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時承平與秦笙斷絕朋友關系的次日,就對母親蘇盈告知了此事。聽完兒子的理由後,蘇盈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蘇盈一直自以為很了解秦笙,可是看過了監控錄像上那段“變臉”的畫面後,她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真是一點也不像表面上那麽單純呢。她的心思看來很深,深得讓人都摸不着底。”

時承平不肯繼續和秦笙做朋友,蘇盈與秦笙的親密關系也就很難再維持下去了。他們母子一體,兒子拒絕接受的人,當母親的自然不會和他唱反調地表示要接納。更何況這艘友誼的小船翻船的原因如此陰暗,也着實令她沒辦法站在秦笙那一邊。

秦笙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她給蘇盈打過一次電話,表示這個月底前會搬出蘇盈之前借給她住的那套單身公寓。蘇盈對此亦沒有反對,只是客氣地說:“如果你一時間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下個月底前搬出來也行。”

這句話的意思是可以讓秦笙多住一個月,多一些時間去物色新住所。蘇盈到底對她還是心存善意的,不想雪上加霜地馬上趕她走人。

但是,這卻不是秦笙想要聽到的話。她打這個電話其實是在婉轉地試探蘇盈的态度,看她會不會挽留自己繼續住下去。如果會,那麽她還可以通過蘇盈繼續接近時承平,還能有争取修複破裂關系的機會。可是這個最後的希望也失去了。

通話結束後,秦笙一臉絕望的慘白,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徹底完了。不但我想要得到的沒有得到,連原本擁有的一切也全部失去了。

想要得到的費盡心機也得不到,不想擁有的卻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在秦笙情緒最低落的時候,郊區養老院那邊打來電話,說是長期癱瘓在床的秦剛出現褥瘡症狀,讓她最好買一張氣墊床送過去。另外,秦剛的降血壓藥也快吃完了,她可以順便買上兩瓶一起送來。

秦笙現在心煩意亂得不行,根本沒心思去理會那個她原本就憎恨不已的老爸。但是,秦剛雖然身體癱瘓了意志卻很清醒,見秦笙遲遲沒來養老院露面,他就讓護工幫忙打通女兒的電話。聲稱如果她不為自己送氣墊床和降壓藥,就要聯系律師告她遺棄罪。

“好了,知道了。這兩天太忙所以沒空去買,等到星期天我就把你要的東西都送過去。”

又恨又氣地挂斷電話後,秦笙滿懷憎恨的眼神如同兩柄雪亮的飛刀,閃爍着讓人不寒而栗的寒光……

人間四月天,向晚的春日。

薰風吹着紅塵的黃昏,時家別墅前的一樹杜鵑花在風中花開成海。滿枝滿桠鮮豔無比的紅色花朵,在藍得透明的天空下如火焰般燃燒着。

章可貞站在二樓的露臺上等待下班歸來的時承平。骨髓移植手術已經過去半年了,她現在血象正常,沒有排異反應,基本上已經與常人無異。在家裏不用再戴口罩,不過外出時如果是人多的場合還是需要注意一下。

像往常一樣,時承平的汽車在傍晚六點後出現在章可貞的視線範圍裏。車子在樓下停住後,時承平很快就從車裏跳出來,仰起頭為她送上一個微笑。春陽晚照,披他一身純金外衣,也讓他的笑臉如純金般璀璨生輝,她也同樣回應了他一個金子般燦爛的笑容。

章可貞已經準備好了晚餐,簡單卻營養豐富的兩菜一湯:香菇菜心、青椒牛肉和排骨蓮藕湯。她現在的生活起居基本恢複如常,一般的家務活都能做,只要注意休息別太勞累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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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一起在餐桌旁坐下,有說有笑地吃完了晚餐,飯後再一起慣例地手牽手去海邊散步。

正是晚霞滿天之際,萬道霞光如胭脂般塗在蔚藍海面上,粼粼波光閃爍着無限華彩。一大一小的兩排腳印相依相偎地鋪在沙灘上,走着走着,忽然交錯在了一起——因為四瓣唇甜蜜地重疊在了一起。

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兩個人,誰也沒有注意到,附近的海邊公路上,一身黑裙全程黑面的秦笙正遠遠地注視着他們。當兩個人影親密地擁吻成一體後,她眼眸深處驀然爆出無比嫉妒也無比憎恨的灼灼火星。

晚霞随着暮色的加深漸漸黯淡了華彩後,時承平與章可貞在沙灘上的身影也漸漸走遠了。附近有一處白色燈塔,他們喜歡走到燈塔旁的海堤上坐下來吹吹海風,聽聽海浪,還可以欣賞一下夜空中滿天鑽石般亮晶晶的繁星。

目送着他們的身影在遠處消失,秦笙表情陰郁地木然呆立片刻後,轉身走向了時家別墅。她熟練地沿着小路穿過一片濃翠樹林,再翻過一排低低的原木欄杆,悄悄潛入了時家別墅的院子,隔着落地玻璃長窗張望着屋子裏的一切。

幾年前,秦笙經常這樣獨自一人悄悄來到時家別墅,藏身于前庭後院的花木綠化叢中,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長窗,羨慕不已地看着姐姐秦筝與男友時承平的一幕幕甜蜜畫面。

那時候,秦笙和秦筝一起住在銀沙灣。秦家的花園洋房和時家別墅挨得很近,不過數百米遠的距離,所以很方便她悄悄跑過來暗中旁觀他們的戀愛生活。她知道自己這麽做很不好,十足十像一個偷窺狂,但是她卻無法控制自己出格的行為。

因為她也喜歡時承平。第一次和姐姐的男朋友見面時,她的感覺如同見到了瑰麗的北極光。那麽英俊出色的男孩子在她的小鎮生活中前所未有,令她無法不眩目。更何況,他還對她表現得十分溫和友善。

剛來到大城市的小鎮女孩秦笙,土裏土氣得走到哪兒都遭人輕慢,可是時承平從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看不起她的神色,還十分注意地處處維護她的自尊心。這令她由衷地對他心生感激,也暗生情愫。

從小到大,秦笙一直沒有得到過來自男人的關愛。原本父親秦剛應該要在這方面充分滿足她的需要,可是他卻十分的不稱職。而中學時代她又是一只面黃肌瘦穿着落伍的醜小鴨,并不受男生們的歡迎。相反他們還喜歡欺負她,因為她總是怯怯的樣子就透出一份好欺負,柿子當然要撿軟的捏了。

在受夠了父親的冷漠與男生們的欺負後,時承平的出現對于情感需求一直得不到慰藉的秦笙來說,無異于雪山上驀然閃現的一線陽光。明亮得無與倫比,溫暖得無以複加,讓她無法不為之眩目心折。可惜他卻是姐姐的男朋友,所有的心動都只能深藏在心底,不能表達,也不能流露——她怎麽可以和姐姐搶男人呢?那絕對是恩将仇報的行為。

所以,秦笙深深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不讓任何人看出自己對時承平的心動。只是,她無法自控地開始了偷窺姐姐秦筝與時承平的二人世界。他們甜蜜相處的每一幕,她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夜裏躺在床上時,她一再回味那些畫面時會把自己代入進去,幻想着他擁抱着、愛撫着、親吻着的那個人不是姐姐、而是自己……

這一夜,秦笙再次站在時家別墅外,隔着落地玻璃長窗朝裏頭貪婪張望。盡管暮色已經很深了,但客廳一角亮着的那盞橘色落地燈,還是讓她發現屋子裏多了不少屬于章可貞的東西。

沙發上随意擱着一件她的針織外套;茶幾上擺着一幅她還沒繡完的十字繡;衣帽架上搭着一頂她的太陽帽;而最讓秦笙受不了的是樓梯處那一面照片牆,原本是時承平的個人照展示牆,如今卻密密麻麻地挂滿了章可貞與他的各種合影照。

一邊看,秦笙一邊情不自禁地咬着牙想:姐姐雖然不在了,承平哥卻還是不能屬于我,總有別的女人冒出來跟我搶他。為什麽?我擁有的東西本來就少得可憐,你們為什麽還一定要和我搶?

越想越恨的秦笙,忍不住跑去後門踮起腳尖從門框上摸出一把鑰匙。她知道時承平會藏一把備用鑰匙在這裏,她在某次偷窺中發現了這一點。用鑰匙打開房門進屋後,站在照片牆前再細看那些合影照時,那一張張甜蜜互動的照片,更加令她看得妒火中燒。

嫉妒的火焰燒紅了秦笙的眼睛,也燒昏了她的頭腦。忿恨不已地走進廚房,她找出半桶食用油,朝着照片牆一通猛潑,然後用一卷報紙從煤氣竈取火,引燃起了整面牆壁。

燒了照片牆還不解恨,秦笙還順便引火去燒了章可貞的針織外套,十字繡,太陽帽等私人物件。屋子裏一時到處都是火源,尤其是浸了油的照片牆很快就燒成了紅彤彤一片,易燃的牆布與地毯迅速将火焰朝着整棟別墅擴散開來。

見勢不妙,秦笙趕緊往外逃。一邊逃,她一邊理智歸位地意識到自己剛剛犯下縱火罪,從後門溜出來時順手拿塊抹布抹去了門框和門把手上的指紋。然後她趁着暮色的掩護,趕在旁人發現別墅失火前匆匆消失在附近的樹林中。

當時承平和章可貞一起從海邊散步歸來後,雙雙震驚地發現別墅失火了。他們離開時還好端端的一棟房子,此刻已經成為火魔肆虐的場所,兩輛消防車正在噴水救火。

消防隊成功滅火後,屋子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現場勘察後,消隊人員很快得出失火原因是人為縱火。因為火災現場發現了油性引燃物和多處起火點,充分證明一切并非意外。

當李警長再一次來到別墅調查縱火案時,他由衷地看着時承平說:“奇怪,為什麽你家出事的頻率就這麽高呢?”

時承平報之以苦笑:“我也不想的。”

再看了看站在一旁安然無恙的章可貞後,李警長又說:“好在這兩次我過來查案時都沒有人員傷亡,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你們倆真是走運,起火時正好出去散步了。否則就算不燒死,燒傷也夠嗆啊。”

雖然章可貞篤定地知道,就算失火時她和時承平留在屋裏,他也照樣可以保護她,讓她安危脫身。譬如他可以用浸濕的棉被裹住她,再抱上她憑借自己的金剛不壞之身穿過熊熊烈焰走出屋子。但她還是不得不假意附和李警長的話。

“是啊,還好起火時我們倆都出去了。真是萬幸。”

确定是人為縱火蓄意害人後,李警長首先懷疑的對象自然還是香港那邊的時太太。他琢磨着她該不是避了一陣子風頭後,又按捺不住重新跳出來作怪了吧?

但是與香港警方聯系後,得到的消息反饋是時太太最近表現得很安分守己,至少賬戶上沒有任何大筆資金原因不明地支出。而且時氏集團的現任掌舵人時老太太時孫玉恩,都開始在着手培養孫女時承珊成為新一任的企業接班人,顯然已經打消了要接私生子時承平回去繼承家業的念頭。所以,橫看豎看時太太也沒必要再铤而走險地使出殺人這種下策。

的确,利益沖突既然已經不複存在,時太太也不可能還那麽冒險地□□。原定的嫌疑犯落了空,李警長沒了懷疑目标,不得不再次盤問時承平近期是否與其他人産生過什麽嚴重的矛盾,可以導致對方懷恨在心想要殺人洩憤的那種。

時承平困惑無比地搖頭:“沒有啊,我最近沒有和任何人發生過嚴重到可以讓對方跑來殺人放火的那種矛盾。”

章可貞也想不出來,這幾個月一直過得風平浪靜,她實在不明白怎麽會突然有人瘋狂地跑來放火想要燒死他們。雖然秦笙的面孔在她腦海中也有閃現過,但是秦笙畢竟是喜歡時承平的,她想她應該不至于會傷害他吧?

別墅縱火案發生兩天後,時承平接到了一通香港來電。電話那端,時家老太太時孫玉恩冰冷的聲音如同西伯利亞吹來的寒流。

“以後你在內地出了什麽事,就不要再讓香港警方來找時家協助調查了。因為你根本就不是時家的人,你發生的一切都跟時家沒有任何關系。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最好去把姓氏改掉,別再姓時了。”

時承平一怔:“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時孫玉恩出語如針,尖利無比:“什麽意思你會不懂嗎?就別在這裏揣着明白裝糊塗了。上回在洲際酒店見面後,我取了你喝過茶的水杯送去驗DNA,結果發現你和時家根本就沒有血緣關系。也不知道是你媽和哪個野男人生的,居然騙得我兒子一直當你是親生骨肉。你們母子倆就是一對可惡的騙子了。”

時承平明白了,原本對于自己知道的秘密他并不想多嘴說什麽,但是此時此刻時孫玉恩無比鄙夷地說他母親有野男人,還說他們母子是騙子,這實在太挑戰他的容忍程度,忍無可忍地想要反駁。

“您驗過我的DNA,我猜一定是和時承珊的樣本做的比較驗證吧?因為只有那樣,才會得出我和時家沒有血緣關系的結果。可是您有沒有想過,這樣的結果,也可以意味着與時家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話筒那邊,時孫玉恩頓時有如啞了似了良久無聲,好半天才震驚地問:“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只是想告訴您另一種可能性。我媽或許是個不光彩的二奶,但是她跟了我爸後絕對沒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在他去世後也一直沒有再找別的男人。無論您信還是不信,我是我媽和我爸的兒子。如果你您不相信,可以重新取我的樣本再做一次DNA鑒定。不過這一次,千萬不要再和時承珊進行樣本對比了。因為據我所知,她是時太太和一個名叫古偉健的男人所生的女兒。”

“什麽?”時孫玉恩的聲音震駭驚訝得無以複加:“你說承珊是淑賢和她表弟的女兒?你怎麽會知道的?你又有什麽證據來證明這一點?”

“我怎麽會知道的不重要,總之我就是知道。雖然我手頭上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一點,不過如果您想要證據其實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當初您怎麽從我這裏弄到的DNA樣本,同樣可以在他們身上重演一次,最終的DNA鑒定結果可以證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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