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節
朝風一直以為,他是在明瑟樓看到徽音和薛連衡親昵時,才決心幫助太子的。可時至今日,他忽然明白了,其實早在徽音出嫁的那時,在他意識到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再次被掠奪的那時,他就已經起了殺心。
他讓那時候茫然無知的徽音拿着匕首去殺了薛連衡。
他跟她說,你是公主,他們不會為難你的,太子更是會幫助你的。
可事實卻是,一旦徽音殺了薛連衡,永安帝絕對不會放過他,而對于太子,薛連衡一死,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他還在乎什麽賀蘭徽音,在乎什麽西楚?
只要徽音那一刀的位置不錯,根本就沒有現在這些麻煩的事情。太子就成為穩固的儲君,而他朝風,也會成為西楚帝位的繼承人。
朝風以為自己還愛着這個女孩子,可事實卻是,他更加得渴望權力。
更何況,他曾經仰慕的人,早已背棄了他。
徽音已經明白過來太子的意思了。
她看着朝風,可他卻波瀾不驚地說:“公主,不是我負了你。”
是徽音負了他。
她沒有殺了薛連衡,甚至她一度猶豫,想要幫助薛連衡去取得皇位。很多時候,徽音真的想要就這樣算了,就這樣和薛連衡在一起算了,讓什麽國仇家恨都見鬼去吧,她想就這樣和薛連衡在一起,居于一處也好,浪跡天涯也罷,就算是永遠身處這勾心鬥角的環境之中,她也甘之如饴。
可是她終究不能夠。她姓賀蘭,她是西楚的公主。
就算如今她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徽音也知道,她和朝風再也回不去了,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心意了。
她再也回不到兩年以前了。
太子似乎很樂于見到這種局面,所有的人都在争鬥,而他,就是那個最後收利的漁翁。太子插話道:“公主這般不念舊情,我們朝風将軍為自己打算一番也無可厚非嘛。”
朝風側過頭去,似乎有些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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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音沒有理會太子的挑釁,她問朝風:“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朝風低着頭,良久才道:“從你愛上薛連衡開始。”
徽音失望地笑了笑,很是無奈,她點了點頭,看向了紫宸殿前如鬼魅般站立的修羅衛,“可是你不要忘了,所有的修羅衛都是聽命于我,你以為他們會随你叛亂嗎?”
朝風有些無奈地道:“公主,你真是太天真了,誰會放棄一個明智的統領,去聽信一個被感情迷昏了頭腦的公主呢?”
一切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料,她算計到了所有,卻沒能想到朝風的反叛。
他背着她,已經和太子達成了約定。
而修羅衛,都選擇了聽信于他。
背叛。
她背叛薛連衡,朝風背叛了她。這就是中原人常說的一報還一報吧。
徽音整個人像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她看着紫宸殿前站着的人,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
“說起來,你對她不是早有防備的嗎?怎麽到如今竟然全盤信任,還落到了這般境界?”朝風看着薛連衡的神情,有些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他之前說的,真的嗎?”徽音望向薛連衡。
可她又有什麽資格問,算計他的人是自己,害他到如此境地的人也是自己,她又有什麽臉面去責怪他做了什麽。
“是啊,”薛連衡看向的人,卻是朝風,“我對你也是早有防備。”
一句話之間,宮牆上忽然傳來了陣陣腳步聲,伫立在殿前的修羅衛和顧家親兵有些不安地擡頭望去,他們看到五千禁軍整齊劃一地魚貫而入,站在了高牆之上。
“都看到了嗎?”薛連衡突然出聲道,“西楚的修羅衛統領和我們的太子爺,他們這才叫真正的妄圖謀國。”
“禁軍?”太子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們,随即大喊起來,“宋伊川!你在做什麽?”
宋伊川出現在城牆之上,他探出頭來,高聲道:“禀告太子,臣的職責就是守衛宮城,如今顧氏逆賊與西楚修羅衛膽敢帶兵進入宮城,臣定然要護衛皇上的安全,将他們捉拿。”
太子怒道:“本王不是已經給過你旨意了嗎?如今清河郡王反叛,本王既然奉旨監國,就應該為父皇捉拿這等逆賊。顧家的親兵就是本王的親兵,你不可亂來。”
宋伊川道:“既然如此,那臣更應該助太子一臂之力了。”
“不必了。”太子道,“此事本王自會處置妥當,宋将軍的職責是護衛父皇,宋将軍還是去昭陽殿待命吧。”
宋伊川一直效忠永安帝,無論他怎麽拉攏宋伊川都不為所動,太子怕宋伊川插手後事情反而有變,立刻就拒絕了他。
而宋伊川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敢問太子,叛軍在何處?”
曾經的叛軍修羅衛,如今正把兵刃對準了薛連衡。
太子道:“清河郡王原本帶着修羅衛闖入宮中,是本王的親兵将他們圍住,在本王的勸說下,修羅衛已經繳械投降了。”
宋伊川道:“既然如此,也就沒有什麽叛軍要捉拿了,是嗎?”
“本王自然要将賊首拿下。”太子道。
“可是……”宋伊川似乎有疑慮,“那顧家的親兵又為何在宮中呢?”
太子道:“本王得知了清河郡王想要逼供篡位的意圖,就派人提前在宮中埋伏了。”
“可是,這有何憑證呢?”宋伊川問,“既然太子殿下早已知道了郡王的意圖,為何不只會禁軍,為何不上報皇上,太子……您這樣做,我可沒辦法。總之,我得到的命令是,無令而入宮者,皆斬。”
宋伊川的話音剛落,五千禁軍像是忽然接到了旨意,紛紛擡起了手中的弓箭,不僅指向了朝風和他的修羅衛,還有顧延明和他的親兵。
“宋伊川!你瘋了嗎!我是太子,是儲君,是你的主子!”
“太子爺,”宋伊川道,“本将只聽命于皇上,既然皇上有恙,只能說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憑本将自己的判斷,今日只得為皇上誅殺叛賊了。”
不管他們帶來多少人,不管這些人有多麽的骁勇善戰,他們都沒有禁軍那般熟悉宮廷的每一條道路,沒有他們那樣居高臨下的優勢。
曾經輝煌富麗的紫宸殿,頓時間成為了血的戰場。利劍出鞘的聲響與銀光刺破皮膚的聲響混雜在一起,空氣中是利箭紛紛射落帶來的淩厲的風聲。
混亂之中,修羅衛的将領朝風忽然摔下了馬。他沒有中箭,卻捂着自己的胸口,整個人痛苦地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薛連衡走了過去,對朝風道:“我沒有給徽音下過‘七殺’,從來沒有。”
朝風搖了搖頭,“這不可能。我查過,你确實從太醫院要過這味毒。”
“是的,”薛連衡道,他說着,微微地笑了起來,“我把它,送給了你。”
朝風像是瘋了一樣,他掙紮着站了起來,一把拉住了薛連衡的衣襟,“薛連衡!你瘋了,要是我死了,徽音就不可能留在帝京了,她必須要回西楚去繼承王位的。”
薛連衡淡淡地道:“可如果你不死,我看連我也不可能留在帝京了。”
“你給我解藥,給我解藥我馬上離開。”朝風用他所有的力氣拽住了薛連衡的衣服,他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而眼中卻布滿了鮮紅的血絲,顯得猙獰無比。“你有禁軍,太子是必敗無疑了,這天下已經是你的了。你放過我,我回到西楚去,這樣徽音就能留在帝京了,她就能永遠留在你身邊了。”
“徽音?你還有臉跟我提徽音?”薛連衡輕笑着反問:“你敢那樣對徽音,你覺得我會放過你?”
朝風瞪着他,狠狠地說:“薛連衡,你會後悔的。”
“我不後悔。”
“徽音不會原諒你的!不會的!”
薛連衡沒有回答他,此時,禁軍統領宋伊川已經一箭穿透了顧延明的胸膛。整個大殿外,都丢盔棄甲的聲音。
“你以為徽音還會對你留有舊情嗎?”薛連衡冷冷地看着朝風,看着他被‘七殺’這種劇毒折磨着,“沒有了。一點都不會有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朝風掙紮着吐出幾個字眼,随後,他的口中便吐出了一口鮮血。
七日無藥,七竅流血而亡。
是乃七殺。
永安三十二年的宮變,自此已經步入了尾聲。
兩位主帥伏誅,他們所擁立的太子不過是負隅頑抗,顧延明的那些親兵知道難以翻盤,紛紛繳械投降。而修羅衛更是在朝風中毒而亡後,就在公主徽音的授意下停止了殺戮。
可此刻,紫宸殿前的漢白玉石階上已經布滿了血跡,利箭與屍體堆積,簡直是一副修羅場的景象。
無數的人,都死在禁軍的劍下。
薛連衡擡起劍,站到了太子的面前。
“活下去的那個人,才有資格坐上金銮殿的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 像我這種結局雙更的作者
簡直是業內良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