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到來

? 出了垂花門,文錦繡低聲吩咐青杏:“關注一下立鶴堂,老太爺送客的時候回禀我一聲。”青杏應下,扶了文錦繡的手,回了怡情居。

待文錦繡用完膳,去看過羅氏,逗了一會兒笙姐兒,回來在美人榻上小憩了半個時辰,到了申初,青杏才回禀文錦繡:“剛剛文老太爺親自送到了大門外!”文錦繡揮手讓她下去,自己呆在屋子裏發呆。

談了這麽久。不知道自己走後,還談了什麽…?反倒對親自送到大門外的事毫不驚訝,文老太爺連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的事都不避諱那人,自己從前又沒聽說過這號人物,那麽肯定與一百五十萬兩有關了,說不定,這錢就是給了他。

直到酉時,長房送完了客人,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氣,李氏才派了貼身的大丫鬟綠容來問:“二小姐可還好?”,文錦繡恍惚了一陣子才笑着說:“我好着呢!不過睡多了還沒緩過勁兒來!”青杏上前打賞了綠容兩個四分的銀锞子,文錦繡就讓她快回去,“別讓娘擔心!”

丫鬟綠容笑着接了賞,奴婢這就去回禀太太!”打了簾子出去。

三太太在春聚院吃了排頭,但看着妯娌間一向打圓場的李氏居然說出那樣惡毒的話,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長房四房,只能找崔姨奶奶訴苦。卻在去了一趟立鶴堂之後詭異的消停了下來。

“聽說三奶奶都有些誠惶誠恐!”青葡就從小丫鬟嘴裏撿了有趣的事兒來說給文錦繡聽。

三太太平日裏待自己的兒媳林氏雖然不錯,但該立的規矩也沒少立,擺出一副婆婆的譜來。林氏生下長子後,日子才好過了些。三太太何氏在長房洗三禮上沒臉,回去怎麽都會在兒子兒媳面前陰陽怪氣幾句才是,卻在找了崔姨奶奶之後和顏悅色起來,難怪林氏這樣惶恐。

文錦繡卻想着,如果三老爺回來,三房一家先後知道了分家和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的事,聯想今天李氏和周氏的舉動,怕是會認為長房和四房暗通款曲,聯合起來對付三房。

恐怕又有得鬧騰!

何氏眼裏只有銀子,偏偏又不是講理的人。文錦繡頭疼,決定去商量李氏。叫了青葡進來服侍她淨面,又換了件家常穿的湖色嵌嫩黃色芽邊的褙子,帶着青葡青杏去了芳正院。

李氏對于文錦繡的到來很驚訝。

文錦繡沒有搬去怡情居之前時常膩在李氏屋子裏,沒有請安一說。後來李氏陸續生了五爺文錦緒和六爺文錦纾,芳正院裏住了五位主子,還有衆多丫鬟婆子,十分擁擠不便。文錦繡就提出搬到怡情居,李氏看她整天跟着弟弟瘋玩,也沒個閨閣小姐的樣子,就同意了。

搬到怡情居之後,文錦繡起的晚,下午基本上在芳正院頑,李氏心疼女兒,就免了她晨昏定省。待到文錦緒文錦纾到了七八歲搬去了外院,李氏想讓文錦繡搬回來,文錦繡卻過慣了潇灑日子,不想回來了。還好小李氏進了門,又生了仲哥兒,李氏才不至于那麽寂寞。

文錦繡笑着向李氏問了安,撒嬌的叫了一聲“娘!”就跑到李氏坐的黑漆雕水勝浪子八步床邊。

李氏慈愛的看着她,摸了摸她的頭,問:“你也累了一天了,怎麽過來了?吃過飯沒有?”文錦繡笑嘻嘻道:“哪有娘累!還沒吃飯呢!準備到娘這裏來蹭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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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什麽?你爹和你大哥二哥被灌醉了,歇在了外院,今晚估計不過來了!”

“想吃些清淡的,今兒沒什麽胃口。”文錦繡打了個哈欠,吩咐青杏給她拿了草綠色織金繡錦鯉戲蓮的迎枕來靠着,整個人懶洋洋的。

李氏就心疼的道:“你這樣還不是累着了!”吩咐綠容去催廚房快些上膳,又跟文錦繡說“用晚膳就早些回去洗漱安置罷!好好歇兩天。”

文錦繡想着這幾天發生的事,苦笑道:“也是。三叔父回來了怕是要勞心勞力了!”

李氏也知道分家的事,聽了女兒這麽說,嘆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語氣悵然。

文錦繡就開門見山的說:“娘!我有事跟你說!”把身邊的青杏青葡打發了出去。李氏看她神色鄭重,向身邊的袁媽媽颔了颔首。袁媽媽等人向李氏和文錦繡行了禮,魚貫而出。

李氏就問:“什麽事?”

文錦繡把今天聽到的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的事給李氏說了,又說了自己的猜測:“您說祖父是不是打算重起海上生意?所以才把湖廣的生意給了四叔父,廣州的商行還在裏邊呢!”瞞下了自己聽壁腳被陌生男子發現的事。

李氏十分吃驚,半響沒有說話,文錦繡卻看見她右手的拇指在青花瓷茶杯的杯沿上來回婆娑。

過了一刻鐘,李氏長呼了口氣,眉頭多了幾分思慮。

她問文錦繡:“你是不是去聽壁腳了。”聲音中帶了絲疲憊。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的事,家裏連大老爺文河都不知道,可見老太爺有心瞞這件事,而與這事有關的三老爺卻在回京的路上。

文錦繡喃喃的說不出話。

而李氏這時侯顯然沒有與文錦繡計較聽壁腳的心情。只說了一句“以後不可如此”就叫了丫鬟擺膳。

李氏雖然常訓誡文錦繡食不言,文錦繡卻從沒放在心上。今天兩人卻是誰都不想說話,用膳的氣氛頓時沉悶起來,丫鬟婆子們大氣都不敢出,屋子裏只剩下杯盤碰擊的聲音。

文錦繡強忍着說話吃完飯,待丫鬟婆子撤了桌,青杏服侍她用茶漱了口,看着慢條斯理喝茶的李氏,忍不住問:“娘,三房那邊怕是會鬧起來,咱們要和四嬸嬸商量嗎?”

李氏心中一沉。

她只得了文錦繡一個女兒,又從小活潑懂事,又得文老太爺喜歡,自從搬出去後,對女兒的關注就少了些,頗有些溺愛的味道。沒想到縱容的女兒這樣無法無天。好好地大家小姐,不守規矩聽壁腳不說,還大喇喇的非議長輩。難怪文老太爺派了劉媽媽教她規矩。這要是嫁了人還不被婆婆妯娌看輕,笑話沒規矩。

想到這裏,她沉聲道:“這些事自有我和你父親商量,你就不用管了!”語氣有些生硬,“你早些回去歇下罷!”

文錦繡知道惹了母親不快,又想着何氏要鬧起來也是文三老爺回來之後,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行了禮,告了退。

不想剛出正房門,李氏清冷的聲音就從內室傳了出來:“你這幾日好好跟劉媽媽學學規矩,溫習《女則》《女戒》,還有針撇女紅,我每日都要檢查!”文錦繡腳步一頓。不就是聽個壁腳,她沒想到娘這麽生氣。

這真是要逼死了她啊…不由撒嬌喚道:“娘…”

“回去罷!”屋內李氏冷硬道。

文錦繡就癟了嘴回怡情居。

等娘消了氣再說。文錦繡想。

可李氏鐵了心要讓文錦繡學規矩。見文錦繡依舊我行我素,便吩咐了劉媽媽盯着她,每日必須抄《女則》或《女戒》一篇,繡一方帕子或一個荷包。開始文錦繡不幹,可劉媽媽寅正就拉了她起床,在她耳邊念《女訓》之後,文錦繡投降了,老老實實的抄書繡花。幾天下來,文錦繡的字大有長進,勉強離了狗爬的範圍,進入‘可認’階段,針線卻一直都是‘能縫’的水平。

文錦繡從來沒有這麽期盼過自己的三伯父歸家,也第一次懷念三伯母何氏吵鬧的嘴臉。

到時候母親就沒工夫折騰她了罷!

可文錦繡沒等來三伯父的消息,卻等來了嫁到保定府的姑太太帶着兒子回家省親的消息。

王文氏是文老太爺的長女,也是唯一的女兒。嫁的王家是十幾年前戍邊有功的新貴,近幾年又尚了先皇後所出的長福長公主,嫡枝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如日中天。連帶姑太太嫁的王家旁支也是水漲船高。不過王家祖籍在保定,除了嫡枝寓居京城之外,其餘子孫都在保定。

保定離京城雖然只有三、四日的距離,姑太太嫁過去二十幾年,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現在又是當家太太,怎麽丢了一堆家務事,突然回來省親了。

文錦繡懶得去想,她已經要憋出病來了。劉媽媽勸她“姑太太來了,按理您該去拜見!”卻不想文錦繡來了脾氣,“母親讓我少出門,不去!”劉媽媽臉色頓時不太好看。

這邊姑太太回來帶了自己的次子王衛昌,母子二人先見過李氏,在李氏安排的汀蘭館梳洗過,就去了文老太爺出。

三房四房的都帶了家眷去立鶴堂見禮。

這邊文錦繡還在鬧脾氣,劉媽媽只好道;“二小姐如此,怕是會讓人議論大太太教女無方了!說長房沒有規矩!”文錦繡躺在床上就翻了個身。

她雖然氣母親頭一回對她說重話,又拘了她在屋子裏,卻不想母親走出去讓人指指點點。劉媽媽見有希望,又繼續道,“何況三太太都去了,芝麻點大的小事都能讓她說出西瓜大來,您不去,她肯定在老太爺面前排揎大太太!”

文錦繡想到幾天前在春聚院給何氏沒臉的事,叫了青杏進來,磨磨蹭蹭的從床上爬起來。劉媽媽松了口氣,還好二小姐是個聽勸的。

青杏和青葡服侍文錦繡換了件藕荷色繡海水紋的褙子,梳了垂挂髻,只簪了兩只掐絲琺琅綴青玉玉蘭花的簪子,整個人顯得恹恹的。

到立鶴堂的時候,三房四房的人都已到了。大家坐在廳堂裏說話,一屋子人熙熙攘攘,氣氛愉快,好不熱鬧。

花廳左邊坐了一個穿大紅色織金喜鵲登枝紋錦緞褙子的中年婦人,梳着圓髻,戴着西洋珠翠花,臉上帶着笑意,看着卻有些嚴肅。她的右手邊是一位看着十七八歲的男子,穿了青色杭綢直綴,眉目清朗。

想必就是王文氏和王衛昌了!

文錦繡先向文老太爺行禮問好,然後就是四位長輩,接着是同輩的兄弟姐妹還有王衛昌了。

李氏的欣慰夾雜着心疼,三嬸的快意,四嬸嬸的調侃,長房兄弟的擔憂,仲哥兒筠姐兒的嬉笑,文錦秦夫婦的沉默,文玉妝的憐憫,文錦繼的關心,統哥兒婉姐兒的不谙世事…

這些人的情緒被文錦繡一一看在眼裏,心中卻平靜起來。

就有小李氏上前向文錦繡介紹王文氏母子:“是你姑姑!你表哥!”

文錦繡向王文氏笑着見禮,“姑姑!表哥!”王文氏看了文錦繡兩眼,笑的矜持,給了她一塊羊脂玉雕事事如意的玉佩做見面禮,文錦繡笑着接了。

只是王文氏的眼光,帶着審視和打量,好似在看一件貨物,讓她十分不舒服。在她和王衛昌見禮時,王文氏的眼光還一直跟随着文錦繡,似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王衛昌的卻和他母親不一樣,目光清和,舉止有禮,透着良好的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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