…海邊….四房….三房…江浙…絲綢…
這些信息在文錦繡腦子裏一一閃現,隐隐有關聯,可她卻一時串不起來。電光火石間,文錦繡突然想到,出海貿易在廣州、福建較多,而文家在那一帶的主事人卻是四老爺!而在趙管事的回話裏,老太爺似乎從江浙的生意裏調出了一百五十萬兩銀子。雖然不知道文老太爺拿一百五十萬兩銀子去幹了什麽,可再怎麽樣,一百五十萬兩也算得上是文家在江浙生意的大半資金了!
能讓文老太爺掏出了這麽多錢,必定是能賺更多錢的生意!難怪把江浙的生意丢給了三爺!一百五十萬兩,文三老爺也是傷筋動骨,江浙生意估計縮水了三四成,就看文三老爺有沒有本事在賺回來了!
難道祖父想繼續做海上生意?
文錦繡思量着,眼神在屋裏飄動,卻看見了一片寶藍色纻絲的衣角。
文錦繡驚得趕緊離開窗戶,頭上的珍珠流蘇卻‘哐啷’一聲撞到了木制黑漆窗棂上。文錦繡忙抓了頭上的簪子摘了下來,摒息背靠在了牆上。
屋子裏怎麽還有人?!是什麽人文老太爺處理這麽重要的事也不避諱他?寶藍色纻絲…非仕宦之家不能穿!這人非富即貴…是哪家的公子?怎麽來了文家?一個個念頭快速從文錦繡腦中飄過,卻發現疑問越來越多了!
還好之前把褙子脫了…不然弄得全是灰誰見了肯定要問起來…
屏風那邊的文老太爺和趙管事似乎說完了話,趙管事就躬身退出了書房。屋子裏幾聲響動,文老太爺好像沒聽見文錦繡弄出的聲響。
一會兒,文錦繡大着膽子又向窗戶看去,猛然看見了鎏金彩繪燒藍玻璃後一雙看似溫和實則鋒利的眼睛。
文錦繡張大了嘴巴。
那男子看她吃驚的模樣笑了起來。文錦繡看着他的笑容不由哼哼。
文老太爺好似過來了屏風這邊,那男子轉過了身去。文錦繡看着他柔順整齊的頭發和頭上的白玉竹節簪,文老太爺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了過來。
“錢已送過去了…沒有….誤了….的事。”出人意料的客氣。
一百十五萬兩銀子,難道是給了這個人…這個人又是誰…
那男子聲音敦厚中卻透出幾分漫不經心:“不用!…還要多謝老太爺!”文老太爺的笑聲就傳了出來。
文錦繡蹑手蹑腳的下了樹,拿了褙子套上,又戴上了簪子,蹲下身子從窗前走過,去了正門。
看見她的小丫鬟十分驚訝,向文錦繡行了禮,忙把文錦繡帶進去找了趙媽媽。
趙媽媽亦是吃驚:“二小姐這是…”
文錦繡不好意思的笑:“雨潤堂事忙,怕來晚了讓祖父等…路上摔了一跤!”又吩咐一邊的小丫鬟:“你去我的怡情居讓青萍拿了我的衣裳來,我就在這梳洗一下罷!”趙媽媽聽了,就帶了她進了西廂房,吩咐小丫鬟打水來。
文錦繡就對趙媽媽道:“您事多,就去忙吧,我這有丫鬟服侍呢!”趙媽媽想了想,知道她把立鶴堂當自己院子似得,常年出入,丫鬟婆子都熟。也不客氣:“那奴婢就下去了!二小姐有事盡管吩咐丫鬟!”行禮退了出去。
趙媽媽一走,文錦繡就吩咐剛才帶她找趙媽媽的叫彩桃的小丫鬟:“你去把立鶴堂負責灑掃的婆子叫來。”彩桃不知所以,卻還是老老實實的去了。
青杏進來,看了文錦繡一身灰土的樣子,急急道:“這可怎麽辦?”文錦繡對她道;“讓小丫鬟拿衣服去了!”可是不見青葡。文錦繡估計真給廚房的事絆住了腳,可是有娘在那裏,應該出不了什麽大事。
青萍不僅拿了衣裳來,還帶了文錦繡自己的首飾蝦子和胭脂水粉,更是帶了團扇、面巾等物。她是怕自己臉上出了什麽事好遮遮吧!文錦繡滿意。
梳洗過,換了月白色纏枝花襕邊的月華裙,粉色折枝花褙子。重新梳了垂挂髻,戴了頂小小的赤金嵌藍寶石閣樓小冠,耳上綴了赤金丁香花珍珠耳塞,整個人就像春日的花兒,嬌豔柔美。
文錦繡卻打開了粉盒,描眉畫眼,顯得人成熟端莊了起來。不比之前的低調華麗,現在可是明珠外露了。她看了鏡子裏的自己,不由得十分滿意。一邊的青杏青萍就抿了嘴笑。
彩桃帶了管灑掃的婆子進來。那婆子有些惶恐的跪在了文錦繡跟前:“奴婢楊氏,但憑二小姐吩咐!”說的鄭重。
文錦繡就笑道:“不必如此!我不過來立鶴堂的時候走的太急,絆了一跤,讓你帶了小丫鬟把立鶴堂院子外圍打掃一遍。如今春日到了,雜草長的也快,把路牙子什麽的清理幹淨了,也免得別的媽媽丫鬟不小心傷到了!”
那婆子聽得不是什麽大事,奉承道:“還是二小姐心慈!”心裏卻不住嘀咕:二小姐什麽時候管起這些閑事來了!
見文錦繡笑吟吟的看着她,那婆子讪笑着告了退,彩桃就打了簾子送了她出去。
文錦繡這是讓人掃了那棵樹下的痕跡,免得文老太爺疑心。想了想,又低聲吩咐青萍:“你待會去東廂房外邊的梧桐樹處,看看有什麽鞋印子、衣裳線料、首飾珠子之類的,偷偷的處理掉。”
青萍鄭重的應了。
院子裏傳來一陣喧嗔。就有小丫鬟來禀:“老太爺在送客!”文錦繡心裏一動,就問:“是誰來了?還要祖父親自送!”
小丫鬟也很迷惑:“奴婢只聽說是什麽禮部一位大人的公子,家世顯赫…”
六部裏面,禮部和工部都沒有什麽實權,‘禮部大人公子’這種身份,怎麽可能顯赫?那麽肯定有別的地方顯赫了!
文錦繡示意青萍賞了那小丫鬟一個四分的銀锞子,小丫鬟謝了賞,退了下去。
趙媽媽卻打了簾子進來道:“二小姐!文老太爺留了貴客吃飯,怕是不能和您用膳了!您瞧瞧,您是在花廳用膳呢?還是去哪兒?”
知道文錦繡要來,祖父一般不會留客吃飯。如果留了,青杏來時趙媽媽就應該告訴青杏來回禀自己,不能等到現在。那就只能是客人自己要留了。
文錦繡立刻就道:“那就不麻煩了,我回怡情居!”廢話,消息已經知道,那位不知道是好是壞“貴客”還在,連文老太爺都那樣放低姿态,現在可不是留在這裏表孝心的時候!
卻又有媽媽打了簾子進來,向文錦繡行了禮道:“二小姐,文老太爺說許久沒見你了,讓你請了安再走!”
老人家嘛,有時反複也是正常的。怕就是怕那什麽勞什子客人鬧什麽幺蛾子!不過就算看見了她又怎麽樣?有文老太爺在,她還能吃了虧不成。發現有人還不管不顧的往外看,只怕也不是什麽沉穩之。雖然這樣想,文錦繡卻還是忍不住有些煩躁。還好自己有準備,吩咐青萍拿了團扇來。
一屋子人驚愕。這又不是三伏天…
文錦繡卻道:“我覺得有些悶!”心想這下該認不出來了罷。
她那時只梳了普通的雙螺髻,那‘客人’在屋裏,自己又在牆角,應該看不見自己穿什麽衣裳才對…就算看見了,那‘客人’說起來非富即貴,家裏穿绫羅綢緞的丫鬟也應該很常見!
不知怎麽,趙媽媽覺得今天二小姐身上透着幾分躁意。不過她一個做下人的,怎麽能過問主子的事。遂低下頭不說話。文錦繡就拿了團扇帶着青杏出了西廂房往正廳走去。
文老太爺看着拿了團扇掩了半邊臉的文錦繡也很驚訝。關心的問道:“…這是怎麽了?”
文錦繡嬌聲道:“…孫女前幾日做了火鍋來吃,放多了辣子…臉上全是包!”
文錦繡敷了粉又畫了眉,整體看起來大了幾歲,顯得端莊成熟。可扇子遮了大半的臉,只露出黑粗的眉毛和一雙眼睛來,看着有些兇,配着嬌滴滴的聲音,場面十分怪異。
文老太爺就呵呵的笑。閑話兩句,讓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