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蘇卉瑤躺在床上,聽到趙嬷嬷和秋瀾離開的聲音後才睜開了眼睛,望着上方的錦繡羅帳頂琢磨着——
既然鬼使神差地穿了過來,自然不可能輕易回得去。自己并不是那個卉丫頭,好在老太太年事已高又篤信鬼神,病中的那一段奇遇可以解釋她的改變;其餘的人既然不跟她親近,基本上就無須搪塞;秋瀾尚年幼,也不必擔心;只有趙嬷嬷有些棘手——
剛才聽她說是原主人的家生仆從,必然對她的一切了若指掌。一個人的心性變化了,生活上的習慣跟着改變很正常,可細節之處總不會有太迥然的差異。尤其她又在老太太她們面前承認了過往的不是,失憶這個借口是行不通了。她總不能實話實說,告訴趙嬷嬷自己并是不是原來的自己吧?別說她們不會相信,便是她自己到現在還覺得這是一場夢呢。
蘇卉瑤嘆了口氣,被發現了破綻之後要怎麽解釋她還沒想好,目前也想不出來,只能在往後的日子裏走一步算一步了。想到這裏,一陣倦意襲來,蘇卉瑤翻身朝裏睡了去。
午後醒來,在趙嬷嬷與秋瀾的伺候下,蘇卉瑤洗漱、穿衣、用膳、服藥,折騰了許久才完成所有的過程,總算一切順利,沒露出什麽端倪來,她哪裏還有心思叫苦,只顧得暗暗松了口氣。這會兒,她正在自己的園子裏閑逛——實則是熟悉一下生活的環境。
這園子面積不大,很是清新雅致。四周翠竹環繞,既不背光又不至太過曬人,竹林的右邊設了一張軟榻,最是夏日乘涼、冬日曬太陽的好地方。園內的花卉一年四季開花的皆有。眼下正值煙花三月,桃李争春,馨香滿園,沁人心脾。
“憑風園……”看到園子正上方的牌名,蘇卉瑤若有所思。從屋內的擺設、園子的經營,她已經了解到這兒的原主人是怎樣一位心竅玲珑、才情滿腹的奇女子了。這種人本就心思細膩、敏感過于常人,外加年幼痛失雙親又寄人籬下,難免志郁難舒,憂思成疾。昨夜落水,想是已經香消玉殒了。只是,自己又是因何來走這一遭,代替她來活下去呢?也不知自己曾生活過的現代現在是什麽情況。
“姑娘,是哪裏不舒服嗎?”蘇卉瑤一則想到原主人悲苦的命運深感惋惜,又則想到自己的心憂處,竟是不自覺地連着嘆了三口氣,惹得趙嬷嬷整顆心一揪,忙是開口關切到。
蘇卉瑤一怔,随即搖頭笑道:“沒什麽,不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時感慨罷了。咱們進去吧。”
蘇卉瑤走到竹蔭下,在軟榻上坐好,秋瀾奉上了茶果點心,便去打掃庭院了。趙嬷嬷本也不是閑着的,這會子卻是有話要說又不知當說不當說。正猶豫着,蘇卉瑤瞧見了,說道:“嬷嬷有話盡管說來便是。”
趙嬷嬷聽到這話,也不再搖擺不定,問道:“姑娘既已大好了,何不去舅母姐妹們處玩去,也好親近親近。”
“這是何意?”聽出趙嬷嬷話中有話,蘇卉瑤接着問到。
趙嬷嬷這才道出了真實的用意:“姑娘今年十四了,按說過兩年就該指着人家了。說句不當說的話,即便有老太太護着,咱們在這沈府也還是外人,沒得疏遠了當家的太太姑娘們,怕是也指不着上好的人家了。從前姑娘年紀還小,身上又不好,沒得提這些子事,眼下卻是不一樣的光景了。姑娘慣是個有主意的,也要開始為自己的終身謀劃一番才是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蘇卉瑤只顧想着如何盡量不露出破綻,一時竟忘了這是個女子十幾歲便要嫁為人婦的時代。現在,她對沈府的人還沒認全呢,哪裏有心思去跟更多的人周旋?心裏這樣想着,面上蘇卉瑤卻是不動聲色。理了理思緒,她說道:“自打來了這裏,我親近之人只有嬷嬷與秋瀾。如今雖說得了仙人指點迷津心結得解,旁人終究是心懷疑窦。我真心相交她們尚且未必受用,遑論是為此呢?”
“與人親近的理由何止千萬,姑娘是個明白人,此刻怎麽糊塗了起來?”趙嬷嬷提醒到。
蘇卉瑤仍是搖搖頭,“我若突然跑去與她們結交,确是可以找些別的理由作掩飾,她們又哪裏會是那樣糊塗的人?為了這個目的去與人親近,又哪裏會真的親近得了?她們若是心裏有情分在,自會來看我。若他們不來,想來也是我素日過于刻薄了,我亦沒有怪他們的理由,也由此見得他們願不願與我親近了。刻意折騰不如順其自然,所謂以不變應萬變,便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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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話下來,趙嬷嬷雖仍憂心蘇卉瑤的終身無依,也不得不承認她所說的在理。“姑娘說的是個周全的話,我太着急了。”
看到憑風園中只有趙嬷嬷與秋瀾兩個人服侍着,蘇卉瑤便猜到是原主人不願外人叨擾或是容不下外人,只肯用自己帶來的。這一日下來,趙嬷嬷和秋瀾的全心全意、任勞任怨讓她這個穿越時空的不速之客也是極為感動。看得出趙嬷嬷仍然心有所憂,她起身握住了趙嬷嬷的手,誠懇地安撫道:“以前是我太任性,不曾體諒過嬷嬷的辛苦與難處。只是拒絕添人容易,開口要人進來卻是得仔細斟酌一番。嬷嬷且放心,我會盡快跟老太太提在園子裏再添上幾個人,也好叫嬷嬷能享享福,讓秋瀾有個年紀相當的伴兒。”
趙嬷嬷哪裏料得到自家姑娘能說出這樣明白的話來,早已是又激動又欣慰地熱淚盈眶了。“說句賣我這張老臉的話,夫人去得早,姑娘是我奶大并一手帶大的,我既把姑娘當主子,更早在心裏把姑娘當閨女了。什麽辛苦什麽難處,只要姑娘好,我老太婆就什麽也不求了。”
蘇卉瑤這才知道趙嬷嬷與原主人的關系如此不一般,正是生恩不如養恩大啊。她既然占了原主人的身體來了這時空,不論是為了什麽,終歸都是緣分。這趙嬷嬷慈母般的對待着實給了彷徨無依的自己諸多慰藉。善良的人就該被善待,如果可以,她也該為她們好好想想才是。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蘇卉瑤不再思考自己為什麽會來這裏,也不再顧影自憐,而是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要振作起來,盡人事聽天命。在與秋瀾你問我答的游戲中,蘇卉瑤大概地了解到了沈府的情況——
這沈府主家乃是先皇欽封的魏國公,娶的是太傅家的千金,便是沈府老太君了。魏國公是朝中棟梁,可惜子嗣單薄,夫婦二人膝下只有一兒一女。魏國公去世後,長子沈勉為繼承了衣缽,與輔國将軍柳家結了親。
說起這沈府當家主母、輔國将軍的千金,雖不事武藝,卻自有那麽一股子巾帼不讓須眉的氣概,奇在又沒有武人的蠻勁兒。對上恭順謹慎,待下寬嚴相濟,沈府上下無不對她心悅誠服,稱贊有加。二人成親後第二年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沈妍,已經許了人家下了定,只待明年春天便要成親。兩年後,大夫人又生下了一個兒子,老太太親自取名為宸濠。因是唯一的男孫,又肯上進,文武皆是萬裏挑一的人才,從七歲起便被當今聖上欽點為太子伴讀。府中受寵之人他若數第二,這第一便再沒人了。
二夫人是沈勉為早年外派滄州時收在房中的,因着生下了兩個女兒,這才擡了妾。二夫人所生的兩位姑娘,大的叫沈嫣,年方十五,小的喚沈嬈,年方十三,都尚待字閨中。這二夫人是滄州首富家的小姐,在家中是獨女,父母溺愛至極,以至性情刁蠻,口舌之上從不饒人,便是自己親生的兩個女兒罵起來也是非親生的一般,只在老太太與大夫人跟前兒雖是不免言語犀利,到底還守着些禮數。府中上下待起她來真是提着心吊着膽,生怕出了差錯。
了解到這些,蘇卉瑤的心裏真是豁然一下敞亮了不少——首先,大環境是和睦的,至少目前可以确定老太太、趙嬷嬷還有秋瀾是自己這邊的,當家作主的大夫人又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情況比起之前她所認為的要好上太多了。那個二夫人是尖酸刻薄了些,小心一點也錯不到哪去。其他的人嘛,慢慢來,總是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