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節
“不可能……”太子幾近瘋狂地看着薛連衡,“宋伊川怎麽可能會幫你,他對父皇那麽忠心,他怎麽可能幫你……”
“既然知道宋将軍對父皇忠心,你還敢讓顧皇後挾持了父皇?”薛連衡問。
“對,父皇,”太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父皇可是在我手裏!”
“所以呢?”薛連衡饒有興趣地看着他,“你要拿父皇來要挾我嗎?”
“他可也是你的父皇!”太子怒道。
薛連衡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不把金銮殿上的位置讓給你,你就要殺了父皇嗎?”
“我……”
薛連衡看着他,冷冷地道:“弑父、殺弟、逼宮、篡位,你可都做全了。”
“我有玉玺,我有繼位诏書!”太子突然大聲地喊了起來,“薛連衡!你一個庶子還妄想繼承皇位!你這是大逆不道!”
“庶子怎麽了?庶子就活該什麽都得不到嗎?”薛連衡冷冷地看着太子,“薛連城,你是嫡長子又怎麽樣呢,你是生來就比別人貴重,就養尊處優,就前呼後擁,可又怎麽樣呢,到頭來,還不是一敗塗地嗎?”
太子聽了,忽然冷笑了起來:“薛連衡,你就那麽喜歡這個孤家寡人的位置嗎?”
薛連衡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太子,似乎有些愣神。
“你會後悔的。”太子接着道,“等你真的坐上了那個位置,你就明白了。那沒什麽好的,真的。我若是能過你的生活,我絕不要去當什麽勞什子的太子。”
“我的生活?我有什麽生活!”薛連衡怒道,“我還不到十歲的時候,就因為你的母後給我下毒,讓父皇不得不把我逐出了帝京。什麽四處游歷,我分明是無家可歸。薛連城,別說的那麽好聽,你過過那種日子嗎?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皇子,表面上都敬重你,你說什麽都是對的。可事實上呢,我只是一個庶子,沒有人在意我,不過都是陽奉陰違罷了!我在蜀中第一次辦案的時候,明明已經證據确鑿了,那些官員卻直接把證據銷毀,說從來沒有存在過,是我記錯了。薛連城,你根本就不懂!”
“蜀中……哈哈哈哈蜀中!”太子突然就明白了一切,“原來是這樣,你既然都有了宋伊川這顆棋子,你還要賀蘭徽音做什麽?”
薛連衡順着太子的目光側過頭去,看向了徽音。
Advertisement
她一襲紅裙,站在血色的漢白玉臺階之上,卻也不顯突兀。只是她那悲戚的表情,與此刻已經贏得了勝利的薛連衡有些不協調。
“你就是為了騙我……是不是……”太子無力地問道,“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是不是?賀蘭徽音的存在,就是為了逼我用兵……這樣,你就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我的頭上。”
“你不就是這樣想的嗎?”薛連衡道,“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太子道:“你能耐啊。不愧父皇一直誇贊你,薛連衡,我自愧不如。”
薛連衡道:“過獎了。”
“你也不要得意的太早了。”太子道,“就算我死了,徽音還在呢,她不會原諒你的,薛連衡,得到了皇位又怎麽樣呢?那麽好的王妃,就再也不是你的了。”
薛連衡蹙了蹙眉。
太子又喃喃地說了一句,“我就知道,你配不上賀蘭徽音。”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一把握住了薛連衡的劍,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薛連衡,是你殺了我。是你……親手殺了你的哥哥。”
哥哥……
這已經是一個很久遠的稱呼了。他們曾經也像這世上最最普通的兄弟一般友愛,一起玩鬧,一起念書。直到後來,薛連衡的才華漸顯,顧皇後對他起了殺心。他們兩就再也回不去了。一個遠離故土,四處流浪,一個則被立為太子,倍享尊榮。
可到了如今,一個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一個卻手握着鮮血淋淋的寶劍,走向了帝位。
世事無常,從來都沒人能夠參透。
很多年後,人們還是沒能忘了永安三十二年夏天的這場宮變。
皇宮上下血流成河,暗色的血液将護城河染得一片粘稠,整個帝京都彌漫着一股揮散不去的血腥味。
縱然修羅衛曾百戰百勝,卻俱是騎兵,善于遠征。在這短兵相接的時候,也不過和帝京的禁軍勢均力敵。而禁軍有五千人之多,又居高臨下,熟悉地形,修羅衛卻因為将軍與公主的分歧甚至在出手時有着猶豫。一朝失勢,便是兵敗如山倒。赫赫威名的西楚修羅衛,竟然在大越禁軍的手下折損百人。
朝風從西楚借調過來的百名修羅衛精英,在這場戰局的最後,全軍覆沒。
禁軍統領宋伊川親手射殺了叛軍統領顧延明,将顧氏一黨一網打盡。顧皇後自缢于昭陽殿中,顧良媛自東宮逃竄,被緝拿回宮後賜了一杯毒酒。
而太子薛連城死于清河郡王薛連衡的劍下。
宮變之後,徽音沒有離開紫宸殿,她就站在臺階的邊上,看着宮人們一遍一遍地灑着水,想要洗刷幹淨漢白玉臺階上的血色。可是那些深深滲透進石縫之間的血跡,卻始終難以磨滅。
“徽音。”薛連衡跟宋伊川交待完幾件緊要的事情,立刻回到紫宸殿來找徽音。
“這個結局,也不錯吧。”徽音望了一眼充斥着血腥氣的紫宸殿,“我背叛了你,你也從來都沒有信任過我。”
“徽音……”
“薛連衡……”,徽音道,“你有了宋伊川,你還要我、要西楚做什麽?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演戲給太子看嗎?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你把我留在身邊,就是為了讓我把你的那些‘計劃’告訴太子,來造就今天的局面吧。”
“是,”薛連衡嘆了口氣道,“我早就知道太子去了西楚的事。”
徽音側過頭去,凄凄地問:“所以……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你一直在把我當作一個玩笑,一直都在看着我演戲,是不是?”
“不是這樣的。”薛連衡道,“那天你在婚宴上刺殺我,其實那時候我就可以告訴父皇,說你們西楚和太子密謀,想要殺了我。如果我說了,會怎麽樣呢?那時候顧延明是西境大将軍,太子卻與西楚合作,父皇該有多生氣,多懊惱,太子又會是什麽結局,我又哪裏還需要走到今天這一步?可是我沒有,徽音。”
薛連衡當時就知道太子秘密去了西楚,他不知道其中的細節,可他知道他們必然有所約定,再加上徽音的定親,讓薛連衡下定決心趕赴西楚。
後來徽音與他立約,一切看似順理成章,她孤身在異鄉,無依無靠,不得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可薛連衡知道,他認識的賀蘭徽音不是那麽容易妥協的人,她若是真的不想嫁,哪怕一頭撞死在靈樂宮的宮牆上,也不會這麽輕易就來了西楚。
都是假的。
她那樣的心智,又哪裏會是一天兩天就練成的,什麽不懂事的小姑娘惱羞成怒刺了他一刀,什麽為了一個侍女心慌願意随他進宮,什麽想要回到西楚改嫁朝風才與他合作,都是假的,都是她賀蘭徽音安排好的。好讓他相信這個無知少女的走投無路,讓他相信他們的合作是真的兩廂情願。
可是薛連衡沒有去揭穿,也沒有試圖去探尋徽音真正的目的。
“我就是想你留在我身邊,我就是喜歡看着你對我笑,就算是做戲也好,是裝傻也罷,我就想這樣的日子能夠長一些,就算終歸有結束的那一天,我只是希望那一天能夠來的晚一點。”薛連衡說,“徽音,我也很想相信你。”
她不也是這樣想的嗎?
明明知道終歸有結束的那一天,誰也沒法改變這個兩敗俱傷的結局,能夠期冀的,只有中間的過程能夠長久一些,再長久一些。
可是,他們的故事總有結束的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