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穆庭蔚抱着尤旋到宮門口的時候, 已經有馬車在候着了。
尤旋要下去他也沒讓, 直接親自将她抱上了馬車。
坐下之後,尤旋看他臉不紅心不跳的,發自內心感嘆了一下這人的體力。
見他沒有下去的打算, 尤旋覺得這狹小的空間有些不太舒服, 抿了抿唇, 試探着開口:“公爺應該政務比較繁忙吧?”
他不說話, 她再接再厲:“我先前聽說您在駿齊河那邊處理公務,因為我的事讓公爺跑回來實在是過意不去, 不過我現在沒事了,公爺可以忙自己的事了。”
穆庭蔚掀起眼皮瞥她一眼, 對外面的人吩咐一聲“回竹苑”, 然後在馬車裏閉上了眼睛假寐。
“公爺,其實不用你送我回去的,我……”
他睜開眼看她:“我兩天一夜沒睡了, 你安靜點兒。”
尤旋立馬閉嘴。
兩天一夜沒睡, 那人得熬成什麽樣啊?這時候還急急忙忙跑來宮裏救她, 剛剛又抱着她從宮裏走出來, 尤旋心裏暖暖的, 有點感動,又有點愧疚。
正是晌午, 馬車裏有點熱, 她瞥眼看見旁邊小榻幾上放着的扇子, 猶豫着拿起來, 往他那邊挪了挪,默默給他打扇。
漸有涼風吹來,穆庭蔚睜開雙眼,瞧見她坐在自己右手邊,正雙手握着扇柄朝他這邊扇着。
他笑:“你這麽給我打扇,自己不熱嗎?”
尤旋趕緊搖頭:“我不熱,公爺只管睡吧。”
穆庭蔚眸色幽深,眯了眯眼:“你還挺賢惠的。”
還沒成親呢,他用賢惠來形容自己,尤旋雙頰一熱,佯裝鎮定地揚眉沖他笑:“是報恩。公爺今日救了我,我在常寧宮也确實無禮了些,自然要彌補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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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庭蔚靠在馬車上,唇角微動,之後突然伸手将她往自己身邊又扯了扯,接着身子一歪,上半身躺在寬敞的軟墊上,将後腦枕在了她的雙膝。
看着尤旋驚愕的一張小臉,他雙手抱環,繼續閉了眼睛:“報恩就要有報恩的樣子,這樣更舒服些。”
尤旋:“……”
她忍着把他腦袋推下去的沖動,想着他今日幫了自己,努力擠出一張笑臉,繼續為他打扇。
感受着馬車的搖晃,穆庭蔚阖眼敲了敲馬車的木板,語氣淡淡:“慢點兒!”
馬車漸漸緩了下來,他繼續很享受地枕在她膝上睡大覺。
“……”
尤旋知道他應該是真的很累,盡量讓自己不打攪他,身子半點不敢動彈。因為要為他打扇,不能看書,她百無聊賴間,垂眸盯着他這張臉打量。
穆庭蔚有一雙極為好看的丹鳳眼,眼尾上揚,睫毛濃黑長翹,上面濃密的劍眉為他平添幾分英姿與淩厲。他睡着的時候眉頭是擰着的,偶爾跳動幾下眉心,似乎并沒有睡得很沉。
鼻梁英挺,輕抿的唇角微微下扯,下颌弧線緊緊地繃着,顯得他這個人不茍言笑,肅穆又霸道。
尤旋記得她看的那本書上,大肆渲染男主秦延生如何倜傥風流,儒雅謙謙,當屬大霖少有的美男。後來柳從依的哥哥柳從勳出現,也說他飄逸寧人,風度翩翩,貌可比潘安。
倒是對于穆庭蔚此人,書上着墨不多。他手握重兵,權傾朝野,雷厲風行,冷冽霸道,是讓人望而生畏的人物。
他高高在上,天子都要畏懼三分,大家聞鎮國公之名便已喪膽,誰人敢擡頭去打量他本身的樣貌呢?
但事實上,他長得很不錯,甚至比秦延生和柳從勳更勝一籌,又是不大相同的風格。
秦延生和柳從勳樣貌偏“和”,穆庭蔚樣貌偏“剛”。
但是,這剛毅的五官還挺禍水的。
能不禍水嗎,當朝太後娘娘都為了他癫瘋成那般模樣了。
不過想到那個柳從勳,尤旋又想到了今日在宮裏看到的徐正卿,記得當時有人喚他蘇侍郎。
蘇侍郎……
柳從勳是柳從依的哥哥,前吏部尚書柳大人未平反之前,柳從勳化名蘇韶,官拜吏部侍郎。
蘇韶,蘇侍郎……
如果徐正卿是蘇韶,又是後來書中官拜吏部尚書的柳從勳。
那徐正卿就是柳從依的哥哥!
徐正卿,蘇韶,柳從勳。這人的身份可真有點多。
這個發現讓尤旋眼皮突突跳了幾下,胸口也悶悶的。
徐正卿不是大越人士嗎,怎的又成了大霖前任吏部尚書的兒子?
尤旋記得五年前在寄州,有次蘇韶在街上送母親樊氏回來,母親覺得他心好,又是舉人,有意撮合她與蘇韶,還将蘇韶帶去了尤家。
當時尤旋沒那個閑心,所以磨磨蹭蹭的沒有跟蘇韶打照面兒,只瞧見了個背影。
記得當時她就說過,那個人的背影有些眼熟。
所以五年前的蘇韶,應該就是徐正卿!
她五年前如果看見徐正卿這個人,是不是就可以讓他幫助自己回大越,以彌補他當年對自己的傷害。
這樣的話,她是不是早就見到父皇母後了?
曾經那麽好的機會被她放跑了,致使她在大霖又多待了五年,甚至如今又快要跟穆庭蔚成婚了……
這麽一想,尤旋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心情更郁悶了。
她抱着腦袋往後面的馬車上磕幾下,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
“你怎麽了?”
尤旋正沉浸在崩潰的情緒當中時,耳畔傳來穆庭蔚的聲音。她下意識低頭,看見穆庭蔚睜着眼,正一臉詫異地看着自己。
那表情,他可能覺得她像個傻子。
尤旋臉上精彩的表情漸漸收住,沉默少頃,她幹巴巴回答:“頭疼,撞一撞會好很多。”
穆庭蔚:“……”
“身體不舒服的話,去看看大夫。”他坐了起來,看向她時神色關切。
尤旋心虛地搖頭:“沒事,不疼了!”
“公爺怎麽起來了,你,你再睡會兒吧。”吵到他了尤旋有點過意不去,“我頭真不疼了,你睡吧。”
穆庭蔚确實有點疲倦,聽她這麽說,又重新躺了下來,閉了眼睛,只是又輕聲囑咐了句:“真的不舒服要告訴我,把你腿枕麻了也要說話。”
“嗯,好。”她乖乖應着。
身邊的男人安靜下來,尤旋一顆心也漸漸平靜。
她這會兒又有點想通了。
其實找徐正卿幫忙這條路,不可取。
徐正卿當初退婚之後又去南宮別苑找她,分明心裏還是沒有忘了她的。那他如果知道她是清平,再糾纏不清怎麽辦?
按照書上的描述,徐正卿直到成為柳從勳都沒娶妻。
他沒有娶他表妹,若還記挂自己,那他得知她就是清平,不僅不會帶她回大越,還有可能把她困在大霖。
那這就得不償失了。
而且,穆庭蔚對她挺好的,兩人還有元宵,不管是帶她回大越,還是作為未來的夫婿,都是穆庭蔚更靠譜一點。
她固然一直想借助穆庭蔚回大越見父母,嫁他也确實有目的性,但為了元宵,她不算是随随便便托付終身。
她有下定決心,成婚後要跟他好好過日子的。
算了,管他徐正卿怎麽樣呢,她以後還是不想了吧。
她靜靜思考着,心緒漸漸平穩。
垂眸看着枕在他膝上的男人,尤旋盯着他緊蹙的眉頭凝視好一會兒,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的食指過去,慢慢湊近他的眉心。
他有權有勢,表面光鮮,但其實每天很忙很累吧,眉頭皺成這個樣子。
她想替他撫平,又怕吵醒他,指腹在距離他一段距離時停了下來。
猶豫了一下,她正要收回自己的手指,卻被他突然擡手攥住了。
尤旋一怔,頓覺羞赧,慌亂間想抽回來,卻被他攥的更緊了些。
他擡眸,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
尤旋頓時頭皮發麻,很後悔自己剛剛的舉動,支支吾吾看着他:“我,我,我剛才……”
穆庭蔚松開她的手,沒提這件事,只是問她:“到哪兒了?”
他語氣裏帶着點倦意與沙啞。
尤旋掀開簾子看了眼,回答:“到竹苑了。”
穆庭蔚坐直了身子,不多時馬車在竹苑門口穩穩停了下來。
他看向尤旋:“你回去吧。”
見他沒有要去竹苑的意思,尤旋點了點頭,正要起身,結果發現腿麻了。
她有些囧,坐在那兒沒動,只悄悄用拳頭捶了幾下。
穆庭蔚看見了,将她撈起,從馬車上抱下來,大步進竹苑。
看見夫人是被抱着回來的,茗兒吓了一跳,趕緊跟上去,見鎮國公将尤旋放在軟榻上,她着急忙慌上前:“夫人怎麽了,是不是被太後……”
她咬了咬唇,不敢置喙太後。
尤旋看見她擔憂的樣子,笑着搖頭:“沒事,我就是不小心腿麻了,沒有受傷。”
“好端端的怎麽就……”茗兒還想說什麽,被尤旋打斷,“肚子好餓,有吃的沒有?”
鞠嬷嬷上前回話:“已經備好午膳了。”
之後看向穆庭蔚,“也晌午了,公爺留下來用膳吧。”
穆庭蔚看一眼尤旋,沒拒絕,鞠嬷嬷笑着出去張羅傳膳了。
穆庭蔚在她身邊坐着,幫她捏腿,低聲道:“腿麻了怎麽不吭聲?”
他力道不輕不重,尤旋漸漸緩和下來,她接過茗兒奉上的茶水給他:“剛麻了一小會兒,不嚴重。公爺喝口茶吧,你奔波這麽久一定渴了。”
穆庭蔚接過來,仰頭将裏面的水喝了個幹淨。
果真是渴了。
“要再來一盞嗎?”她問。
穆庭蔚把茶盞放下:“不必了。”
元宵在國公府,兩人第一次單獨用膳,尤旋默默吃着東西不說話,他也安安靜靜,吃的很快卻又很斯文,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等穆庭蔚放下筷子,鞠嬷嬷道:“公爺風塵仆仆的,奴婢準備了熱水,可要沐浴?”
尤旋剛入口一塊排骨,差點噎到。
穆庭蔚肯定要回國公府的,在這兒沐浴做什麽,待會兒騎馬回去被太陽曬曬,又一身的汗。
她正想着,鞠嬷嬷又道:“外面日頭正毒,公爺不妨在竹苑歇個晌,等傍晚再回。”
“咳咳咳……”尤旋被嗆着了,紅着臉咳了好幾聲,等擡頭看穆庭蔚時,眼淚汪汪的。
“那個,”她緩和了一會兒,支支吾吾的,“前段日子我母親讓人送了嫁妝過來,我讓人擺在偏房了,裏面有點擠……”
被穆庭蔚看着,她很想說你回國公府午憩吧。
但人家剛救了自己,她這樣會不會有點恩将仇報?而且外面的太陽……的确有點毒辣,穆庭蔚也說他兩天一夜沒睡了。
她擰着眉,有點糾結。
穆庭蔚望了她一會兒,看出她為難,他正要出言拒絕鞠嬷嬷的提議。
誰知尤旋又開口了:“外面天氣确實正熱,公爺還是別亂跑了。只是偏房太亂,一時半會兒收拾不出來,要不然,公爺還是睡主屋裏吧。”
這本來就是人家的竹苑,她把人家的主屋占了,偏房又被她當成庫房堆了那麽多嫁妝,尤旋怎麽想都覺得是自己不對。
只是話一出口,穆庭蔚神情古怪地看着她。
鞠嬷嬷和茗兒表情也有點詫異。
尤旋反應過來時,雙頰一紅,趕緊解釋:“我,我今天不困!”
她不是邀穆庭蔚跟自己一起午憩的意思!!
穆庭蔚眼底含笑,轉而擡頭看鞠嬷嬷:“備水吧。”
他起身去內室的時候,尤旋放下筷子,一臉懊惱。
她剛剛怎麽回事,居然忘了自己中午也是要睡覺的,說出那種令人誤會的話來,好囧。
唉,早知道不霸占他的偏房了。
竹苑只是個小兩進的院子,屋子不多,擱在平時是夠用的。只是尤旋住進來後,穆庭蔚多撥了下人伺候,這屋子不夠住,庫房裏也住了人。
所以母親送嫁妝過來時,她琢磨着就讓人把那些嫁妝扔進偏房了,想着都快成婚了,他又許久沒來,估計大婚前都不會在偏房睡覺。
誰知道就偏偏這麽巧!
她揉了揉腦仁兒,不覺打了個哈欠。
茗兒悄聲問她:“夫人中午怎麽睡?”
天氣日漸熱了,尤旋中午如果不睡會兒,她渾身難受。這個茗兒是知道的。
“不如奴婢去把偏房收拾一下?”茗兒問。
偏房雖然堆了不少東西,但床鋪一鋪還是能睡的。
尤旋很想說好,但是她忍住了:“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今天不困。”
說出的話,潑出的水。她既然說了不困,總不能片刻功夫就自打耳光吧。
她忍着又想打哈欠的沖動,站起身來去旁邊的軟榻上坐着,倚在迎枕上随意拿書翻看。
過了一會兒,鞠嬷嬷捧着衣裳走進來,有點兒着急:“夫人,公爺換洗的衣服方才忘記準備了。”
一般穆庭蔚住的地方都備有衣物,所以這種事穆庭蔚是從來不假他人之手的。但是自從尤旋住進主屋,這屋裏關于穆庭蔚的東西都挪去了偏房。
尤旋讓穆庭蔚在主屋歇晌有點突然,以至于鞠嬷嬷還真把衣服的事給忘了。
尤旋擰了擰眉,這會兒估計穆庭蔚都開始沐浴了,誰去送?
“蕭飒呢?”她問。
“蕭護衛沒在。”剛剛鞠嬷嬷已經在院子裏找了,沒看見人。
竹苑不是沒旁的男丁,但都是做雜活的下人,哪有資格近公爺的身呢?
尤旋抿了抿唇,糾結着問鞠嬷嬷:“嬷嬷,我覺得公爺那身衣服還能穿,也不用非得換吧……”
她說的格外心虛。
穆庭蔚在駿齊河風塵仆仆回來,官袍上有泥濘,而且他一路從宮裏把她抱出來,又頂着太陽,出了不少汗。
她當大家是瞎的嗎?
鞠嬷嬷嘴角抽了抽,讪笑着看尤旋,也不知道怎麽回話好了。
尤旋也很為難,她和穆庭蔚都還沒拜堂呢。
雖說元宵都生了,可那天晚上她連他一根頭發絲都沒看過的。現在讓她闖進去,她多尴尬。
屋子裏安靜了好一會兒,鞠嬷嬷捧着那衣服站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
尤旋一咬牙,還是接了過來:“算了,我去吧。”
主屋的浴室與內室相通,尤旋提着一顆心去內室,瞥了眼浴室的門,她攥緊手裏的衣服,深呼一口氣走過去,輕輕叩了叩門。
等了一會兒,裏面沒動靜,她推門進去。
裏面煙霧缭繞,溫熱的水汽蒸騰在四周,使得室內景象看不真切。
尤旋站在門口,透過四扇翠竹錦繡圖案的屏風,隐約瞧見了後面浴桶裏男子的身影。
他兩條健碩的臂膀搭在浴桶的邊緣,後背随意地靠着,脖頸略微後仰,一動不動的。
尤旋吓了一跳,不會困得在浴室睡着了吧?這煙霧缭繞的,還不悶壞了?
“公爺?”她試探着喚了一聲。
那邊沒有應答。
“公爺?”尤旋又提高了些音量。
屏風後面的男人依舊沒動靜。
尤旋頓時有些慌了,他這種行兵打仗的人最為敏感警惕,怎麽會不吱聲呢?
他在駿齊河究竟累成什麽樣?
她一時間也顧不得許多,提步繞過屏風走近幾分,見他果真是閉着眼睛的。
“公爺……”她又喚了聲,伸手去碰他的肩膀,想晃一晃他。
然而她指腹還未碰到他的身體,他突然醒了,倏然擡眸,神色冷冽。等看見是尤旋,他楞了一下,眸中戾氣漸消。
尤旋雙頰一紅,轉過身去:“我,我來給公爺送衣服,沒想到你,睡了。”
他瞥一眼她的背影,語氣慵懶疲倦:“你過來,看我是不是發燒了。”
發燒?
尤旋一怔,硬着頭皮轉過身,顫巍巍伸了手去探他額間的溫度。
滾燙的觸感讓她倏然收回手:“好,好燙!”
“公爺怎麽發燒了?”這不像是沒睡好的樣子。
穆庭蔚嗓音低啞:“太累了,精神有些恍惚,被山坡上滾落的石頭砸了一下。原本覺得沒什麽,這會兒有些疼。”
尤旋低頭看他一眼,發現他右肩往下的位置發青,甚至有血往外冒,浴桶裏的水已經變了顏色。
山坡上下來的石頭,那砸一下得多嚴重啊。
尤旋倒抽一口涼氣:“你都受傷了還一路抱我從宮裏出來?”
他當時掩飾的真好,她一點都沒看出來,如今不免有些自責。
她長這麽大也沒見過如此嚴重的傷口,看着都疼。
見她小臉兒慘白,穆庭蔚有些後悔了。
他不覺得這是什麽嚴重的傷勢,只是想看她心疼的樣子,沒想到居然吓着她了。
“我沒有很疼,剛剛騙你的。”他笑了。
尤旋才不信他的鬼話,瞥眼看見地上的衣袍,後背的地方濕了一片。因為他的官服顏色深,她還以為是汗呢,原來是血……
先前在馬車上,她腦子一門心思想別的,居然沒有仔細辨別。
穆庭蔚跟着她的目光看去,不免笑了:“那的确是汗,若全是血,我還能有命坐在這兒?”
尤旋也沒說什麽,把衣服遞過去:“你,你把衣服穿上吧,我去讓人給你請大夫。”
等他接過衣服,她撒腿跑了出去。
——
鞠嬷嬷聽說公爺受傷,也吓得不輕,匆忙讓人去請蘇先生。
蘇雲陽來的時候,穆庭蔚露着上半身在主屋的床邊坐着。
看見他肩上的傷,蘇雲陽松了口氣:“剛剛底下人說你受傷了,很着急的樣子,我還以為是公爺奄奄一息要死了呢。”
蘇雲陽這幾年一直留在帝京,與穆庭蔚的關系日漸好了。他性子灑脫,也不拘着他公爺身份,想什麽就說什麽。
穆庭蔚也是身經百戰的人了,戰場上的傷哪次不比這傷口嚴重?蘇雲陽是提着一顆心跑過來的,但現在他覺得自己被耍了。
聽蘇雲陽調侃的語氣,穆庭蔚也笑了:“确實不嚴重,只是吓着我夫人了。”
穆庭蔚也後悔,早知道就不逗她了。
蘇雲陽幫他上藥,包紮傷口,想到方才來時見到的那位未來國公夫人,他道:“還真是緣分,我當初精心研制的蠱蟲進了她體內,不僅幫你解了毒,人家還給你生了個好兒子。如今公爺得了兒子,又得了夫人,好事将近,我也算你們的紅娘了。”
“是得謝謝你。”穆庭蔚眉色舒展,唇角噙了抹笑。
若非尤旋身上有蘇雲陽的蠱蟲,估計那晚之後,她早就一命嗚呼了,更莫談生什麽孩子。
現在仔細想想,還挺後怕的。
幸好天公作美。
“公爺如今愛笑了,也是難得。”蘇雲陽看他一眼,語氣不羁,“感謝就不必了,只要以後這樣的傷公爺別讓人麻煩我,我就很感動了。下次去請別的郎中,或者你找宮裏的禦醫給你看也成呀,他們都能治。”
他只對疑難雜症感興趣,這種的尋常郎中都能治,他覺得麻煩,也彰顯不出他神醫的能耐。
何況外面很熱的,他着急忙慌趕過來一趟容易嗎?
幫穆庭蔚包紮完傷口,蘇雲陽站起來:“我走了,我寫個藥方,公爺自己讓人煎藥。另外,這傷勢其實也不輕,最近別沾水。”
囑咐完這些,正要開門出去,尤旋在內室的門口站着,很擔憂的樣子。
看見蘇雲陽,她瞥一眼裏面床邊上坐着的穆庭蔚,問:“蘇先生,公爺的傷勢嚴重嗎?”
穆庭蔚聽見尤旋的聲音,擡眸看過來。
蘇雲陽琢磨了一下,皺着眉頭,好半天才一本正經地點頭:“很嚴重。要命不至于,但是最近公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得有人照顧着。否則傷口複發是會出人命的。”
“對了,公爺傷在右肩,最好筷子也別動,牽動傷口容易流血,如果有人喂就最好了。”
他說完這些,去書案前提筆刷刷寫了幾筆,都是愈合傷口的藥。
筆尖停頓了片刻,他又寫了幾樣滋補的藥,然後把筆放下,神色如常:“藥方我放這兒了,待會兒讓人去我那兒取藥,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