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兇殺

墨痕一怔，擡首間有一抹光芒流轉于眼眸之中：“若我沒有記錯，你曾說過，若還有機會再見，你便會告訴我創下‘素月分輝’這一劍招之人。”

宇文拻唇角輕勾，笑了起來，這個笑容與他素常的笑不同，是那種平常的二十幾歲青年應有的陽光和帥氣的笑，有種冰雪消融，春拂大地的錯覺，但這樣的笑僅僅只有一瞬便逝去了，他道：“墨痕，若你是我的敵人，我必定先除你，不擇手段。”

這樣美好的笑容配上這樣一襲冰冷肅殺的話，墨痕又好氣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不要轉移話題，你總該兌現自己的諾言了。”

宇文拻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方道：“你應該聽說過‘血手盟’吧？”

墨痕點點頭：“這個組織是當年武林公認的神秘、詭谲、殘忍、貪婪、無情，在八年前覆滅于你手中，震驚整個武林。我當時還小，倒是師尊對你這個一夜之間名震大江南北的少年頗是好奇。”

宇文拻不置可否，只道：“你了解這個組織嗎？”

墨痕搖搖頭，微笑道：“這個著名的殺手組織號稱百年來的江湖之最，以神秘著稱，我師尊曾想要打探這個組織，卻到底也是已失敗告終。她老人家對它的評價是：‘血手盟’若是将來敗了，一定是出自內部的原因。我也曾好奇過，但是我寫臆閣對它的記載雖然一定比別的地方詳細很多，卻也實在稱不上了解。”

宇文拻仰首，一向深邃清明，亮如辰星的眼眸突然似蒙上了一層秋日清晨淺淺的薄霧，變得朦朦胧胧，仿佛看到了很遠很遠，很久很久以前……

半響，他方輕輕地道：“當年的武林第一聖賢果然是神機妙算！”他頓了一下，音線中多了三分譏诮，“自然只有叛徒才能毀掉血手盟，也必然會出現叛徒去毀掉血手盟。”

墨痕不語，靜靜的聽着，她有預感，她将會聽到一段想都無法想象的經歷，手心不自覺的握緊。

宇文拻看着前方：“一百多個四五歲的孩子被集中到一起，每兩人分成一組，給他們刀子，長劍，鋼鞭，棍棒……旁邊有一個大籠子，裏面關了五六匹狼，是很兇猛的那種，并且已經餓了三四天了。打輸的孩子就會被扔進狼籠，而贏了的那個，就親眼看着自己昔日的同伴被狼群撕成碎片，吞入肚中，然後迎接下一次的比試，直到他們中剩下最後一人，便是‘血手盟’将要培養的衆多殺手中的一個。”淡淡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平平道來，仿佛是在敘述別人的事情。

墨痕呆呆的看着他，驚訝的仿佛連呼吸都要停止了。如果她留着指甲的話，她白玉般的素手上一定流出血來了。

宇文拻仍是淡漠的神色，目視前方：“這樣玩命的拼殺，冷漠的看着，最後心就麻木了，那些驚慌和害怕，難過與自責，實在記不得是哪年月裏的事兒了……殘酷的訓練之後便開始接單子，收錢，殺人。至于殺的是誰，為人如何，該不該殺，呵！誰曉得。”

墨痕感覺有一根鐵絲在心頭纏繞，越繞越緊，生生的絞出血來，她說不出話來，只是感覺好疼，好疼……

“接的單子越多，就越受器重。而那一招‘素月分輝’，就是傳給這個組織裏公認的第一殺手的，創造者便是這個組織的真正主人。”宇文拻偏首，灼灼的目光直射入墨痕潋滟如水的明眸中，“現在你明白了？”

墨痕貝齒輕咬：“是，我明白了。”

“那麽現在你是怎麽看我的？”

墨痕亦直視着他，一字一頓，咬字清楚，仿佛是用靈魂在回答：“自來英雄不問出身！”

宇文拻收回目光，淡淡一笑。早就知道了，不是嗎？早就知道南宮墨痕的為人，但是只有讓她親口說出，方才能安心。

所謂聖賢，不是滿口的仁義道德，動不動便要替天行道，而是能用自己的心拽住惡魔的靈魂，引導他向善。

墨痕随着他靜靜地走在月光下：“真正的主人，這話的意思是……”

宇文拻點點頭：“你猜的不錯。”

墨痕看着他：“那麽你的意思是說……”

宇文拻淡淡道：“我并不确定。”

墨痕長出一口氣，道：“下帖子請你來的是誰？”

宇文拻道：“單丹丹。”

“果然。”墨痕淺淺一笑。

宇文拻皺眉道：“什麽？”

墨痕卻不再回答，徑直向前走去，突然轉身，偏首，雙眸左睜右閉，溫婉寧靜的聲音在風中散開：“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宇文拻看着那個纖弱的身影緩緩而前，似弱柳扶風一般，又如随時都會臨風而去的仙子，璀璨如寶石般的眸子，溫婉恬靜的淺淺笑意洇開在兩靥，明明是洞悉天下的奇女子，此時卻有着無邪少女的純真。

以她的年紀，本該常有這樣的笑容，但她是南宮墨痕，獨一無二的南宮墨痕，注定此生不平凡！

“宇文大哥。”溫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明豔的少女将一件黑紗勾銀線的披風搭在宇文拻的身上，“如今雖是夏日，宇文大哥你卻是大意不得。”

宇文拻回過神來，淡淡笑道：“明玉，謝謝你。”

左明玉仰首時已将眸中的感傷掩去：“不要和我說謝謝好嗎？就算是對妹妹，也不需要這麽客氣。”

宇文拻看着她，眸底有一絲不忍，卻終還是開口了：“明玉，你很聰明，那麽我的心意你應該也明白。”

左明玉微微張了口，那般明亮美麗的眼眸霎時變得黯淡無光，終是底下臻首，強笑道：“是，明玉明白的。”頓了一下，又道：“宇文大哥，夜深了，許大哥吩咐過的，你該回去休息了。”

宇文拻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左明玉突然揚起一個狡黠的笑：“來的時候許大哥給了我三副藥。”

“藥？”宇文拻皺眉，“我不需要。”倏然又想到那個弱質芊芊的少女，他簡直有些佩服墨痕，這般日日吃藥，竟沒有覺得這真是人世間最苦的刑法了。

左明玉忙道：“要的要的，許大哥特地找來為你補身子的，雖然你已經大好了，可也別辜負了許大哥的一番心意啊，他為了這三副藥可委實花了不少心思，人都瘦了，你可不能不領情！”

宇文拻抿唇。

左明玉眨了眨眼：“不過這藥好像很苦，你要是想用糖解苦，可需得求我哦！我現在可是把糖都藏起來了，嗯……還有蜜餞。”

宇文拻失笑。

左明玉上前拉了拉宇文拻：“快走吧，我都把藥熬好了，回頭涼了更難入口。”

已經過了子初，柳達翔朝着安排下的自己的住處飛絮館而去。他并非好飲之人，不似柯青根，把自個兒灌得爛醉不算，竟還發起酒瘋來。想到這兒，不免有幾分好笑。

倏地，一聲大喊劃破了寂靜的夜空：“來人！抓刺客！”這個聲音一向是沉穩有力的——柳達翔太熟悉這個聲音了，也太熟悉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個怎麽樣的人，就是有一把刀子生生的刺進他的身子，他也依舊是鎮定自若的。而如今，這個聲音卻變成了另一個強調，充斥着恐懼、驚慌、痛苦，每個字都在打顫。

柳達翔大吃一驚，拔足點地，雙手已蓄滿了全身功力，黑煞掌随時都會要了別人的命，向着聲音的來源地飛奔而來，同時口中大喊一聲：“大膽狂徒，膽敢在華錦山莊撒野！”聲音接着內力傳出，直如驚雷一般。

借着星光月色，只見一道黑影伴随着一聲鈍響直竄出去，響亮的衣袂破空之聲一瞬即逝。

柳達翔心中一凜：“好厲害的輕功！”正欲加緊趕去，耳邊卻傳來焦急的呼喊：“柯大俠！柯大俠！柯大俠你撐住……”

柳達翔與柯青根也是多年的交情，不由心中一慌，這樣一來，想要去追那逃走的人更是不可能了，只好趕忙趕到近前來看視。

因着方才的大喊，山莊的人亦被驚動了，紛紛趕來。

當這裏被燈光充斥的時候，慘象終于展現在了衆人的面前——

柯青根，這個成名江湖數十年的清風劍士，竟被人一刀割斷喉頭！鮮血順着喉間的血窟窿中噴湧而出，将他一身褐色的衣褲染了大半，慘不忍睹。而送柯青根回房間的侯樹如則被傷到了左臂，白骨森然可見，血流如注，面色慘白。地上有大片血跡，柯青根的清風寶劍被釘入樹中，直沒入到劍柄，樹幹上刻着龍飛鳳舞的三個遒勁大字：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