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蘇卉瑤與沈嬈正陪太後說着話,忽然聽到有人報傳太子殿下與沈三公子到。太後面露笑意,沈嬈很是開心,蘇卉瑤微微蹙起了眉頭,轉而又平整開去。
洪洛與沈辰濠大步流星而來,行至珠簾外頭,款衣停步跪了下去,磕頭請安。太後讓他二人起身,侍立在珠簾兩側的宮人分別打起了簾子,他二人方進到內殿,立于太後跟前。蘇卉瑤與沈嬈忙上前行禮,二人回了禮後,各個回到原位垂首而立。
太後問道:“這個時辰怎麽過來了?”
洪洛拱手回話道:“回皇祖母的話,近日風露頗重,孫兒聽得母後說起皇祖母咳疾偶有複犯,一直牽挂着。無奈學業緊,下了學又恐擾了皇祖母休息,一直未曾來探視。今日父皇找師傅議事去了,故而下學比平日早,這便來了。”
太後欣慰道:“難為你的孝心了,哀家已經全好了。”
洪洛道:“看見皇祖母精神頗佳,孫兒便放心了。師傅留了課業,孫兒這就回去了。”說罷,他與沈辰濠便要跪安離開。
太後叫住了他們:“你身為未來人君,專心向學是好的,只也不可太過了,傷了身子豈非得不償失?今兒好容易來了,哀家就做一回主,陪哀家在這兒用了晚膳再回去。”
聽說蘇卉瑤被再度召進了宮,洪洛與沈辰濠心中都放心不下。今日前來,一是來探視太後,另一方面也是借機來看看蘇卉瑤的情況。聽到太後這樣說,二人連忙應了下來。
太後瞧了瞧外頭,說道:“坐了這大半日,也該動一動了。你們與嬈兒自幼相熟,瑤兒亦不是外頭人,倒也不需避嫌,且陪哀家去外頭走走吧。”
衆人應了一聲是,早有宮人扶着太後起了身,想給她添上一件衣裳禦風,太後卻是不肯,只命那人拿在手中跟在後頭,等起風了再披上。
皇家內苑裏,奇山怪石廊腰缦回,秀美精致之處自是不必細說。難得太後在此處活了近一輩子了,還能如此興致勃勃,一路上與洪洛、沈辰濠、沈嬈、蘇卉瑤四個說說笑笑的,好不悠然惬意。
其餘三人都當太後今日心情好,不作他想,蘇卉瑤心裏卻沒辦法想的這麽簡單。今日洪洛與沈辰濠前來顯然不是太後所召,但一定與自己有關。好在洪洛對自己守禮守份,從始至終都未曾私下打量過。沈辰濠亦是克盡兄長之分,全然沒有別的心思。可是,蘇卉瑤一直提着心吊着膽,總覺得這禦花園逛得蹊跷,太後心裏必是有什麽主意的。事實上,從再度被宣進宮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沒有安穩過。
“卉姐姐,你在想什麽?”沈嬈在耳邊的一句問話将蘇卉瑤從沉思中拉回了現實。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距離太後已有幾步之遙,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瞧。蘇卉瑤懊悔地快走了幾步,到了太後跟前,行禮請罪道:“太後恕罪,都是昨兒沒睡的好的緣故,精神有些難以集中了。”
太後沒有怪罪,讓沈嬈扶起了蘇卉瑤,笑道:“是了,哀家只顧着自己高興,忘了你們已經陪着我說了大半日的話了。說起來逛了這許久我也有些乏了,去前頭的沁玉亭裏頭歇歇吧。”
于是衆人都跟着去了沁玉亭,早有宮人備好了座次茶點。太後在上方主位坐下後,洪洛坐在太後左手第一位,沈辰濠坐在左手第二位,沈嬈坐在右側第一位,蘇卉瑤坐于右手第二位,侍候的宮人則分站于亭子的四角,人不少,但個個斂氣屏聲,極是安靜。
太後喝了一口熱茶,覺得心中又是暢快了起來。環視了一眼面前的四個孩子,俱是生得不俗,眼角眉梢漸漸流露出笑意來。那笑在旁人看來是親切溫和的,蘇卉瑤瞧着卻是難測太後心意。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太後放下杯子,問沈辰濠道:“宸兒,沈老夫人還未曾給你許下親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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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辰濠聞言,忙站起身來回話道:“不曾結過親。”
太後看了一眼蘇卉瑤後繼續說道:“那我給你說一門,就将瑤兒許給你,如何?”
一句貌似不經意的話擾亂了所有人的心緒——
事出突然,沈辰濠不知如何應答。太後賜婚他自然沒有說不的餘地,他也覺得蘇卉瑤與衆不同,若是與她結為夫婦不失為一樁美事。可要是應下了,以後自己在太子跟前如何自處?而且蘇卉瑤對他似乎是不太上心。太後如果是認真的,自己可以遵旨,她那樣心性剔透的人,豈是勉強的來的?他,亦是不願因為自己而委屈了她啊。
太後話音剛落,洪洛霍地就從位子上站起了身,想要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畢竟蘇卉瑤并未與他有過什麽許諾之言,也幹幹脆脆地拒絕了他。萬一唐突将他的愛慕之意說了出來,上次普願寺之事怕是難以再瞞下去,有損佳人名節聲譽不說,蘇卉瑤對他的誤會只會更深,那他們之間就真的再也沒有任何可能了。
洪洛與沈辰濠各懷心事地想了一番,不約而同地都用餘光去打量蘇卉瑤。讓他們不禁有些詫異的是,蘇卉瑤沒有吃驚或是驚惶,只是很平靜地站在那裏,仿佛早已知曉太後會有賜婚之舉,又仿佛太後所要賜婚之人與她毫不相。他們原本對她就知之甚少,這下越發看不透了。
沈嬈沒有其他人那麽多的彎彎繞繞,經過一開始的訝異之後,十分開心地對太後的旨意贊成不已:“真是太好了!我與卉姐姐這樣要好,有時候想到以後她要嫁人、我們要分隔開去,好不傷心呢。若是她做了我的嫂子,我們可不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到底是孩子心思,竟忘了她自己也有出嫁之日,分離是遲早的事,好在眼下無人有心思拿她打趣,沒得羞紅了她的臉。
衆人的反應太後悉數看在眼裏。盡管一早看出了蘇卉瑤的不簡單,她的無動于衷仍是叫她有些意外,意外過後亦是有些贊許。太後心裏百轉千回地算計着,面上仍是不動聲色,也不去深究沈嬈那話裏的漏洞,只看着蘇卉瑤笑得一如平常:“瑤兒,你說哀家這個媒做得如何?”
洪洛極是緊張地看向了蘇卉瑤,生怕她真的一口應了下來。沈辰濠心中存疑,對蘇卉瑤的接下來的回答竟是起了幾分好奇與期待了。
蘇卉瑤環視了一下衆人,跪地回話道:“臣女鬥膽,懇請太後收回成命。”
太後早有所料,佯作薄怒之意,問道:“沈府的公子可也會玷辱了你不成?便是你瞧不上沈府的門第,看在老太太待你的情分上,也斷不該拒絕才是。”
“正是因着老太太疼惜臣女,臣女才鬥膽懇請太後收回成命。”蘇卉瑤低着頭,沒有人看得到她此時的神情,只聽得見她平靜的陳述:“臣女父母雙亡,族中已無親人倚靠,門庭潦倒不濟,自身又是多病之軀,若不是老太太疼着愛着,哪裏還有今日栖身之所,更不能有如今侍奉太後的福分。自入府至今,臣女心中只将三哥哥當成嫡親的兄長那般敬着,萬萬不敢生出別的心思來。否則,老太太也是白白疼了我了。”
無論哪個朝代,越是位高權重者的婚配越是看重門第。沈氏一門深沐皇恩,沈辰濠又是萬裏挑一的少年才俊,深得皇上器重,未來自有門當戶對的貴重千金相匹配。不論那人是誰,都絕不會是蘇卉瑤——原來的,沒有相當的家世;現在的,壓根兒沒想過。至于那番說辭,戲假情真。沈府是她在這個陌生時空的家,這些日子下來,她是真的把那裏面的人當成了親人。
蘇卉瑤的話使得大家心裏五味雜陳。沈嬈最是年幼心軟,早已心酸地滴下淚來。洪洛并非愚笨之人,一來二去也弄清楚了皇祖母是在借此提醒自己與蘇卉瑤的不可能,心裏對蘇卉瑤卻是愈加舍不得放下,看着她的目光越發着緊,不只有愛慕之情,更多了幾分憐惜。沈辰濠默然,深知此生無緣,那份不為人知的心思必須收拾起來了。然而,拿起容易,放下何難?
獨獨太後很是滿意蘇卉瑤的回答,親自扶起了她。“哀家不過一時興起随口一說,倒招的你傷心了。”
“是太後疼愛臣女,臣女都明白。”
在太後開口賜婚那一刻,蘇卉瑤已然明白今日這一出絕不是如太後所說的那樣是一時興起。便是洪洛不曾透露過,普願寺之事太後怕是早已知曉了。在太後心中,她蘇卉瑤配不上身為臣子的沈辰濠,與當朝太子、未來的皇上洪洛更是雲泥之別。太後此舉,不單單是在試探她的心意,也是在旁敲側擊洪洛,讓他趁早斷了對她的念想。一舉多得,在宮中笑到最後的果真不是簡單的人物。
當着衆人的面被赤/裸/裸地嫌棄,本是難堪的事,好在結果正中蘇卉瑤的下懷——太後此舉不僅絕了她與沈辰濠的姻緣路,也讓她與洪洛之間來了個徹底的了斷。她不僅不生氣,還很是高興,對太後充滿了感激。
“真是個可人的好孩子。”
蘇卉瑤給了太後一顆定心丸,太後當然懂得見好就收。她拍了拍蘇卉瑤的手以示親昵,好像是在說“放心吧,哀家不會虧待你的。”蘇卉瑤少不得笑着福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