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節
徽音總算是明白了,密室裏那個神秘的人,不是宋儀,而是宋伊川。手握五千禁軍,薛連衡又豈有不勝的理由。
“那麽,宋伊和呢?她和宋伊川是什麽關系?”
“師兄妹,他們當年一同師從岳麓,是師傅給他們取的名字。”薛連衡說,“太子妃的閨名在京中沒有多少人知曉,就算知曉也會覺得不過是個巧合罷了。畢竟宋伊川是父皇當年親自挑選的武狀元,他出身寒門。而宋伊和家在京城已經許多年了,一切祖籍都有跡可循,不會有人懷疑他們的關系。而且他們也只是碰巧都姓宋罷了,都不是同宗。”
“那你呢?”徽音問。
“我……我去蜀中之前先去了岳麓,在那裏小住了一段時間,認識了他們。”薛連衡道。
徽音問:“所以,你和太子妃,早就認識?”
“嗯。”
“她一定很喜歡你吧。”徽音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現在想想,真正在背後幫助你的那個人就是宋伊和吧。從一開始,顧良媛在太子的生辰宴上出錯,說不定就是宋伊和挑唆的吧。顧良媛久居深宮,我是什麽樣,會穿什麽樣的衣服,她又從何得知,必然是有人在她面前嚼了舌根。至于王德海的案子,就更明白不過了。”
“是,”薛連衡低聲接過話來,“死者的家屬去東宮找過太子評理,剛好太子不在,是太子妃出的面,說事情該由京兆府管,讓他們去京兆府報案,這才把事情鬧大的。”
那麽,內侍在西山刺殺她的事情呢,也是源于太子妃的授意吧?徽音沒有問下去。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了。
宋伊和當真是一個聰明的人,只要徽音死了,這事又和太子逃不開幹系,不管怎麽樣,西楚都不會再和太子合作,必定會轉而幫助薛連衡。
更何況,徽音若是死了,她總還有自己想要的好處。
宋伊和真是下的一盤好棋,而且每一步,都讓薛連衡獲益匪淺。薛連衡雖然也是殺伐決斷的人,可他自己畢竟是當局者迷,而宋伊和卻很清楚每一步的得失。所以,她甚至會自作主張瞞着太子和薛連衡做出刺殺徽音的舉動。那才是對薛連衡而言最好的選擇。
或許,也只有那樣的女人,才真的值得成為他的依仗吧。
徽音嘆了一口氣,“才子佳人,當真良配。”
“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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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了,我自愧不如。”徽音道。
徽音突然覺得很可笑,她當時還勸過薛連衡納宋伊和為妃,開玩笑地說自己要大方地接受這個第三者。到了今天,她才知道,原來她才是多出來的那個人。
宋伊和和薛連衡的合作,早在她遇見薛連衡之前就開始了。可那時候不過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他們哪裏又那麽深沉的心思呢。
徽音突然想起了那時候薛連衡說裴言其,他說他只是讓他便宜行事,是裴言其自作主張。那麽,宋伊和也是自作主張嗎?
他們……已經那麽信任了嗎?宋伊和嫁入東宮之後,她和薛連衡應該都沒有見面的機會,就是憑着這舊時的相識,在全無聯系的情況下,她猜透了薛連衡的布局,并且幫着他落下棋子。
那麽的默契……又哪裏是她賀蘭徽音可以比的呢。
十七歲了。徽音活着十七年,第一次明白了嫉妒的滋味,原來就是這樣抓心撓肺,不得所解。
薛連衡對徽音道:“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宋伊和,我和她……只是當初的一個約定罷了。”
徽音笑了笑,她的笑容寡淡:“我和你,也只是一個約定罷了。”
薛連衡沒有回到王府,他必須留在宮裏處理後續一系列的事情,而徽音,他原本打算讓她住到陳昭儀所在的蓮雲宮,可徽音卻執意不肯。
她留在紫宸殿外,親手收斂了每一位修羅衛的屍骨。
夜已經到了深處。
得以離開了昭陽殿的禦前尚儀,抱着一件蜀錦織的披風,緩緩走上了紫宸殿的漢白玉臺階。
她伸手把披風披到了徽音的身上,“王妃,夜裏露重,您還是回去吧。”
可徽音只是那麽站着,沒有理會她。
尚儀繼而道:“宮中的夜裏頭不幹淨,馬上就要子時了……”
“不幹淨?”徽音終于出聲問了一聲。
“是啊。”尚儀道,“這皇宮大內,從前朝,到後宮、掖庭,哪個地方沒有死過人呢。那麽多冤死的亡魂,他們說,到了深夜,宮裏總是有奇怪的風聲。”
“宮廷禁中,就是這樣嗎?”徽音看着紫宸殿前空曠的場地,問道。
“就是這樣。”尚儀道,“歷朝歷代,都是這麽過來的。”
“是嗎?”徽音不相信,“大越史上不也很多仁德之君嗎?”
尚儀道:“每一個高位者,都是踩着他人的屍骨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只是有的人見了血,有的人誅了心。上位者是如何得到他的位置,與他能否成為一個仁德之君,其實是沒有什麽必然的關系的。”
“即使那屍骨根本是與之無關的無辜人嗎?”徽音問。
尚儀點了點頭,“若是在繼位之前就心懷仁慈,那樣的人,是注定得不到皇位的。”
徽音低下頭去,沒有再說話。
“王妃回去休息吧。”尚儀道。
“我不想去蓮雲宮。”徽音道,“你住在哪裏?”
“我住在紫宸殿的偏殿,”尚儀道,“不過,皇上還在昭陽殿,我還是要過去當值。”
“那我可以住你那裏嗎?”徽音問。
“王妃……這……”
“紫宸殿現在沒有人了吧?”
“是的,”尚儀道,“但是……”
徽音淡淡地道:“我只是想看看,他以後要住的地方,是什麽樣。”
“王妃這又是何必呢?”尚儀道,“以後昭陽宮就是王妃的了,王妃想什麽時候去紫宸殿,就什麽時候去啊。”
“不會的。”徽音微微低了低頭,“不會了。”
“王妃還是決定回西楚嗎?”尚儀問。
徽音沒有應,也沒有否認。
尚儀勸道:“王妃還是不能理解王爺嗎?他真的是不得已的……您若是走了……王爺他……”
“他?”徽音冷笑了一聲,“他可是心懷天下的人,又哪裏在乎我這樣一個多餘的人呢。”
三日後,永安帝駕崩于昭陽殿。
在這股濃重的血腥氣中,薛連衡封诏繼位為帝,于國喪後舉行即位大典。
“徽音。”
薛連衡每天都會來紫宸殿看她,可徽音總是那副淡淡的神情。這一天,清理的工作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紫宸殿很快要重新修整,來迎接它的新主人。
“三天了呢,”徽音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着,“喪禮安排得差不多了吧?還是說禮部更願意操辦登基大典呢?”
“都安排的很好。”薛連衡回答她。
“以前我一直想,你們大越的登基大典會是什麽樣。等到你們兩個中間,終有一個人要登基繼位的時候,我又會是什麽樣。”徽音說着自嘲地笑了起來,“總以為是大功告成、功成名就,卻原來……不過如此罷了。”
“我繼位,對你而言不是大功告成嗎?”薛連衡問,“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你說過要助我君臨天下的。”
“我記得。記的很清楚。”徽音淡漠地道,“恭喜王爺終于心願得成。那按照我們當初的約定,徽音也該回西楚了。”
“你要回去?”薛連衡蹙起了眉。
“難道,我還能夠留在這裏嗎?”徽音反問,“我第一次進宮的時候,陳昭儀就問過我,我究竟是大越的王妃,還是西楚的公主。從那個時候到如今,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我是西楚的公主,也僅僅只是西楚的公主。”
“不,”薛連衡搖了搖頭,“我知道,和太子密謀的事情都是朝風一意孤行,如果你真的打定了主意要幫太子,你為什麽沒有把宋儀的事告訴他?你為什麽不闖進密室裏去看看究竟是誰?你為什麽不幹脆就在酒裏給我下毒算了?為什麽太子要下手的時候你不讓他殺我?徽音……我知道的,就算你當初真的是為了太子才來的帝京……可是後來,已經不是那樣了,不是嗎?我可以不計較宮變的事情,我們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不是的。”徽音推開了他的手。“是我。所有的修羅衛都是聽命于我。薛連衡,是我算計了你。我沒有告訴太子那些事,只是為了問他索取更多的報酬罷了。”
“徽音,沒有那樣的事情,就算有,我們就當沒發生過,不好嗎?”薛連衡不顧徽音的推拒,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我們不是說好的嗎?我會在西山建一座行宮,你想去草原了,我們就住到那裏去,沒有誰能管我們,只有我們兩個人,不好嗎?”
徽音卻看着他,搖了搖頭。
“不是這樣的……”薛連衡的手緊緊地抓着徽音,他手上一用勁,想把她抱進懷中。可是徽音卻狠狠地掙開了他。
“你松手!你玩夠了沒有?”徽音厲聲責問,“不管你怎麽想,什麽恩愛情仇的戲碼,我已經演夠了。你不要再碰我了。”
“恩愛情仇的戲碼?”薛連衡不解地問,“我和你的事,你也是在演戲嗎?徽音……你敢說你的心裏沒有我?”
“有……有過吧。”徽音笑着道,“可是那又怎麽樣呢?薛連衡,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虐身虐心……
還沒寫完……
還會反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