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普願寺尋常百姓進不得。外加風雪比昨日小了不少,但是還未完全停下,因此除了寺院中人,便只有蘇卉瑤與沈家姐妹以及她們所帶來的丫頭和護衛,清淨之處正合她們的心意。昨日沈府已經來人囑咐過寺中的住持,故而今日一切事宜都備得妥妥當當。
“姑娘們先喝杯茶暖和暖和,待雪停了再去也不遲。”住持對着四人行了佛家之禮,和顏悅色地說到。
沈嬈自是不願意:“要是等雪停了再去,也不必今日來這裏了。”說着瞧了瞧外頭,繼續說道:“看着不大,沒事兒的。”
“阿彌陀佛!外頭雪還在下着,這個時候出去,萬一着了風寒,豈非老衲的罪過。”住持好生相勸。
普願寺的住持是得道高僧,連皇上都以禮相待,他的話又占着理,饒是國公府的千金,沈嬈也不好直接反駁,又不甘心白來一趟,只能撇着嘴看向了沈妍。她是沈府的嫡長女,長輩們不在場,當然是由她做主。
蘇卉瑤與沈嫣亦是看向了沈妍,不約而同地對她點點頭。沈妍心領神會,說道:“有勞住持挂心。我們帶了厚實的鬥篷,生了手爐,跟着的人也是極妥帖,想必出不了什麽岔子。倘若待會兒覺得冷了,我們即刻回來就是。”
眼看衆人執意要去,住持自知多說無益,沒有再勉強。四人遣了跟随的護衛去喝茶歇息,帶着貼身的丫頭去了普願寺的後院梅園。姐妹幾個一處說說笑笑,蘇卉瑤漸漸地将心頭的隐憂抛開了去。一路上,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等到了目的地,銀裝素裹的天地襯得那幾樹紅梅愈發似火般冶豔。她從前生長在溫潤的江南水鄉,何曾見過這樣的對比鮮明的景致,不覺沉醉其中。
正觀賞着雪中紅梅的妙不可言,沈嬈突然道:“這紅梅等摘了帶回去可有得看,好容易出了府沒了那些拘束,咱們打雪仗好不好?”
若是只有自己與沈嬈兩個人,蘇卉瑤定是二話不說就會答應。無奈國公府的規矩如烙印般印刻在沈妍與沈嫣身上,她們做不到不顧形象地肆意玩鬧。
“你不要仗着姐姐們疼你,一味縱着性子胡來。”蘇卉瑤正這麽想着,就聽得沈嫣教訓沈嬈道:“還下着雪就讓咱們出門已經是老太太格外寬待了。出了府,更加得注意分寸。跑跑鬧鬧的,叫旁人看去了成何體統?”
“這兒只有咱們幾個,只要我們不說,她們也不會說,老太太不會知道的。”沈嬈仍不放棄,努力争取到。
沈妍聽了,曉之以理道:“那雪球扔在身上,弄濕了衣裳着了風寒可怎麽是好?再說了,這雪地濕滑,萬一摔着了,回去又如何交代呢?要是咱們出來一趟就忘了規矩,以後怕是再難出門了。”
被沈妍沈嫣這麽一說,沈嬈求助地看向了蘇卉瑤。盡管覺得這麽好的雪不打雪仗很可惜,但站在沈妍跟沈嫣的角度去看,她們的話并沒有錯處——
這不是自己生活的那個時代,高門千金總有自己的不得已。遠的不提,單說沈妍明年開春就要成親了,要是在這期間出了什麽在那些人看來失了體統的事情,于她沒有半點好處。依着國公府的家世,婚事不致有變,可嫁過去之後難免受人诟病,日子不會好過。沈嫣沈嬈還未許人家,更不能為了一時貪玩壞了名聲。如此權衡一番,蘇卉瑤想出了個折中的法子:“大姐姐跟二姐姐說得對,那雪仗還是不要打了為好。不如咱們堆雪人吧,怎麽樣?”
原本聽到連蘇卉瑤也不支持自己,沈嬈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在聽到她後半句話後心情一下子又興奮起來,拍手叫好道:“這個好這個好,咱們就堆雪人。不用跑也不用跳,大姐姐二姐姐可不能再反對了。”說着話,便将手爐交給了細珠。
退而求其次,沈妍與沈嫣覺得可行,也轉身将手裏的暖爐交給了輕雲與書兒。秋冬上來準備接過蘇卉瑤手中的暖爐時,蘇卉瑤說道:“堆雪人要人多才能堆得又大又好,你們幾個也別都站在一邊看熱鬧了,過來幫忙吧。”
Advertisement
秋冬自然是聽自家姑娘的安排,其他三個丫頭聽了這話也有參與的心思,只等沈妍、沈嫣、沈嬈分別發了話,也都将暖爐放到一旁,加入了堆雪人的行列。
沈嬈與細珠負責雪人的頭部,蘇卉瑤與秋冬負責雪人的身體,四個人在雪地裏滾雪球滾得不亦樂乎。沈妍與沈嫣不如她們放得開,便是負責雪人的手臂與眼睛嘴巴之類。八個人忙活了好半天,一個圓滾滾、肉嘟嘟的雪人終于是成了形。再瞧瞧每個人的手,都凍得通紅,臉上也是紅撲撲的,累得氣喘籲籲,但看着憨态可掬的雪娃娃,都十分欣慰地笑了。
沈妍從未如此快活過。身為國公府的嫡長女,她處處都要做弟妹的表率。從記事起,她的生活裏就是針線女紅、讀書識禮,這樣稚趣的游戲半點不曾做過。能這麽玩上一次,也算是彌補了孩童時期的遺憾了。
沈嫣亦然。沈府大夫人是個寬仁的,本朝嫡庶之別也不似前朝那般分明嚴苛,但名分擺在那兒,正室與妾室到底不一樣。她始終告誡自己不能行差踏錯,不能讓自己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此外,還要看管好妹妹,要比對自己付出更多的小心與努力。若非如此,有那樣一位自以為厲害實則不得人心的生母,沈府從上到下,哪裏會将她們姐妹放在眼裏心上?像今日這樣的事,與平日相較,已是有違本分,是可一不可再的了。
沈嬈哪裏想得到堆一個雪人,沈妍與沈嫣竟會有那麽多感慨。她跟蘇卉瑤負責滾雪球做雪人的頭跟身體,工作量最大,自然是比她們兩個累些,跟着她們的丫頭也是如此,故而只顧着歇息沒有再說什麽了。
“手爐都涼了,去問住持讨要幾支紅梅帶上,咱們就回去吧。”歇了好一會兒,沈妍說到。
心滿意足的沈嬈這次沒有再對沈妍的話提出異議了。而衆人準備離開這裏的時候,聽得她驚喜地喊道:“你們看,那邊是不是三哥哥跟洛哥哥來了?”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兩位翩翩少年踏雪而來,正是洪洛與沈辰濠。大家隔着些距離,但茫茫雪地,他們早就注意到了對面的一群人。沈嬈的聲音順着風傳入他們耳中,他們不由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她們跟前。
雖說有在國公府一起長大的情分在,到底君臣有別,彼此年齡也大了起來,比不得小時候了,見到洪洛,沈氏姐妹皆是福身行了禮。蘇卉瑤始終疏遠洪洛,更不例外。
“快快起來,既不在國公府,也不是在皇宮裏頭,不需要這麽多禮。”洪洛連忙讓衆人免禮,目光一一掃過,最後停駐在蘇卉瑤的身上。
自從上次賜婚事件之後,沈辰濠已經想明白了,他與蘇卉瑤之間絕無可能。若是自己一味深陷,苦了自己倒是其次,更會帶累蘇卉瑤。這麽久沒見,也是有意躲避以整理自己的心思。如今偶遇,內心雖然仍有觸動,也能按捺住不表現出分毫了。可洪洛不一樣,他從來沒有死心過。尤其是上次太後賜婚未果,讓他有種失而複得的感覺,更堅定了要娶蘇卉瑤的決心。
蘇卉瑤感受到了,只能略低下頭,不與相對。沈嫣與沈嬈不知情由,沈妍心裏卻是有些不安起來,借着問話的契機上前一步,将蘇卉瑤擋在了身後:“殿下,你們怎麽過來了?”
“想趁着初雪來看看頭一度的紅梅,誰承想這麽巧,來了之後才知道幾位姐姐妹妹也來了。” 洪洛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目光,笑着回答到。說完這話,看到她們身後的雪人,可愛喜人,覺着有趣,随口問道:“那雪人是你們堆的?”
這話問得沈妍與沈嫣都有些窘态——這堆雪人并非什麽不光彩的事,只是以她們的身份,本不該做出這等放浪形骸的事來。沈嬈沒有多想,開口就要回答,蘇卉瑤連忙搶白道:“是秋冬她們堆着玩兒的。”
洪洛沒想到蘇卉瑤會跟自己說話,笑意更深了:“倒是些心靈手巧的。剛才看你們,是要離開了?”
這話是真真切切對着自己問的,不好不回答,蘇卉瑤點了點頭:“來了也有大半日了,雪還沒有停,路上費的時間多,早走一些不至摸黑回去。”
“如此,便等我們摘了紅梅一道回去吧。路上有個照應,辰濠回一趟家,我去看看老太太。”洪洛心情越發好了起來,這個同路的理由也是說的名正言順,沒得反駁。
要問此時什麽最青,那一定是蘇卉瑤的腸子。她後悔了,自己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心軟答應沈嬈來着普願寺,不該堆什麽勞什子雪人。那樣,便不會與洪洛相遇,也不會為了替沈妍沈嫣解圍與他說上這許多的話,最後還要跟他一路同行回去。
衆人各懷心事,一時竟無人開口。沈嬈見所有人都不說話,道出了心中的主意:“那就勞煩三哥哥跟洛哥哥多摘些紅梅,分與我們一些帶回府吧。”
“樂意效勞。”洪洛笑着應允了。
“那我們先回去禪房去。”沈妍回過神來,看出蘇卉瑤的不自在,忙是說到。
聞言,洪洛與沈辰濠側身讓開了路,蘇卉瑤幾人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