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韓江徹夜難眠。
昨晚在書房,平複心情後,他将整篇報道看過一遍,終于想明白,為什麽施靜從來不用那些祛疤膏。
她在懲罰自己。
她在贖罪。
也許這種方式并不能将她心中的愧疚減輕一二,但如果不這樣做,她一定會更煎熬。
當年那場火災,本無人員傷亡,是施靜突然重新返回火場,瘋狂尋找她的丈夫。
那段時間夫妻兩人感情出現問題,已經冷戰分房睡很久,韓雪凇公司有急事出門,施靜并不知道。
生死一瞬間。
那天韓雪凇緊緊抱住被人從火中背出的妻子,發誓再也不要離開她。
也是同一天,溫紹軍因重回火場救人,再沒能出來。
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也許施靜對溫顏的感情早已從最初的愧疚變為真正的親情,但歷史永遠無法改變,因為她,溫顏沒了爸爸。
韓江一夜都沒脫衣服,躺在床上閉着眼,用手背遮蓋眼睛,覺得嗓子幹得很,卻一口水都喝不下。
電話鬧鈴響,聲音刺耳,他随手摁掉,手機扔在地上。
沒過一會,房間裏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是溫顏洗發水的味道。
她跪趴在床上,俯身看他,用一根手指戳着他胸口:“韓江?”
韓江心口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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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韓雪凇不在家,施靜剛剛也出門了,溫顏本想叫他起床,一進來就看到他穿着衣服在床上胡亂躺着,她趴在他跟前問:“醒着呢嗎?你是早就起床了,還是昨晚睡覺沒脫衣服?”
韓江拿開手,疲憊惺忪的眼睛盯着她。
溫顏想說,“你長胡子了哎”,還沒開口,韓江就把她拉到懷裏,翻了個身,将她換到下面,卻沒吻她,只用帶着堅硬胡茬的下巴蹭她的脖子。
溫顏覺得有些癢,又有點疼,但沒推開他,伸手摟了一下他的背:“韓江?”
韓江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才擡起頭,他眼尾發紅,有些可憐的樣子,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顏顏。”
一開口,嗓子都是啞的。
溫顏皺了眉,“嗓子怎麽了,生病了嗎?”
韓江心口發痛,頭低下,緩了一會才又擡頭看她,“我會永遠對你好的。”
他忽然說這樣的話,溫顏有些摸不清狀況,但他一臉認真,所以她很配合地點了一下頭:“嗯,我知道。”
“我們以後會結婚,生很多孩子。”
我會給你一個家。
溫顏愣了愣,在她這個年齡,結婚這個詞似乎特別遙遠。
記得小時候特別流行芭比娃娃,眼睛大睫毛還會動,金黃色的頭發,細高身材,溫顏每天給她換不同顏色和款式的衣服。
她最喜歡那件白色的婚紗。
施靜說:“等我們顏顏長大嫁人了,我就給你買世界上最漂亮的婚紗。”
溫顏特別高興,卻只是為了那件世界上最漂亮的婚紗。
那時她還不知道“嫁人”是什麽意思。
現在她知道什麽是嫁人,結婚,卻從沒想過,自己真正結婚會是什麽樣子。
她看着韓江,心裏忽然有了一個畫面,如果韓江做了爸爸,會是什麽樣子?
孩子淘氣時,他會一腳踢到他的小屁股上,還是無限縱容把孩子寵壞?
溫顏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一些。
因他一句話,她聯想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韓江沒得到回應,卻不像以前一樣非要追着她說出口,他重新抱住她,吻她發頂。
這天後,韓江恢複往日模樣,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再看到施靜對溫顏的好,他偶爾會忍不住想,這種好,到底藏了幾分愧疚,幾分真心?
想到最後,他又覺得沒必要。
愧疚永遠不會消失,真心也沒有摻假。
他不關心這些。
也永遠不會讓溫顏知道這件事。
十一長假後,大一新生開始正式上課,溫顏的室內設計系課程很多,一個星期有三天都是滿課,她偶爾跟韓江一起吃午飯,但晚飯幾乎是每天都一起吃,兩個人點四個半份的菜,韓江有時會從口袋裏變出一個蘋果或者橙子給她吃。
晚飯後,他們會一起去自習室或圖書館,韓江沒有騙她,五樓角落那個位置确實人少。
也許因為這一片都是外國文獻吧,大家都比較喜歡在自己專業書籍的區域自習,找書也方便,但韓江更喜歡這裏。
因為沒人時,他可以吻她。
攝像頭拍不到這裏,他早就觀察好。
到了十月末,韓江的保研申請結果出來,成功成為C大高翻學院複語同傳法英漢專業的準研究生。
這樣一來,他比之前的時間稍微多一些,偶爾會去溫顏那邊陪她上課。
多來幾次,連某些科目的老師都已經認識他,常常開玩笑說韓江是設計系的女婿。
這就是高中和大學的區別了。
想當初,蔣旭只是約溫顏上個天臺就被班主任吼到懷疑人生。
所有事情似乎都往好的方向發展,除了小山樓。
國慶假期時韓雪凇被董事會緊急召回,因為新一輪的融資計劃出現意外,資金鏈出了問題,這段時間韓雪凇忙到連軸轉,已經幾天沒回家。
這晚他在家,洗了澡短暫地睡了一覺,準備吃完飯回公司,餐桌上,溫顏将一張卡推給桌子另一側的韓雪凇。
韓雪凇愣了一下:“這是?”
溫顏說:“韓叔,鐘爺爺留給我六百多萬現金,我買了一套房子,也留了一些上學用,這卡裏還剩五百萬,您先拿去,我知道也許不夠,但能稍微緩一緩也是好的。”
說完,又急着解釋:“您別擔心焰離,我想好了,如果以後找到焰離,我就把現在的那套房子賣了,如果不夠,還可以把陰氏地産那套産權房賣掉,怎麽都應該夠了,我不會忘記鐘爺爺的遺願。”
桌上的人好一會沒說話,韓江看向施靜,施靜卻只看韓雪凇。
韓雪凇心裏有感慨,意外又欣慰,小丫頭長大了,心裏記挂這件事,幾乎把自己能拿的都拿出來了。
她是真把這當家了,但他怎麽能要呢?
那是韓老爺子留給她的依傍,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動。
而且,這五百萬也确實不夠,還不如讓她自己留着,免得被小山樓拖下水。
韓雪凇堅持不要,并說這件事沒有外面傳的那麽嚴重,讓她放寬心。
溫顏只好收回來,但她說如果有需要,一定告訴她。
飯後,韓江和溫顏沒在家住,回了學校。
他送她回寝室。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韓江牽着她的手,兩人走的很慢。
在這所學校裏,過着快節奏生活的人有很多,每天急匆匆吃飯,急匆匆穿梭在學校的各種小路上。
韓江不願意這樣,努力沒有錯,但節奏也要對。
享受生活跟目标所得可以兼有。
走到一棵長得奇形怪狀的松樹下,韓江扣着她的手,把人壓在樹上親。
他的身體靠的很近,溫顏一呼一吸間身上的起伏變化他都能感覺到,他緊握着她手腕不讓人動。
溫顏腳邊有一顆非常大的松塔,長得規規矩矩,漂亮得很。
親了一會,韓江松手,垂着眼看她,“自己的錢收好了,別随随便便拿出來,以後還有用呢。”
溫顏說:“怎麽叫随随便便呢?小山樓有事,如果我能幫上忙,怎麽可能只看着。”
“老韓厲害得很,他不會随便讓小山樓垮掉的。”
這是實話,韓雪凇最初接管小山樓那幾年,董事會中不服管的人不在少數,發生的那些事,用過的那些手段,總能在不觸犯法律的前提下解決問題,又讓人心服口服。
溫顏當然知道韓雪凇厲害,但總想自己為這個家做點什麽。
她仰起頭:“你剛才說什麽,以後有什麽用?”
韓江看她一眼:“嫁妝啊,你以後嫁給我,難道想空手來?那我可不幹。”
溫顏一下就不好意思起來,眼神飄忽左搖右擺,“誰要嫁你。”
韓江捏她下巴,“随便吧,能嫁就嫁,不嫁,我就把民政局炸了,讓你也嫁不成別人。”
溫顏抿着唇笑。
韓江看了她一會,“還有件事要跟你說一下。”
她擡起頭。
“過兩天我要跟幾個同學和系裏老師去趟北京,參加一個交流活動,大概要半個月才回來。”
溫顏愣了下:“那麽久嗎?”
韓江點頭,“這次老師只帶我們三個,機會比較難得,我——”
溫顏很快搖頭:“我不是不想你去,就是,”她頓了下,不想讓他覺得自己粘人不懂事,“就是,有點突然。”
她很快收起臉上那點不太愉快的表情,笑着說:“你去吧,反正我最近課多,你在這裏我還分心。”
她捉住他衣服上的一顆扣子,“記得想我。”
韓江抱住她,嘴唇在她耳邊蹭了一下,“嗯。”
又說:“為什麽分心?”
溫顏小聲說:“因為總想看你。”
韓江想,再不把她送回寝室,大概就走不成了。
三天後,韓江飛往北京。
沒了他在身邊的日子,溫顏起初有些不習慣,但他信息和電話都很多,所以除了見不到面外,別的方面都還好,韓江在參觀其他學校和博物館時,會一邊給她發照片,一邊配上簡短的文字講解。
偶爾也會拍一張長發美女的背影,逗她:“漂亮嗎?”
溫顏會不動聲色在這邊拍一張同款背影,只不過這次是個帥哥,她問:“帥嗎?他剛剛跟我要電話來着。”
韓江:“……”
自讨苦吃是什麽感覺,大概沒人比韓江更懂。
周末的晚上,溫顏一個人在C大附近的家裏住。
她開着臺燈接韓江的視頻請求。
視頻一接通,韓江端着咖啡杯的手一下僵在那裏,目不轉睛。
畫面裏,溫顏披着濕漉漉的頭發,似乎是剛洗完澡,吊帶睡裙松散,一根肩帶滑到肩頭。
鎖骨往下的肌膚一片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