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1.

《南與北》的媒體見面會地點定在市區外的畫廊大樓,牧遙和同事趕到那裏的時候,大樓內已經被媒體圍得水洩不通。

學姐不斷抱怨為什麽選了個這麽僻靜的地方,牧遙想起第一次去陸善言家時見到的那個畫室,他除了電影之外繪畫也是強項,而且他是一個喜靜的人,所以把發布會選在畫廊并不出奇

進去之後,學姐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和無敵媚笑,居然在重重包圍下占據了一個還不錯的位置,然後命令牧遙架好相機。牧遙郁悶地幹着苦力,決定等一下就專心拍照好了。

等待了短暫的時間之後,電影的主創人員準時出現在臺上,陸善言一身暗色的Kiton高定西服,将原本就出色的外貌襯托得更加耀眼,硬是另身邊的男演員都遜色了好幾分。

奇怪的是,臺上只出現了導演監制以及男主角,并沒有傳說中的女主角王黎黎的身影。

不過這并不妨礙大家的心照不宣,因為此前王黎黎已經親口向記者承認了此事,而且開機發布會上演員不出現不是什麽新鮮事,記者也就沒有過多的在意。

臺上,電影主創們開始向媒體打招呼,最重要的角色——陸善言本身就自帶光環,并且經過精心的裝扮後,整體看起來簡潔而不失優雅,一出現便令在場的女記者們倒抽了幾口氣。發布會一開始,所有的相機便對準了他,完全将男主角置身事外。陸善言很有耐性地一一回答了記者們的問題,專注而認真。

牧遙用相機遮臉,只聽身旁的學姐不停嘆氣,暗自嘀咕陸善言就是一個大妖孽,回去一定要甩掉男朋友。

她偷偷望向臺上的陸善言,他眼神淡漠,薄唇緊抿,不知怎麽了,心裏居然微微泛起一絲苦澀。

學姐一番努力,主持人終于注意到了她高舉的手臂,同意她向主創人員提問。

不出所料,問題又是針對陸善言的,不過學姐還算有一點職業操守,沒有像別的女記者那樣追問感情問題,她很正經地問了陸善言為什麽寫《南與北》這個故事。

陸善言森長的睫毛一轉,眼神落到娛樂新天地周刊的陣地,認真地傾聽完問題,淡淡一笑,答道:“這世上很多人都曾經深陷在自我的泥沼裏,這部電影的初衷,是一個尋找救贖的機會——我希望每個人都找到屬于自己的救贖,包括我自己。”

牧遙從相機裏看他——年輕,才華橫溢,沉穩內斂,手指不由自主地捕捉下每一個瞬間。

陸善言視線流轉,竟是直直落在她的鏡頭內,不偏不倚,好似在和她對視。

但當牧遙擡起頭時,他卻已經望向了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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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另一家電視臺的記者問到了大家喜聞樂見的女主角:“導演,請問女主角為什麽會選擇黎黎呢?”

他輕點頭,笑容恰到好處:“她是個出色的演員。”

沒有過多的展開,立即又投入下一個問題。

學姐對陸善言的佩服已經深深地上了N個臺階,絲毫不放過任何提問的機會,很快又得到了提第二個問題的機會:“陸導演,請問你是怎樣找到心目中的女主角的?”

陸善言沉思了一陣,才說道:“曾有一部電影,講述了一名畫家一生都在為一個叫珍妮的女孩畫像,然而最後才發現,珍妮其實并不存在。”

陸善言眉目淡然明亮的眼眸卻透露出堅毅,這一次,他清楚地望向牧遙,娓娓道來:“珍妮,象征着畫家的愛與靈感。幾年前,我無意中也畫下了我的‘珍妮’,她是我所有靈感的來源。”

牧遙愣了愣,想起他畫的那些畫,他說的不是王黎黎......

學姐一臉崇拜地看着臺上的陸善言,十分八卦的做捧心狀:“哇,那這麽說來,王黎黎和導演的關系真是非同尋常呢!”

陸善言遠遠凝視着牧遙,墨黑的眼眸牢牢地吸引住她,那樣深沉的目光,讓她有些困惑。

短暫的接觸之後,他收回視線,牧遙縮了縮頭,躲在相機後。

“我和劇組所有人的關系都非比一般。”他拍了拍身邊那位男演員的肩膀,對記者說道:“比如李年,我們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好兄弟。”

此話一出,成功把記者的視線引到了男主角身上,原來這位新人也是名校畢業,怪不得一出道就擔當了重要角色。

注意到男主角也是枚英俊少年,學姐淫笑起來,讓牧遙記得多拍一些李年,心想陸善言是沒機會了,不如考慮一下這個嫩嫩的正太好了......

在一片熱鬧祥和的氣氛裏,四十分鐘的發布會很快就要結束了,最後的提問時間非常緊迫,學姐命令全組人都加入搶提問的活動中。牧遙本來還想藏一下,結果又吃了學姐一記無影腳,痛得她頭腦一熱,狂跳着就高舉手臂。

主持人掃過去,立刻被她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感動,很義氣地點到了她:“那位單腳跳躍的記者小姐!”

學姐一掐牧遙的腰,遞給她一張紙,牧遙含着壓迫的淚水,一咬牙大聲念了出來:“請問陸導演你是不是正在和王黎黎交往中?”

全場鴉雀無聲......

正在大家屏息等待着王黎黎的名字時,陸善言卻擡起眼眸狠狠瞥了牧遙一眼,最後冷冷吐出一句話:“我在和誰交往,你不是最清楚嗎?”

說完甩袖下臺。

牧遙一呆,恐懼地望了一眼周圍虎視眈眈的眼神,果然大事不好....

“你是誰?和陸善言是什麽關系?”

“你叫什麽名字?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你到底是誰?陸善言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陸導演,好狠的一招釜底抽薪!

半個小時後,牧遙抱頭鼠竄終于逃了出來,她狼狽得連頭都不敢回,說起來都是一把辛酸淚!

順着蜘蛛的逃跑路線,她小心地貼在牆上爬行生怕被抓到,然而下一秒,一雙有力的大手竟将她一拉,瞬間拉到了隔間內。

牧遙背靠着門,擡眼看着陸善言漂亮的眼睛,一時間忘了要驚恐。

許久沒有這樣近的距離,她居然可恥地有些想念......想到這裏,她立刻腦內賞了自己一個耳刮子,沒出息地移開和他對視的眼神。

陸善言扳正她的臉,眼裏絲毫沒有之前的笑意:“李大毛,你這幾次跑去哪了?”

牧遙瞪着他:“......關你什麽事!”

他眯了眯眼睛,微微低下頭,帶着清香的呼吸掠過她的臉龐:“你在生什麽氣?”

他竟然問她在生什麽氣?牧遙嗤笑一聲:“陸導演,我只是一個小記者,麻煩您高擡貴手,放我離開行不行?”

陸善言盯着她,忽然冷下來:“你不願意做女主角,我就不纏你,現在,你又不高興了?”

似乎被他戳中某些情緒,牧遙皺起眉頭:“我根本不稀罕什麽女主角,我不高興,是因為一直看錯了你,滿意了嗎?”

她咬着唇,被他深沉的眼眸一看,心裏立刻委屈極了。

陸善言竟沒有生氣,他握起她的手腕,強行把她帶到大樓後面的畫廊裏。

畫廊正中央挂着一幅油畫,油畫裏的女孩清靈絕倫,面容和牧遙極其相似,她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陸善言之手。

油畫的名字,是《珍妮》。

他把她推到畫前,帶着涼意的唇移到她的耳邊,聲音輕柔得怕驚擾到她一樣:“牧遙,我在三年前畫了我的珍妮,從那一刻起,就沒有人再能替代她的位置。”

——她是他的珍妮,是他的愛與靈感。

牧遙被他的呼吸迷惑......既然是這樣,那麽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麽?

她委屈地搖頭:“你應該去和王黎黎說。”

陸善言将她轉過來,望入她的眼底,沉聲道:“除了你,誰也不會是我的女主角,相信我。”

她要怎麽相信他,在媒體眼裏,他和王黎黎之間存在不正當的關系,而他也的确那麽做了。也許在某個瞬間她曾後悔過對他的看法,她希望他和娛樂圈的其他人不一樣,但如今看來,這個圈子裏的人,果然沒有幹淨的。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我的同事還在等我,如果沒有什麽事的話,我想先回去了。”

陸善言怔了一下,他俯下身接近她的耳旁,呼吸若有若無地吻着她的脖頸:“記住我的話,牧遙,要相信我。”

2.

自發布會之後,陸善言就像消失了一樣,再沒來找過牧遙。

他的消失,也讓王黎黎焦躁不安。

離《南與北》的開機發布已過了将近半個月,身為女主角,她卻沒接到任何進組的通知。一直以為陸善言還在籌備相關事項,直到今天看了娛樂報道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電影早就已經開拍了!

這下她整個人都按捺不住了,表面上她雖明裏暗裏對記者編了不少和陸善言的“傳奇故事”,但每次一被問到電影的拍攝進度,她就只能尴尬地打哈哈,記者們都以為是因為合同裏的保密協議,殊不知,到現在她連合同都沒見過。

她堂堂一個電影女主角,居然連電影開拍都是看了八卦雜志才得知,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她沒想到陸善言竟會對她采取冷處理。在圈裏混了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被這樣冷落。原以為以舅舅和陸善言的關系,這部電影她已勢在必得,可萬萬不會想到如今居然還被擺了一道。

陸善言,果然是個狠角!

王黎黎心裏怒極,丢下雜志就命令司機備車。

《南與北》的電影棚搭在市區外的一片森林裏,劇組在湖邊建了木屋,為了拍攝幾個難度較大的光影鏡頭,工作人員在那裏住了下來,自然也包括了陸善言。

王黎黎出現的時候,正是劇組的休息時間。

陸善言獨自坐在不遠處的湖邊,工作人員告訴她導演在找接下來一場戲的最佳角度。

王黎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工作人員:“是嗎?沒有女主角你們是怎麽拍攝的?”

工作人員說:“導演吩咐先拍男主角的戲。”

王黎黎冷笑,狠狠瞪了一眼無辜的工作人員,踩着高跟鞋氣勢洶洶地朝湖邊走去。磕磕絆絆地走的湖邊,她深深吸了口氣,對着陸善言的背影扯出了一個僵硬弧度:“善言,電影開拍了怎麽都不通知我一聲?”

陸善言回過頭來,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氣定神閑地答道:“電影前期都是男主角的戲份,你一向很忙,我想暫時還是不驚擾你比較好。”

王黎黎冷冷一笑:“那開機發布會呢?我的經紀人說沒有接到任何的邀請,作為電影的女主角,導演你做得是不是太不夠意思了。”

她當然不會接到任何通知,因為他從來沒有發出過邀請。這部電影,他從頭到尾都沒打算讓她參與。

“哪裏的事,我聽總裁說之前你有病在身,不宜出行,這才擅自做主沒有發出邀請。”陸善言笑得不緊不慢,語氣疏離有禮。

王黎黎想起之前她的确是向舅舅裝病推掉幾個不上檔次的小活動,面色這才稍稍好了一些,但聲音聽起來仍然夾雜着嘲諷:“原來是這樣,不過善言,我還以為你打算電影拍攝結束了才告知我拍攝地點呢。”

他瞥了一眼王黎黎,對她的諷刺不以為意,反而淡淡一笑:“這當然不會,過幾天,女主角的戲份就會全面開始拍攝,開拍之後會非常辛苦,還請王小姐利用這段時間好好休息。”

王黎黎挑了挑眉,勉強笑道:“那就最好不過了,多謝導演擡愛。”

眼見王黎黎憋着氣離開,陸善言這才收起笑容,拿起手機接了一個電話,聽到那邊的回答,眼裏掠過一抹深沉的笑意。

對付難纏的獵物,他一向很有耐心慢慢讓她自投羅網的。

電視大樓的演播廳外,牧遙拿着攝像機忍不住打起了瞌睡。旁邊的學姐一個暴栗将她敲起來,命令她出去買咖啡。

牧遙揉着腦門,心裏一片哀嘆。

他們在這裏跟拍幾個小花旦已經整整一天了,除了拍到一些她們和男明星的小打小鬧之外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簡直就是在浪費版面。

她一邊嘆氣一邊走出去,七拐八拐竟然迷了路,電視大樓的格局不知道是哪個白癡建造師設計的,怎麽每條通道都長得一模一樣。

牧遙郁悶地游蕩了幾步,伸手推開旁邊看似樓道的大門,沒想到大門背後燈光熾烈,幾十臺電腦和攝影器馬力全開,氣氛相當緊張。

......居然誤打誤撞來到了新聞編輯室。

直播間正在準備播報午間新聞,編輯室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進入狀态,她被眼前的一幕震住,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這就是她一直期待的情景,不知不覺竟熱血沸騰起來。

午間新聞開始後,主播劉允快速播報了一些短新聞便迅速進入主題,今天最重要的一條是關于幾天前爆出污染水源的化工廠,他們特意連線了化工廠的負責人,在直播時進行面對面的采訪。,連線之後劉允明智而犀利,一步步旁敲側擊地詢問負責人化工廠是否沒有按照國家标準處理有害廢水。

牧遙看得暗自心驚,有些着急地自言自語:“用被害人的病例攻他。”

牧遙佩服得像鼓掌,這才是她心目中的新聞啊,不片面,不被表面迷惑,關注新聞背後的故事,挖掘出真相,主播簡直帥爆了。

主播那樣自信的表情,是她一輩子都在追求的,從內心裏深愛着工作的表情,在這之前,她也曾在陸善言的臉上見過,面對電影那樣癡迷而熱愛的眼神,牧遙永遠忘不了——

也許,這也正是為什麽,他如此令人難忘的原因吧。

許久之後,牧遙回過神來,才發現身後站了一個中年男人,留着文藝青年的絡腮胡子,看起來十分溫和,但卻隐隐氣質逼人。

她不好意思地退了幾步,抓抓頭連連說:“對不起,我馬上離開,馬上就離開。”

有些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新聞畫面,牧遙才轉過身往外跑去。

在她走後,絡腮胡男人卻摸着下巴,看着她的背影說了一句:“原來是你。”

3.

回去的時候,牧遙一眼就看見了停在樓下的那輛黑色賓利。

陸善言斜靠在車上,長長的睫毛似乎都定格在了黑夜裏,森然美麗。

聽見腳步聲,他側頭過來,臉龐的線條被橙色的路燈籠罩,竟充滿了暖意。

他看過來的那一刻,牧遙愣了瞬間,因為他清亮的眼眸裏,除了斑駁的光影外,還有她的樣子。

牧遙走上前去,本想伶牙俐齒一番,結果掀了掀嘴,詞窮了。

陸善言黑眸淡漠,一段時間沒見,氣質是越發清冷了,他看着牧遙,眉目英氣:“好久不見,李大毛。”

牧遙撇了撇嘴,心裏對他有股氣:“最好再也不見。”

他一揚眉,修長的雙腿一邁就站到了她的面前,垂下睫毛居高臨下地盯着她,語氣有些不悅:“是嗎,那你臉紅什麽?”

牧遙無言以對,偷偷伸手一抹臉龐,果然燙手。她尴尬地避開他的視線:“我......我覺得熱不行嗎?”

陸善言挑起一絲笑意,低頭探近她身體,看着她的眼睛,輕聲道:“你穿得已經很少了。”

他話語中似有似無的暧昧,牧遙聽得一陣心慌,下意識地想伸手抱胸......

沒想到他卻探得更近,幾乎以鼻尖對着她的鼻尖,呼吸着她的呼吸,問道:“你真的,一點也不想見我嗎?”

牧遙逃不開他的氣息,腦海裏突然回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書,裏面說,停在即将吻到的那一刻,才是最美好,也是最撩人的。

此時,他們便停在了這樣的時刻,近得幾乎讓牧遙沒辦法思考,他身上傳來熟悉的雛菊花香,一如既往地吸引着她的感官。

......一如既往的,如此撩人。

在她失神的片刻,他卻離開了她的呼吸,淡淡道:“你打算一直住在聶醫生家?”

牧遙一怔,機械地回答:“那也是我家......”

還沒說完便被他打斷:“你已經成年,沒有必要再住在那裏了。”

這關他什麽事?牧遙瞪了他一眼:“我愛住哪裏是我的事,要你管。”

陸善言的眼神微微凍結,轉身丢下兩個字:“上車。”

“......去哪?”

除了冷冷一瞥,高深莫測的陸先生當然不會回答她。

車子迅速向郊外駛去,牧遙看着陸善言冷峻的側臉,不知道自己又哪裏惹到他了,難道該生氣的不是她嗎?

“到底要去哪兒?”她別過臉看向窗外,依舊沒好氣。

陸善言的表情毫無波動,腳下卻加快了油門。

車速快得牧遙胃裏一陣翻滾,沒多久就停在了一片樹林外,陸善言終于開口:“下車。”

......咦,怎麽覺得這片小樹林那麽熟悉?

牧遙跟在他身後有些緊張,這麽晚了來這種地方,他想幹嘛?

直到進入樹林深處,牧遙才反應過來,這裏好像是《南與北》的拍攝地,難怪覺得眼熟,她立即停下腳步:“陸善言,你這時候帶我來這裏幹嘛?”

陸善言回身将她拉到身前,嘴角挑出一個無溫度的笑容:“天黑好辦事。”

牧遙瞪着眼睛:“你......你果然是臭流氓,我要回家!”

陸善言挑眉:“你腦子裏都裝着些什麽?”

話音剛落下,他伸手将她的手拿起來,仔細查看着掌心,她的手很小很軟,因為緊張而有些微微出汗 。陸善言用手指摩擦着上面淡淡地疤痕,眼神沉郁。

看來聶慈将她照顧得很好

他擡起眼睛對上牧遙的,一反手将她的手牢牢握住:“跟我來。”

牧遙任他拉着,心跳因為他剛才的舉動驀地加速。

他把她帶到湖邊,随即一擡手,頓時有一道強光打向湖面。

空曠的湖面上星光點點,牧遙不解地望向陸善言,發現他也在回看着她,眼眸裏湖水溫柔湧動,淺淺的閃着星光。

牧遙一時愣住,忘了要說什麽,竟險些迷失在他的星光大海之內。

“.......你?”

陸善言走到她身後,握着她的肩膀向前看:“安靜。”

“看湖面。”

他低頭,用下颌觸着她的頭頂,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

牧遙聽着他的引導看過去,發現湖面的強光其實是來自一臺放映機,湖上的黑暗虛空裏,塵埃不斷翻飛變換着形狀,緩緩,出現了一個畫面

畫面裏的人坐在海邊,黑色的長發在海風裏飛揚,她回過頭來,嘴角有些鬥氣地噘起,對鏡頭後的人道:“你幹嘛?再拍我就使絕招了!”說着就笑嘻嘻地上來撓癢癢,鏡頭內頓時笑做一團。

是牧遙。

她呆了呆,這是他們住一起時,陸善言拍的......

随後,畫面剪接到雛菊花田裏,遠遠的,她舉起手裏的花向鏡頭後的人揮手,機靈的笑容感染力十足,令人不自覺想會心一笑。

畫面不斷轉換,她愛笑的眼睛,她古靈精怪的惡作劇,她大吃大喝的專注表情......直到最後定格在一張照片上,是牧遙在陪他看電影時被突襲的表情。

整個景象把她拍得清秀美好,畫面不可思議的幹淨。

陸善言在她耳邊,聲音極輕:“這是《南與北》的最後片段。”

牧遙身體一僵,心裏燃起無名火:“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這段時間以來,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奇怪,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冷靜的聲音随風而來:“我說過,我不會找其他人演我的電影。”

牧遙嗤笑,側過頭對上他的眼睛:“陸導演,你是不是忘了,你的電影女主角早就已經定下了!”

他用帶着涼意的手指掠過她的下颌,讓她正視自己:“關于王黎黎,我自有打算。”

陸善言的眼裏含着脈脈的光,把她眼底的世界看得一覽無遺:“牧遙,你是我要的人,我一定會得到。”

牧遙推開他:“你憑什麽......”話未說完,他便大力伸手将她攬向自己,因為力道過猛,他冰涼的唇微微掃過她的,猶如羽毛般輕觸,又迅速分開。

牧遙怔住,連騰地燒起來,心裏的那面鼓被敲得亂響。陸善言攬在她腰間的手卻絲毫不放松,把她緊緊地貼向自己。

他低頭凝視着她,唇角因為上一秒的接觸而微微有些顫抖:“相信我,一切馬上就會明朗。”

牧遙咬住嘴唇,不敢相信他們又一次的......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垂下森長的睫毛,探近她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牧遙一驚:“可是我......”

陸善言加大手上的力道,抱着她,最終,游移不定的唇輕輕在她耳旁落下一個吻。

——“相信我。”

冰涼的唇從耳垂一路劃下,似有似無的碰觸,令她從耳部到唇角,火熱般滾燙。

他眼裏的星光,一次又一次地陷入無盡的深淵裏,它們四散在星空,使火焰都黯淡,使她停下思考,望着他的雙眸,猶如在宇宙的盡頭。

她慌張地從他身邊推開,避開他的眼睛,沒想到他的一個眼神會讓自己心神不寧。

他垂了垂眼:“那麽,現在跟我回家。”

“......啊?”

“不要你的行李了?”

對了,她居然把這回事忘記了!之前因為在和他冷戰,她壓根不想再聯系他,而且,住回聶家後,也有以前的衣物換洗,就這樣把行李的事給忘得一幹二淨。

不過,這麽晚了去他家也不太好。她窘迫地眨眨眼:“唔,還是明天吧。”

陸善言低頭,見她一臉尴尬,突地一挑俊逸的眉:“......你又想到什麽奇怪的事了?”

牧遙幹巴巴地扯着嘴,還好電話鈴聲在這時響了起來。

一看來電顯示是聶慈,陸善言不由分說就拿了過去,接起來:“聶醫生,我是陸善言。”

電話那頭的聶慈微微一頓,有些驚訝:“我找牧遙。”

“牧遙今晚有事,不能回去了。”陸善言淡淡回他,黑眸沉了下來。

那邊的聶慈握緊電話:“有什麽事?”

“工作。”簡短的回答後,陸善言一抿唇,無視旁邊拼命搶電話的牧遙,沉聲道:“聶醫生,林醫生已經從研讨會回來,我想,你現在應該關心的不是牧遙。”

冷靜地提醒完對方,他利落地挂斷電話。

“陸善言!你幹嘛亂說話,誰說我不回去的!”牧遙氣悶地瞪着他,低頭就想回撥過去。

陸善言再次搶過她的電話,扭頭拉着她向樹林外走去。

牧遙嘴角抽搐:“你個混蛋又要幹嘛!”

“回家。”

他們離開後,暗藏玄機的樹林裏又回歸寂靜。

4.

夜幕低垂,車一駛入景行半山,牧遙就聞到了熟悉的花香。

進了別墅之後,她回房間收拾行李,才發現房間的樣子一動都沒有動過,床上甚至還留着她走那天換下的外套。

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明明是她任性胡鬧,和他大吵大鬧,害得他病發住院,他卻依舊留着她的行李。

“我還以為你會把我的東西丢出去呢。”

陸善言眼眸微咪:“那是因為我知道,你總會回來的。”

是,她回來了,不過是來拿行李的!牧遙輕哼一聲,找出行李箱就要裝衣服。陸善言靠在門邊,淡然提醒她:“現在已經淩晨一點了。”

她翻了個白眼,忽然調戲之心頓起,露出一排白牙:“喲,是不是有些人又不敢自己睡覺了呀。”

陸善言唇角揚起,上前逼近她,一臉認真:“你怎麽知道?”

牧遙呵呵了兩聲:“看你那小身板,多瘦弱啊!”說完就連忙臉紅着跳開。

她又開始貧嘴,那就說明是真的不生氣了。

微微一笑,他難得溫順。

牧遙得寸進尺,邪惡地笑:“你還不走,不會真的怕做噩夢吧?”

他挑眉,如果有些人真的想“陪睡”,他也不會介意的,想起她唇上溫度,他驀地愉悅起來。

牧遙看他一臉不懷好意,玩不下去了,抓到機會就想開溜。

想跑?陸善言輕輕一攬,輕易就将她壓回牆上,順手關門。

“......喂!別玩了,我開玩笑的!”牧遙大驚失色,因為空間太小,只好僵直着身體不敢動。

他眼裏有不純良的笑意,看來某人的膽子最近是越來越大,是時候該好好調教一下了。

“李大毛,開得起玩笑,就別怕輸。”他揚起嘴角,低頭接近她,在一毫米之外魅惑地停下來,又一次被鎮壓的牧遙可憐兮兮地推開他,“陸大人,我錯了......”

“知道錯就好。”陸善言含着笑意,突然将她從地上抱起來,“你不是要陪睡麽,說話算話。”

“......我真的是開玩笑啦開玩笑,喂!喂......”

又一次被當做抱枕,某人欲哭無淚,并且發毒誓,她再也不敢調戲陸大人了。

他的唇在她的上方,很近很近的地方。牧遙抿抿唇,他的呼吸裏有淡淡地甜味,他是吃了什麽糖嗎?她吸了吸鼻子,那個香味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聞。他的味道,忽然讓她覺得很舒服,是那種很自然的舒服,趁他不注意,她悄悄向他懷裏縮了縮,等一下,又縮了縮。

陸善言皺起眉頭,臉色微紅,伸手一拍她的腦門:“......不要亂動。”

她吃痛,不敢再動。

過了一會兒,想起他在湖邊告訴她的話,她正色道:“嗯......說正經的,關于《南與北》的女主角,我真的沒多大興趣。”

陸善言靠她更近一些,眼裏沒有怒氣,對于他想要的東西,他一向有的是耐心,也一向勢在必得。

“你想考慮多久都行。”他輕描淡寫。

“我不是這個意思......”

見她瞪着雙眼,陸善言探頭親了親她的鼻頭,柔聲道:“乖乖睡覺,以後再說。”

牧遙讪讪地閉上嘴巴,反正她也很累,而且......他的味道讓她前所未有地安心,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安心,這種安心,像永遠不會離開的樹,像永遠不會死去的海。

很快,她的眼皮就沉重起來。

居然......真的這麽快就睡着了,陸善言輕柔地吻了吻她的頭頂,無奈嘆氣。

這該是怎樣一個沒心沒肺的傻姑娘呢,明明那麽蠢又那麽幼稚,卻總是有一番自己的大道理,她該是多奇怪的一個姑娘,怎麽能讓他心心念念地牽挂着,又時時刻刻地在乎着。

她該是,屬于他的。

這次,換他一夜無眠。

一覺醒來時,王黎黎天後再次占滿各大娛樂節目的屏幕——她正式宣布辭演《南與北》加盟好萊塢動作大片《兔子跳》的女二號。

《兔子跳》的導演是備受矚目的新秀艾斯,這部電影投資巨大,影評人紛紛預言《兔子跳》将會成為明年的票房殺手,而王黎黎也可憑借此片,正式進軍國際影壇。

一切都不出陸善言的預料,面對進入好萊塢的機會,王黎黎當然樂意主動推掉不冷不熱的《南與北》。

他對霍利也算有個交代。

陸善言撥通艾斯的電話,多謝他幫忙說服王黎黎。艾斯為人豪爽,笑嘻嘻地讓他別客氣,怎麽說都是幾年的老友了,這點忙當然義不容辭。

他笑着再次道謝。

而牧遙其實沒想到陸善言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讓王黎黎主動退出。

在湖邊時,陸善言告訴她,他和王黎黎沒有任何不正當的關系,他一直沉默,其實是在為她設一個局。

他沒辦法推掉霍利,那麽,就讓王黎黎自己推掉。

牧遙喝着陸善言做的粥,暗自在心下贊嘆,然後陰暗地想,陸大人這麽擅謀略,不會自己也在被他算計的行列之中吧?

細細一想昨晚的遭遇,驀然對自己的遲鈍悲從中來。

“吃完了嗎?我送你回雜志社。”他冷靜地傳說西裝外套,好像對這樣的“勝利”習以為常。

“嗯。”牧遙放下碗。看了看他,遲疑着問道,“對了......那次在宴會上,你和王黎黎,到底進房間說了什麽啊?”

陸善言揉揉她的頭發:“什麽也沒說,別多想。”

“怎麽可能!”牧遙不甘心地咕哝。

他看着她,勾了勾唇角:“不用吃醋,反正不是你腦子裏想的那些。”

“我才不是吃醋!”牧遙臉一紅,“好了好了,上班要遲到了!”

她決定以後對他說話都要經過三思,不然一不小心,肯定又會掉進坑裏!

回到雜志社,她仰天長嘯,行李果然又忘記了!

都是陸善言害的!牧遙氣呼呼地坐到淩亂的桌子前,拿出相機整理照片,可惡的相機裏怎麽也全是那張臉。

她咬牙切齒又聚精會神地盯着着相機,完全沒有注意到,此時正有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地看着她,一邊看一邊竊竊私語。

主編從辦公室出來,鄭重其事地走到她面前:“楊牧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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