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吃醋
快馬加鞭地行進了半月,已經進入黔中境內。
一路沿着官道而行,并未出現太多意外,沿路都會接到前方官府的信函,請太子殿下和禦史大人務必前來官驿歇息,對于此類邀請陳佶是能免則免,到了夜間實在躲不開,甚至對方已經派官兵前來迎接的時候,只能按住性子去官驿住下。
今日到了花溪,此地是黔中境內最後一座大城,過了今夜,就要進入雲南境內了。
花溪知府劉近恩帶着一衆官兵已在驿站前垂手等了數個時辰,見到一輛簡樸馬車朝驿站駛來。
劉近恩瞪大了眼睛,以為是哪個商人走錯了路,正要喚侍衛去趕人,師爺搶先一步按住他道,“聽聞太子殿下此行甚是簡樸,搞不好這輛馬車就是,我們稍待觀察下。”
劉近恩不以為然地擺擺手,看着破破爛爛的架勢,簡直不可能。
大手一揮,一隊侍衛已沖上前,朝馬車吼道,“哪裏來的蠢材!官驿也是你能闖的嗎?知府大人正在迎接貴客,你們擅闖官驿,立即押送到府衙去挨板子!”
梧葉兒吓得一激靈,反應過來之後又覺好笑,反問道,“你們在等誰?”
“這是你能問的嗎?!”
“你剛剛是不是說這馬車裏的人是蠢材?”梧葉兒笑嘻嘻繼續問道。
侍衛怒氣沖天,這無知小兒忒不怕死了,“嘡”一聲拔出刀,駕到了梧葉兒脖子上。
沒想到這“無知小兒”渾然不怕,轉頭朝車廂內笑道,“太子殿下平山哥哥,他們說你們是蠢材呢。”
侍衛們聽到此,面面相觑,剛才他喊了啥?太子殿下?
劉近恩也聽到了,轟隆一聲腦子裏一片空白。
暗衛們這才趕到,三兩下除掉府衙侍衛,齊刷刷跪在馬車前,“屬下來遲,讓太子殿下禦史大人受驚了。”
劉近恩這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雙腿打着擺子朝前走了幾步,跪在馬車前頭,雙手捶地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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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下官有眼……不識泰山,下官糊塗……怎的連太子殿下的座駕也認不出……這眼珠子……不要也罷……”
殷涔聽得又好笑又覺得吵,一撩門簾說道,“好了好了,起來說話,不認識也正常,又沒在車上刻大字。”
劉近恩和師爺千恩萬謝地起了身,又道,“太子殿下和禦史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在驿站內設了接風宴,還請二位賞臉光臨。”
陳佶着實不喜這一套,他雖是太子,卻也只是個十幾歲少年,擺着臉應付場面簡直令人疲倦。
冷着臉進了驿站,劉近恩還以為是剛才犯的大錯令陳佶不快,連連讓人侍候得更殷勤,一群伶俐嬌俏丫鬟們進來服侍脫鞋更衣,待稍歇息片刻,便被引入酒宴大廳。
大廳內設置得如同在山澗湖畔一般,中庭能工巧匠地将黔中最具代表的山水瀑布原模原樣地做了個縮小版,殷涔見了也為之驚嘆。
劉近恩發現這太子殿下和禦史大人二人,似禦史大人更好說話拉攏,便滿臉堆笑地湊了過去,對殷涔說道,“大人若喜歡,明兒我就讓工匠們再做一個出來,送到京城大人府上如何?”
殷涔連連擺手,吓人!上來就送這麽大件。
劉近恩讓二人入座,一人一張矮榻,繞着山水瀑布,頗有些趣致。
美酒佳肴一道道上,黔中菜式重酸重辣,陳佶略微嘗了下,與京中口味截然不同,覺得有些新奇,酸酸辣辣也着實開胃,幾口小菜下去,心情也不似剛才那般不耐。
殷涔本就喜重口,想着這劉近恩雖一看就是個昏官,但在情致審美、美食口味上倒是個妙人,若不做官,好好開個酒樓豈不更好。
劉近恩察言觀色,見二人松動心神,對菜式頗滿意,便朝門口擡了擡顏色,不一會翩然進來一隊穿着薄紗長裙的舞姬。
黔中多苗寨,這些舞姬也身穿苗服,帶着滿頭銀飾,輕輕動一下便銀釵舞動。
舞姬們一齊跳了一段舞之後,開始唱起了祝酒歌,一個嬌俏玲珑的舞姬一邊唱着,一邊走到陳佶身側,拿起酒壺朝自己杯中滿了酒,朝陳佶舉杯,陳佶不露聲色,喝就是了,仰頭幹掉。
場中起了一陣歡呼,跟着舞姬又倒了第二杯,又唱了一段祝酒詞,陳佶看也不看,又一口幹掉。
歡呼聲又起,舞姬又倒第三杯,陳佶再幹。
殷涔在邊上默默看着,眼見陳佶就在爆發的邊緣,但他只笑眯眯看着。
陳佶偷偷轉頭瞄一眼殷涔,見他笑眯眯模樣,心中有些生氣,咋回事,這都不吃醋?
舞姬又倒了第四杯,唱歌的聲線又酥又軟,跟渾身的銀飾碰在一起,陳佶只覺得到處都是叮叮當當。
第四杯酒又舉到了眼前,陳佶這才轉了頭,盯着那嬌俏舞姬,女子見太子盯着自己,臉頰飛上一抹紅,眼睛卻滴溜溜也回盯着陳佶,絲毫不怵,心內着實害羞得緊……跟着太子殿下開了口,舞姬羞澀一笑,卻聽到,“還有完沒完?”
啊?舞姬大驚,臉上緋紅霎時成了慘白,陳佶見了又有些于心不忍,便仰頭喝完第四杯,對她擺了擺手。
舞姬退下,另一個穿黃杉女子卻又端了酒走向殷涔,一段祝酒詞之後示意舉杯相碰,殷涔也不忍拒絕,嘴角苦笑着正要舉杯,卻見隔空伸過來一只手将他杯中酒奪走,殷涔一愣,轉頭見到滿臉怒容的陳佶。
陳佶仰頭,一杯酒利落幹掉,克制着嗓子對舞姬道,“他的酒都我來喝,要喝幾杯?!”
黃杉舞姬哪敢再停留,匆匆鞠躬逃回中庭。
劉近恩愣怔片刻,似看出點端倪,他本挑了幾個最出衆的舞姬打算今夜給太子殿下和禦史大人侍寝,這可如何是好。
師爺此時也湊近了低聲道,“大人此前所安排之事,還是免了吧。”
劉近恩點頭,千算萬算,哪能料到這麽一出,回過神來心內好一番震撼。
太子……禦史……天哪,皇上知道嗎?
酒宴過後,各人回房歇息,明日卯時天不亮就要啓程。
房內陳佶生着悶氣,殷涔逗他,“可是今日酒還未喝夠?”
陳佶一把抓住殷涔的手,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攔腰抱住,氣呼呼道,“你就氣我吧,我給人那麽勸酒,你都絲毫不關心。”
殷涔咦了一聲,道,“你是在怪我怎麽不吃醋嗎?”
陳佶不肯承認,把頭埋進殷涔腰裏,貼着衣服甕聲甕氣說道,“反正你就是不在乎,我要是今晚被那女人拐走了,你都不在乎。”
原來是這啊,小狼狗就是吃醋了!還不承認。
殷涔捂着嘴抖着笑了一通,用力把陳佶的腦袋掰開,手指托着他的下颌問道,“你會被人拐走嗎?”
陳佶想都沒想脫口而出,“當然不會!”
殷涔笑了,說道,“就是啊,所以我為什麽要擔心?”
陳佶想不出辯解的話,覺得是這麽個理,的确……沒什麽擔心的必要,但是,平山哥哥忒不在意的樣子,也還是很讨厭啊。
他看着仍然笑眯眯的殷涔,心想口舌之争我的确說不過你,但我自有別的法子收拾你。
心下一哼,面上也帶了抹不懷好意的笑,将人打橫抱起,走到床前丢了上去,殷涔被震得悶哼一聲,轉瞬陳佶已經上前把他按住,跟着肆無忌憚的吻便落了下來。
……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二人便已起身洗漱,自入黔中以來,山高路險,每日行進都很艱難,能早走一刻便是一刻。
不料一開門便見到劉近恩率衆迎在院中,恭恭敬敬站立着,前來送行。
陳佶和殷涔皆是一驚,梧葉兒從隔壁房中出來也是一愣,這昏官,讨好人那一套倒真做得十足十。
劉近恩見着二人從同一個房門走出,簡直頭皮發麻,硬挺着心中僥幸,還好還好昨夜看出來了,要不然真是馬屁拍到馬腳上。
劉近恩送三人和暗衛到官道路口,朝前遙遙指着道,“諸位要加急趕路,便只能從前方翻過太岷山進入雲南,此地官道只到山腳,山中道路崎岖不平,且多有匪患,建議二位大人加快前行,能在日落之前趕到山頂的朝雲寺落腳歇息便可無恙,若天黑還未上山,可十分危險。”
又勸道,“若不那麽趕,可繞道從官道進雲南,安全無虞,也只多三五日的時間。”
陳佶和殷涔道了謝,決定還是抓緊趕路,梧葉兒一甩馬鞭,馬車向前駛去。
一個時辰之後便到了太岷山腳,此地有一個極小的村寨,問了村民,上山只得一條路,且馬車無論如何也爬不上去,三人商議片刻便就地賣了馬車,帶着輕便行李,和暗衛們一同騎馬進了山。
太岷山的山勢其實并不十分陡峭,多年前也曾有過山中官道,而後卻因匪患橫生,官道無人敢走加之年久失修便已近廢棄。
也曾聽說這匪患并非真正殺人越貨的強盜,而是由于特殊的原因形成。
太岷山靠近黔中的一面多苗寨,而靠近雲南的一面多羌寨,兩邊寨子原本和諧相處,而近數十年來因為山中發現了珍稀藥材,導致兩邊常常為了搶奪資源大打出手,久而久之變成了,無論誰從山中過,只要不是自己人,便極易遭到另一邊人的攻擊。
梧葉兒覺得很好辦啊,從黔中上山之時扮成苗人,從山頂下山再改成羌人打扮,不就行了。
這個辦法嘛,殷涔說不上來,好像是那麽回事,但又覺得沒那麽簡單吧,否則人人這麽糊弄下,太岷山的惡名還從哪來。
說是這麽說,但三人和暗衛們還是穿上了苗人服飾,一隊人黑黑藍藍,看着是那麽回事,只是臉過于白淨了些。
順利上了山頂,一路無驚無險,山頂果然有間朝雲寺,歇息一晚之後,又在天色未明之時準備下山。
寺廟主持并不知他們究竟何人,只道是路過商隊,見他們換上羌人裝扮好心勸道,“幾位看面相便知道不是本地人,喬裝過後恐只會更惹人懷疑,若被山中羌人攔截,解釋不清更有危險。”
殷涔也覺有道理,但此刻若穿着京城服裝,加之暗衛們的官服,只會更加打眼,便謝過了主持,天色朦胧之中下了山去。
下山行到一半,站在半山已經遠遠看到山腳的村寨,殷涔和陳佶心中欣喜,擔驚受怕了一路,總算就要到了。
卻不料,心中欣喜的念頭還未落下,前方密林之中數道繩索陡然拉緊,一隊人的馬匹皆受驚,前蹄高高揚起。
所有人飛身向上掠過,又翻身向後落回高處空地,只見馬匹們紛紛向前跌落,地面轟然坍塌,底下是一大塊挖空的土坑,坑內矛尖矗立,馬匹們跌落進坑內,長矛貫穿馬身,一片鮮血淋漓。
殷涔迅速收攏心神,這不是一般的土匪襲擊,這是有備而來!
他和陳佶、梧葉兒三人背靠背,各自向四周查探,暗衛們也形成一個圈,将三人圍護在內。
不一會,一陣詭異至極的哩哩啰啰人聲層層疊疊襲來,他們的四面八方、天上地下驟然遍布了一群纏着暗紅頭巾、揣着彎刀的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