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菊花殘
? 京城裏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好好的中秋過得膽戰心驚。城中人家戶戶大門緊閉,躲在家中,聽着門外偶爾呼嘯而過的馬蹄聲和喊殺聲。
嗒嗒嗒...嗒嗒嗒...
什麽東西掉下來咕嚕嚕滾動的聲音。
“砰”的一聲大物件倒下的悶哼聲。
中秋了,街上的小攤小販都差不多收了,鋪子都沒有開門,又是什麽東西倒下了,什麽東西在滾?
王府中的女人終于意識到不對勁,竟然齊聚一堂請了文錦繡過去。
文錦繡掃視一圈在座的女人,冷着臉問坐在上首的廖氏:“王妃請妾身來這裏做什麽?”
“如今外頭有異動,文姨娘,還是把府裏的對牌交出來,免得誤了王爺的大事。”廖氏今天一反常态的強硬。
“異動?不知王妃所說的異動是什麽?”
“這不是文姨娘可以知道的。”
劍拔弩張。
一抹諷笑爬上文錦繡的嘴角。
這個時候,找她要王府的對牌做什麽?要打進來,肯定先是外院,而廖氏在外院如果有心腹,根本就不用對牌。
這個時候,對牌能幹什麽?還能指揮王府的護衛?什麽都抵不過她王妃的身份。
徐姨娘受了文錦繡的好,這個時候不得不硬着頭皮站出來,先扯了扯文錦繡的袖子,見文錦繡不為所動,又強笑着勸廖氏:“王妃,不止文姨娘一人,妾身也想知道所謂的異動是什麽?”
廖氏刀子般的目光馬上投向了徐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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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哪有你說話的地方!”
“不止文姨娘徐姨娘,妹妹也想知道,姐姐所說的異動到底是什麽?”方姨娘扶着肚子,笑看廖氏道。她如今身孕不過四個月,扶着肚子的樣子卻好像六七個月一般。
廖氏看着她的肚子,馬上捂住了胸口,對着所有的人厲聲道:“你們敢忤逆本宮?!”
方姨娘馬上低頭:“妹妹不敢,是姐姐話只說一半,妹妹膽子小,着實有些擔憂。”
廖氏捂住胸口道:“王爺還在宮裏。”
她拿着帕子嚎啕大哭起來。
文錦繡皺眉上前,抓住廖氏的肩膀,咬牙道:“現在情況尚未明了!你哭什麽哭!”廖氏還沒停住,文錦繡又聽得身後的女人開始小聲的抽泣起來,哭的她心煩意亂。
她猛地轉身,看着屋子裏連事情都不明了,卻哭的歡的女人們,煩躁得大聲吼道:“哭什麽哭?!這麽想死?!那我成全你們好了!”
“來人啊!”文錦繡大喊。
“反正都要死了,給這些姨娘一人賞一條白绫!挨個兒執行!沒吊死的直接活埋了!”
“你怎麽敢?!你怎麽敢?!”彭姨娘拿着帕子顫抖的指着文錦繡震驚道。
文錦繡冷笑:“我有什麽不敢的?如今八皇子叛亂,固山伯亂軍要是闖進王府,你們不都是要死?不如趁早死了,還能留下個好名聲!”
“說不定還有貞節牌坊呢?!”
這話十分諷刺,八皇子造反成功,怎麽會給失敗者的小妾立牌坊?八皇子造反失敗,她們的死更是一文不值。
“造反了...”彭姨娘指着文錦繡的手慢慢垂下,不可置信的看着文錦繡。
陳姨娘再也忍不住,拿着帕子放聲哭了起來。
整個王府一片混亂。
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報信:“有人攻打王府!”
屋裏的哭聲停了一下,然後更加肆虐。
文錦繡死踹了廳內的博古架,博古架穩如泰山紋絲不動,她一下抓起了架上的花瓶,狠狠的摔在地上。
“快滾回去自己的院子裏去!”
文錦繡惡聲吼道。
文錦繡聽見身後的廖氏聲音顫抖的低喃:“載澄...載澄還在宮裏...”她呼吸急促,語氣空靈,帶着文錦繡從來沒有見過的害怕與不安。
原來如此。
宮中有侍衛,有禁軍,再加上各路皇子驸馬,渾水摸魚的情況恐怕比王府被重點照顧的情況要好上一些。
“只要有人護着,世子當是安全的。”文錦繡轉頭對廖氏道。
廖氏驚愕的看着她,轉瞬明白過來。又恢複了往日的淡然從容。
不知是誰起了頭,一邊哭一邊呆着丫鬟慌慌忙忙的跑出了院子,然後接二連三的有人怯怯的看着文錦繡和廖氏,提着裙子像見鬼一樣的跑了。
平日裏的姿容禮儀呢?
文錦繡氣笑了。
“是不是很可笑?”廖氏問她。
“是啊。就像狗一樣。”文錦繡轉身,看着廖氏道:“從案板上跑下來,逃回了籠子裏。可是只要在屠宰場內,怎麽逃得掉?”
廖氏慢慢的笑了,她雙手緩緩高舉,環顧四周華麗的陳設,有些痛恨的說:“我經營了十年的王府後院...我的感情...我的丈夫...我的兒子...我的...”
“權、力。”
她直視文錦繡,面容平靜,眼神狠戾。
“你居然用屠宰場來形容!”
“姐姐...”還坐在廖氏身邊的方氏弱弱的出聲。
廖氏擡眼看她,像是看見什麽腌臜貨一樣,赤|裸裸的厭惡和嫌棄,不加掩飾。
“我姓廖,你姓方,哪裏是姐妹?”
她擡手,給了方華柳一巴掌。
可她終究病久了,身子虛弱,如今又心神不寧,哪怕再忿恨的心情也激不起她內心的力量。這一巴掌輕飄飄的,就像她對所有事情的掌控一般,最終還是無力的趴下。
方華柳捂住臉,笑看廖氏:“我永遠清高自傲的姐姐啊...”
她神情似癫似狂,帶着惡毒的快意,然而話未說完,不得不咽在喉嚨裏。
文錦繡的右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倒是聰明。”文錦繡冷笑道。
“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亂軍攻打進來,德興院的防護肯定是最安全的。”
“可是你有什麽資格?”
“就算如今我掐死了你——那又如何?如今京城混亂,一個小小的王府姨娘,死在了亂境中,誰又會計較?”
文錦繡用力把方氏甩在地上,更是踢了她一腳,冷聲道:“滾!”
青杏也放開了捂着珊瑚的嘴的手。
珊瑚惡狠狠的瞪了青杏一眼,趕忙扶起癱倒在地上的方姨娘,正要理論,卻被方華柳擡手止住了,方氏捂着肚子,虛弱的道:“珊瑚...我們走...”
不看方氏,文錦繡轉身對着廖氏道:“如今就剩咱們倆了。”
“你的丫鬟呢?怎麽不出來?杭嬷嬷去了外院找菀禾,如今這德興院,又有幾個人能保你?”
廖氏笑得冷冽:“杭嬷嬷就算在又如何?你我之間,你猜王爺會保誰?”
“有什麽保不保的,不過是個死字罷了。保你又如何?你就算活下來,恐怕還不如死了。”文錦繡無所謂道,咧嘴的樣子在廖氏眼中就像惡魔。
文錦繡靠近廖氏,撫着她的臉,似乎沉醉在她的美貌的容顏裏,“這樣的姿容,嬌弱美人,又是高高在上的王妃,王妃你說那些低賤的逆臣賊子,會對你怎麽樣?”
廖氏的笑容有些哀戚:“到底還是你贏了。”
“你始終不明白,很多事,是沒有輸贏的。”文錦繡放開她,面無表情道。
“生死如此,感情亦如此。”
“你的感情,加上籌碼,不過就是一場待價而沽的買賣。”
“不知道你的命,又值多少錢?”文錦繡看着廖氏慘白的臉色,心中陡然生出一種快意。她微笑着,說出的話讓廖氏心中一顫。
“我的王妃。”文錦繡輕輕道,生怕驚吓到了廖明娴。
“轟”的一聲,一個身帶鮮血手持長劍的男子闖了進來,他把腋下夾着的東西扔到地上,對着廖氏道:“王妃,屬下奉命将世子救出。”
“賊子正在攻打王府外院,屬下不便久留。”他一抱拳,馬上退走,帶着淋漓的殺氣,轉眼間便沒了身影。
廖氏馬上起身,鞋也顧不得穿,踉踉跄跄的跑到個團烏黑帶紅的身影,搖着周載澄大喊:“澄兒!澄兒!”
文錦繡跑過去,只見周載澄灰頭土臉,身上臉上都帶有血跡,他艱難的睜開眼,看着廖氏,用微哭的聲音喊道:“娘...”
廖氏一把抱住了他,聲音哽咽:“娘在這!娘在這!”
母子倆哭成一團。
文錦繡走到椅子邊,重重的坐下。
她抱着雙手,還是覺得有些冷,幹脆雙腳都上了椅子,很不雅的蹲坐在椅子上。她望着門口,那個侍衛進來時帶進來的塵土和血跡,把猩猩紅的地毯弄得灰撲撲的。
院子裏空無一人,都說繁華落盡一場空,她還沒有享受過繁華,這凋零景象倒是提前身處其中了。
周承寅,你不會真的死了吧。
文錦繡把頭埋進雙臂。
要是她再牛逼一點,可能就跑去外院了。可是她不敢。在這裏十幾年,她只學會了當一個看起來正常的閨秀而已。除了算賬花錢做衣服,她什麽都不會。
她不想去送死,所以只能在這裏等着,等着死來找她。
我還有那麽多錢,別讓我沒機會用啊。
周承寅,你要回來啊。
“文姨娘...”
是一個男孩的聲音,扯着她的裙角。
文錦繡在袖子上蹭了蹭,然後擡頭看着髒兮兮的周載澄,勉強露出一個笑:“你怎麽這麽醜?一點都不像你爹...”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放在文錦繡面前。
“爹爹讓我帶給文姨娘的...可惜已經壞了...”
是一朵已經稀巴爛的白菊花。
文錦繡抱過周載澄嘤嘤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