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人生大圓滿
青葙懷胎六個月的時候正值盛夏時節，赤日炎炎，暑氣蒸人，不管是白日還是黑夜都很難熬。青葙比常人過得還要辛苦些，這會兒她的肚子已是圓滾滾的模樣了，小心起見，她不敢讓人在屋裏頭多擺冰盆，也不敢吃冰碗，就連沁涼井水浸過的瓜果也不能多嘗。
還好，這時候趙旻一直陪在她身邊，和她一起睡在沒怎麽放冰盆的屋子裏，跟她一樣不吃冰碗，少吃沁涼的瓜果。青葙不是不疼惜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勸過他，不過還是抵不過他的執拗。
宮裏上上下下誰不曉得趙旻對青葙的心意，可即便如此，還是有宮女不願意認清現實，依舊做着攀附趙旻從而一飛沖天的美夢。但這也只是夢，她們想方設法的去接近趙旻，結果卻連一個眼神都得不到。
有個自作聰明的，知道從趙旻那裏沒法下手，便将主意打到了青葙身上。她想得極好，盤算着到時候哭着跪在皇後跟前卑微的祈求，她覺得皇後心裏再怎麽不喜也不會開口說不準，要不然傳出去對她的名聲有礙，懷着龍嗣不能伺候皇上卻還想獨霸他，歷朝歷代都沒這個道理！
她這小算盤打得極好，不過她沒想到她居然連靠近青葙都做不到。坤寧宮被飛燕、碧钏二人整治的如同鐵桶一般，上下皆是一條心。這個名叫凝兒的宮女剛拿銀錢賄賂了坤寧宮最低等的粗使宮女，飛燕那邊就得了消息。她怕青葙因為這個心懷不軌的丫頭動了胎氣，便對青葙隐瞞了這事兒。不過這可不代表飛燕不會對凝兒做什麽了，她作為宮內品級最高的女官，有權處置無品級的普通宮女。
直到被兩個身子壯實的嬷嬷擒住胳膊壓倒在地上，凝兒才從美夢中醒了過來，眉清目秀的小臉上露出了驚慌之色。她使勁兒掙紮了幾下，卻怎麽也動彈不了，這會兒她也只能動動嘴皮子了。
凝兒強作鎮定，說道：“飛燕姑姑，您這是作甚？凝兒是做錯了什麽值得您這般興師動衆？！”
“你這是不想承認了？”飛燕冷笑着将一塊成色還算不錯的玉佩甩到凝兒眼前，說道：“今日卯時，留芳齋東門，你親手将這塊玉佩塞給了坤寧宮的小宮女紅兒，要她幫你打聽皇後娘娘的行蹤。”
“皇後娘娘現在懷有龍嗣，你私窺娘娘行蹤，意欲何為？！”不等凝兒狡辯，飛燕又道。
眼見着意圖謀害龍嗣的罪名就要加到她的身上，凝兒哪裏鎮定得住，驚惶恐懼之下便顧不上許多了，一股腦的将她原本的打算給抖落了出來，聲音凄厲的辯解道：“凝兒沒有要害龍嗣的意思，奴婢，奴婢只是想見皇後娘娘一面，求她開恩準許奴婢伺候皇上一回，奴婢冤枉啊！”
飛燕冷笑着走到凝兒眼前，俯下身子伸手将凝兒的下巴擡起，仔細端詳了一番，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鄙夷厭惡之色。她掏出一方帕子仔仔細細将碰到凝兒的手給擦了一遍，而後頗為嫌棄的将帕子給丢在了地上，這個舉動讓凝兒的雙臉漲紅，紅唇也被她咬破了。
“就憑你？！”飛燕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凝兒，眼底的冷意幾乎将她給凍住了。
“你也配說那樣的話！”碧钏性子柔順，輕易沒發過脾氣，不過這回也怒了，冷厲的目光落在凝兒身上，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下。
“不要臉！”紅玉啐了一口，而後說道：“你有我家小姐長得好看嗎？你比得過我家小姐的驚世才華嗎？連我家小姐的萬分之一都不如，還想跟我家小姐搶人白日做夢！”
“就是啊，你有皇後娘娘溫柔嗎？”
“你有皇後娘娘和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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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皇後娘娘聰敏嗎？”
“你能寫出《群英記》、《鬼說》、《江湖》、《深宮》這樣的小說嗎？”
……
坤寧宮宮女個個義憤填膺，恨不得用唾沫将凝兒給淹死。
被衆人指點、斥責、鄙夷的凝兒又驚又懼又氣又羞，最後一口氣沒上來，身子一軟，暈倒在地。不過她這樣也逃避不了應受的懲罰，她一醒來便從看管她的嬷嬷口中得知她将被杖責三十而後趕出宮去。
剛醒過來的凝兒眼前發黑，險些又暈過去。她沒法接受這樣的懲罰，對她來說，去辛者庫日夜勞作都比被趕出去宮去要強一些，至少她還有翻身的可能，若是被趕出宮去，她此生就再也沒法進來了。
“皇上，我要見皇上！我要向皇上揭穿皇後的真面目，明明她現在不能伺候皇上卻還不容許旁人為皇上分憂，她就是個妒婦！”凝兒哭嚎道，一派把趙旻當成救命稻草的模樣。
趙旻顯然是不會見她的，不過凝兒說的話一個字不落的傳到了他的耳中。他聽道妒婦那兩個字之後面色陰沉得可怖，吓得伺候了他十多年的同喜都哆嗦了下。
人吧，不作死不會死！可偏偏凝兒就順着作死這條道走到黑了。趙旻傳下口谕，更加重了對凝兒的懲罰。杖責五十，并發配三千裏，遇赦不赦。
凝兒還未聽完這口谕便暈了過去，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醒過來了。
因為凝兒一事，趙旻在宮中進行了一場大清洗，将那些懷有異心的宮女、太監全都清除出去了。他不想讓凝兒的事出現第二次，這一次是幸運，沒有對青葙造成什麽傷害，那下次呢，他不能總是靠運氣啊！
不過這一日他處理完政務回到青葙身邊時，他看到了青葙的眼淚。
“青葙，你這是怎麽了？是誰惹你傷心的？”趙旻心疼得緊，伸出手指動作輕緩的抹去青葙臉上的淚痕。
“沒什麽……就是……就是看這本小說看得有些難過！”其實青葙想朝趙旻笑來着，只是再怎麽勉強也笑不出來。她擡眼看向趙旻，見他露出一臉的關切與擔憂之情，鼻子一酸，淚珠兒又開始往外湧。
趙旻拿過她手中的那本書，随便翻了兩頁，臉色越發的黑沉了下來。這本書上有一段講的是男主角在夫人懷有身孕之時跟其他女子纏綿縱情，青葙這會兒又正是多愁善感的時候，看到這個夫人的遭遇，再想到自己身上，能不哭得傷心嗎！
“這都是虛構的，你莫要當真！”趙旻握住青葙的手，柔聲安慰道。
“我心裏明白，不過看了還是心裏堵得慌！”青葙努力收了收眼淚，點頭道：“這幾日閑來無事看了許多本小說，很有幾本都提到了這樣的橋段，是不是男子都是這般花心濫情、見異思遷？”
“自然不是，你永遠不用擔心我會這般！”趙旻的雙手托着青葙的臉頰，讓她與自己的雙眸對視，眸底濃情幾乎要讓青葙溺斃了。
青葙那白皙如玉的臉頰上浮現了一抹紅暈，眼底的感傷也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羞澀以及感動。
“你看你，哭得雙眼都腫了，以後可不要這般了！”趙旻小心翼翼的輕觸了青葙的眼角一下，心疼的說：“你也多疼惜疼惜自己的身子，還有肚子裏的孩子，哭久了對你們母子兩個都不好！”
“是我太任性了。”青葙輕撫着圓鼓鼓的肚皮，語帶歉疚的說。在青葙跟前，趙旻提一句孩子比他勸上百句還管用。
在趙旻的安撫下，青葙又展露了笑顏，興致勃勃的跟他講她下一本小說的構思，說到興奮地時候雙眸好似會發光一般，語調歡快，半點看不出之前淚流滿面的模樣。
夜色漸深，等青葙帶着笑意墜入夢鄉之後，趙旻蹑手蹑腳的下了床，手裏緊緊捏着青葙看的那本小說，而後披上外衣往書房走去。
到了書房，趙旻不用擔心會吵到青葙，動作便沒了顧忌，啪的一聲将那本小說甩在了地上，咬牙切齒道：“什麽亂七八糟的情節都敢往小說裏寫，簡直不成體統！”
趙旻這陣子被這些亂七八糟的小說坑慘了，心中這一股氣憋到了現在。他覺得是時候制定幾條新律法了，原本應教化百姓的小說怎可有這等糟粕在！
三日後，一條新律法頒布：自律法頒布之日起，任何書稿中不得出現有傷風化、有損教化之描寫，違者毀其稿，三年不得著書。新律法下達到各州府縣之時還附有一天小字注解，詳細列舉了有傷風化、有損教化之行徑，其中就包括男子在正妻有孕之時休妻納新、尋花問柳之舉。
許多寫世情小說的人知道這條律法後都要哭了，這也不能寫，那也不能寫，還怎麽愉快的寫小說啊，幹脆回家賣紅薯算了！
九月初一，傅弘安按照習俗将催生、分痛禮送入宮中。金盆一個，盆裏盛着粟稈一束，上頭用錦帕蓋着，還插有時令鮮花兒和通草，帖羅紮制的五個男二女花樣，還有盤盒裝着的圓滾滾的白面饅頭，以及料子軟和、式樣新鮮的小衣裳和包被，反正該準備的傅弘安一樣都沒落下，每一樣都能看出他是費勁了心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催生禮太過管用了，青葙收到的第二日便發動了。因為是在晚上正要就寝的時候突然發動的，趙旻只着中衣，連靴子都沒穿就沖出了屋，大聲吼着，叫底下人趕忙去叫穩婆和太醫。
趙旻大叫了一通，見宮女、太監們都紛紛行動起來，就又趕忙跑回了屋。趙旻跑到榻前的時候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過他也沒有再動彈，就勢握住了青葙的手。趙旻很想要安撫青葙，可他的手比青葙抖得還厲害，唇色也變得極淡，心慌的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道：“這可如何是好？青葙，你是不是疼得厲害？抓着我，抓着我！”
急匆匆趕過來的幾個穩婆聽了趙旻這話不約而同的抽了抽嘴角，領頭的那人上前道：“皇上，這裏就交給奴婢等人吧！産房污穢，皇上不宜在此。”
“什麽污穢不污穢的！朕的妻子在這裏為朕忍着劇痛生子，朕就該在這裏陪她！”趙旻不耐的瞪了穩婆一眼，高聲道。
“皇上，這不合規矩啊！”穩婆也要哭了。皇上不走，接下來她們可怎麽辦啊！要是耽誤了時候，她們幾個死十次都不夠抵罪的。
“皇上，我生孩子的模樣定然是醜得不能見人，我怕你見了就不再喜歡我了，所以……所以你還是到外頭去吧！”青葙勉強露出了個笑容，汗濕的手拍了拍趙旻的手臂，低聲道。
“青葙……”趙旻還是不願。
“你快去，啊……好痛！”青葙猛地尖叫了聲，臉色越發的白了，她伸手揪住了底下墊得一層棉褥，因為用力，指節都泛白了。等疼痛稍緩，青葙急忙道：“你再外頭跟我說說話就好，快去！”
在青葙的連番催促下，趙旻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出了屋子，到了殿外。在外頭候着的同喜趕忙将大氅為他披上。
趙旻在外頭的每時每刻都是煎熬，他貼在窗戶旁聽着青葙呼痛的聲音，心跟着一起痛了。他為了讓自己的聲音聽着平穩些，強忍住心中翻湧而起慌亂與不安，手掌心都被摳出了血。
這些時日一直宿在宮中的趙肅和阿九也趕到了，他們還未靠近殿門時便聽到了青葙的尖叫聲，面色越發的凝重起來。
他們兩個明白，這會兒說什麽安慰的話都是白搭，趙旻不想聽，也沒法聽進去。他們能做的就是站在這裏，陪着他等青葙平安的産下孩子。
随着嬰孩呱呱墜的啼聲，一輪耀目紅日緩緩升起，天亮了！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是個皇子！”其中一個穩婆笑得跟朵菊花兒似的沖出了殿門，高聲叫喊道。她見趙旻如同木頭人一般沒有半點反應，猛地一拍頭，補充道：“皇後娘娘平安無事，只是累得睡過去了！”
“恭喜皇兄！”趙肅那張慣常沒什麽表情的俊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喜色，上前道。
他本以為皇兄定會跟他炫耀一番，然而，他怎麽也沒想到，他那英明神武的皇兄居然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皇兄他居然——暈倒了！
不只是趙肅驚呆了，宮內上上下下哪個沒有瞪大雙眼、張大嘴巴！而後，除了趙肅、阿九之外的所有人都在想一個問題————皇上醒來後會滅口嗎？！！
其實……有那麽一瞬間，趙旻是想滅口來着。他做皇子以及皇帝的這二十多年，從未有過如此丢臉的時刻！他居然在聽到青葙與孩子雙雙平安的消息後暈倒了！
“皇兄，恭喜恭喜！”趙肅見趙旻醒了，強忍着笑意說道。還沒等趙旻受了他這聲恭喜，他就忍不住了，嘴角翹起，笑道：“佩服，佩服！”
趙旻的臉色越發的陰沉了，他朝趙肅冷笑了下，心道：‘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我等着看你以後會如何！’
“你是該佩服朕！”趙旻反擊道：“喜歡了人家一年多卻連手都沒牽過的戰神——大将軍王——昭王殿下！”
這下輪到趙肅的臉色難看了，趙旻這句話完全戳中了他的傷口，心疼！
“皇上，皇後娘娘已經醒了！”屋內又一個穩婆出來回禀道。
趙旻可沒心思再跟趙肅鬥嘴了，他現在有妻有子，跟個光棍漢鬥什麽氣！他幾乎是小跑着奔向了殿內，臉上的笑容燦若朝陽！
他愛了許久，追了許久，也幸福了許久，現在，一切都圓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