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傍晚快下班的時候,秦笙接到時承平打來的電話,問她晚上有沒有空出來見個面。

以往這樣的電話,帶給秦笙的除了喜悅還是喜悅。但是這一次,她卻是滿懷擔憂。因為她能感覺到時承平對于她做過的事似乎知道了什麽,也許不是百分百的确定,但是絕對起了疑心。這意味着今晚的這一場會面,很有可能是一次三堂會審。

時承平約秦笙見面的地點是孟氏企業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她下班後就可以直接步行過去。走進預訂好的一間雅座時,她發現孟哲和時承平一起坐在裏頭,兩個男人的眼神都同樣錯綜複雜地看向她。

那種眼神令秦笙心頭一顫,不但更加證實了原本的猜測,而且還猜出孟哲一定把監控錄像的事告訴了時承平。所以現在他們倆一起約見她,接下來要進行的談話會是什麽內容,她也就不難預料了。

定一定心神後,秦笙幹脆先發制人地問:“承平哥,孟大哥是不是已經給你看過那段監控錄象了?”

看着時承平默默地點了頭,秦笙一臉追悔莫及的表情說:“我承認那一刻自己對章可貞心生惡意,我也對孟大哥表示了悔意。承平哥,那真的只是我的一念之差,你們能不能原諒我呢?”

“秦笙,如果真的只是一念之差,當然可以被原諒。可是,你到底是一念之差,還是處心積慮,只有你自己知道。不是嗎?”

“承平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懷疑我存心想要置章可貞于死地嗎?她到底對你說過些什麽?為什麽讓你這麽懷疑我?她是不是認為是我故意拖她下海的?那真的只是意外,我自己也不小心掉下去了。如果不是我運氣好抓住了船舷,我也會淹死的,我犯得着那麽冒險嗎?承平哥,你這樣懷疑我,我真恨不得那天直接淹死算了。”

秦笙一番話說到最後淚花閃爍,委屈無限的表情特別楚楚可憐。孟哲定定地凝視着她,內心深處是無法形容的痛苦:她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這樣懷疑她真是讓人難受。如果是假的,這樣被她欺騙更加難受。

時承平一瞬不瞬地盯着秦笙,好半天後,才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地問:“秦笙,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行嗎?”

“承平哥,你想問什麽問題?”

“我想知道,秦筝和喬安娜的意外死亡和你有沒有關系?”

這個問題如同風暴般席卷而來,秦笙覺得自己就像一根枯樹的斷枝般被卷進了湍急的漩渦,被晃得天旋地轉,面無人色。她哆嗦着嘴唇良久無聲,時承平與孟哲也不說話,只是一起死死盯着她看。沉默如一根弦似的一點點繃緊,緊得馬上就要斷了。

“承平哥,你現在不僅僅是懷疑我想要害死章可貞,還懷疑是我殺了自己的親姐姐嗎?你怎麽可以這麽懷疑我?就因為我的一念之差,現在在你眼中我就成了一個殺人犯嗎?”

秦笙終于能夠重新開口說話了,眼淚随着聲音一起湧出來,決堤似的漫過臉頰,泅得整張小臉瞬間濕透。一邊哭,她一邊迎視着時承平審視的目光說:“承平哥,我可以對天發誓,姐姐的死與我無關,信不信由你。”

頓了頓後,她又繼續一邊哭一邊說:“我知道,因為我對章可貞一念之差地産生了惡意,所以你們就覺得我沒準也對姐姐和喬安娜起過歹念。可是我沒有,她們的死是意外事故造成的,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但就是因為她們都死于意外,所以在章可貞落水後,我腦子裏才會産生那種糊塗念頭,心想如果她也死于意外就好了。真的就只是那樣的一念之差,我真的什麽都沒有做過。真的,求你們相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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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笙淚流滿面的模樣與斬釘截鐵的發誓,讓孟哲有些動搖地低聲對時承平說:“承平,秦笙不像是在說謊呢。”

雖然無法确定秦筝與喬安娜的死是否與秦笙有關,但是對于她蓄意加害章可貞的事,時承平卻已經深信無疑。所以他堅持繼續問下去:“秦笙,如果你真的什麽都沒做過的話,那怎麽解釋你來我家吃過兩頓飯的當天,貞貞都出現腹瀉症狀入院呢?”

滿臉無辜地睜大一雙淚眼,秦笙急切地辯解說:“承平哥,你說什麽?你現在要連章可貞拉肚子都怪到我頭上嗎?那兩次我都是在你家吃完晚飯就走了,她為什麽會腹瀉我怎麽知道原因啊?”

“我記得,你曾經問我過貞貞的食物為什麽一定要煮那麽久,我也對你解釋過原因。不是嗎?”

“所以,你懷疑我在她的食物中動了手腳?”

時承平艱難地說:“秦笙,其實我也很不願意那樣懷疑你,但是你偏偏很有嫌疑。因為貞貞吃的東西每次都要煮上很久,如果有人存心使壞,故意将沒有煮過的東西放進已經煮好的食物中,那樣很容易造成她吃下去後拉肚子。”

秦笙慘然一笑:“承平哥,你是不是已經認定我就是那個存心使壞的人?如果是這樣,我無話可說。如果你對我已經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我再說什麽都是白費力氣。”

秦笙不再解釋,時承平也不再追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後,他站起來神色蒼涼地對她說:“的确如此,我現在已經沒辦法繼續信任你了。秦笙,以後我們不再是朋友,我會删掉你的所有聯系方式,也請你同樣删掉我的吧。再見。”

話一說完,時承平就毅然走出了包廂,孟哲猶豫了一下也跟着他走了。在他們身後,秦笙整個人就像一朵開過季的花,無比頹然地枯萎在桌旁。

從咖啡館離開後,時承平直接去了醫院,把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章可貞。她聽完後小心翼翼地問:“你一定很難過吧?”

秦笙的所作所為,的确讓時承平的心情很難過。他痛心疾首地說:“她堅決否認自己有過傷害你的具體行為,但是你所說的那些細節讓我覺得她并不清白。至于秦筝和喬安娜的死,她同樣堅決否認,我也不知道是否與她有關。”

章可貞忍不住輕聲詢問:“秦筝和喬安娜的死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可以具體說一說嗎?”

遲疑片刻後,時承平一邊長長地嘆息着,一邊對章可貞說起了那兩樁意外。

秦筝出事的那一天,一切和往常沒什麽不同。

傍晚從音樂學院下課後,秦筝習慣性地來到時承平家和他見面。他們一起在家吃了一頓簡單卻溫馨的晚餐,然後時承平去地下室的暗房沖洗照片,秦筝留在客廳裏練習小提琴。

練習了大概一個半小時的小提琴後,秦筝跑來敲暗房的門問時承平照片沖好了沒有?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屋後的泳池游泳。他有些抱歉地回答說:“還沒有呢,大概還要一刻鐘左右的時間才能沖洗完。”

“那我先去了,等着你啊。”

時承平當時無論如何想不到,這就是秦筝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大約二十分鐘後,當他走出暗房來到後花園的泳池旁時,又驚又駭地發現秦筝面朝下漂在水面上,分明已經溺水。盡管他立刻跳進泳池把她救上岸,又是報警召急救車,又是努力為她做人工心肺複蘇術,但她已經停止的呼吸還是永遠不能再重啓了。

秦筝的死讓時承平自責了很久,因為他無法不去設想,如果他當時和她一起去了泳池,而不是延誤了那二十分鐘,那樣她就肯定不會出事了。孟哲為此苦口婆心地勸慰他:“不要什麽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要知道你不是先知,你無法預見秦筝會出事,所以你不可能事先做防範。這一切并不是你的錯,別瞎想那麽多行不行?”

喬安娜出事的那一天,一切也都與平常無異。

時承平在英國留學期間認識的喬安娜,她和他是同一所l的校友,因為有着同樣的黃皮膚,兩個年輕人在情窦初開的年齡很快走在了一起。但是年少的感情往往經不起風雨,尤其是他們分別念了不同的大學後,這段感情就更加處于風雨飄搖狀态,不到一年的時間內雙方就和平分手了。

雖然時承平與喬安娜分了手,但因為當初是和平分手,所以他們一直還是朋友。喬安娜是英籍華僑,大學畢業這一年的畢業旅行,她打算回中國看一看。特意通過電郵聯系了時承平,詢問回國期間能否在他家當一位沙發客。他的回複是:“meto。”

喬安娜回國後住進了時承平的別墅,原本計劃住一個月,可是住到後來她卻想延期。因為與時承平朝夕相處的這段日子讓她對他舊情複燃。她希望能和他重新開始,但他對此除了搖頭還是搖頭,因為他還無法走出秦筝意外身亡帶來的陰影。

時承平怎麽都想不到,同樣的陰影還會再度籠罩在自己身上。那個清晨,喬安娜像往常一樣早早起床出門跑步去了,他一直留在家裏蒙頭大睡。警察忽然跑來敲門把他吵醒對他告知噩耗時,他真希望自己還在睡夢中,所有一切都是在做夢——只不過是一場噩夢。

可是偏偏不是夢,當他有如夢游般被警察領到屋後的山徑上認屍,看見喬安娜已經從一個活蹦亂跳的人,變成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時,他差一點當場暈過去了。

連續兩年的時間裏,兩個與自己談過戀愛的女孩子死于非命,當警方在懷疑時承平是否殺人兇手時,他本人卻開始相信起了“八字太硬克人”的說法。他還為此下定決心從此單身一輩子,不戀愛不結婚也不生子,免得以後再禍害身邊的親人。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幾百個日日夜夜,但時承平回憶當時的情景時,還是神色黯然,聲音艱澀。章可貞不難想像當時他所遭遇的沉重打擊,那樣的打擊在心頭留下的傷痕,時隔經年還是一道隐隐作痛的傷疤,輕輕一按就會痛。

“承平,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些事,因為問了只會讓你難受。”

“沒關系。”

勉強一笑,時承平輕聲詢問:“貞貞,我把出事當天的一切情況都告訴你了,你覺得秦笙有可能跟她們的意外有關嗎?”

章可貞認真地想了想說:“秦筝是溺水死的,而秦笙并不會游泳。從這方面來說,她應該不可能牽涉其中。”

這話讓時承平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這樣最好不過了,我實在不希望秦筝的死和秦笙有關。否則,一切就太讓人寒心了。”

“至于喬安娜是摔死的,可能是她自己失足,也有可能是被人推了一把。秦笙和喬安娜的關系怎麽樣?你覺得她會不會去推她呢?”

時承平苦澀一笑:“我不知道。如果是以前你這樣問我,我會說她們的關系不錯,至少表面上看起來秦笙和誰都相處融洽。在你落水之前,我也從不覺得她會對你心懷惡意。”

“這倒是,光看外表秦笙就是一只純良無害的小綿羊,誰會知道她其實是腹黑心機女呢。當然,喬安娜的死兩種可能性都有,我們沒有證據證明秦笙與這件事有關的話,也不好亂說什麽。唉,如果小金剛能活過來就好了,它可以直接讀取人類的腦電波,百分百地獲取事實真相——嘴是會說謊的,腦電波可不會。”

一說起小金剛,章可貞就忍不住有些眼圈泛紅:“我好想念小金剛啊!”

時承平嘆口氣擁她入懷,深有感觸地說:“別難過了!要知道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總有我們留不住的人。我們能夠幸運地擁有彼此,就已經是很受上天眷顧的幸運兒了。”

偎在他溫暖寬厚的胸膛上,章可貞由衷地含淚而笑:“是啊!雖然失去了小金剛,但我卻得到了你,真的已經很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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