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蘇卉瑤将自己簡單收拾了一番,便去開了門,看到驿丞手中捧着一個托盤,托盤上蓋着一塊方布,問道:“這是什麽?”
沒有想到會是蘇卉瑤親自來開門,驿丞有些意外的怔忡,聽了蘇卉瑤的問話,才是回過神來,連忙将頭又低了三分,恭敬回話道:“是顧先生吩咐小的轉交給姑娘的。”
“顧先生?”蘇卉瑤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印象中自己好像并不認識什麽顧先生。
驿丞提醒道:“就是給您讓出這院子的那位先生。”
蘇卉瑤不覺愕然,自己怎麽連這個都想不到。“可能是落了水精神還沒有恢複的緣故,我竟是糊塗了。只是好端端的,他為何送我東西?”
驿丞回答道:“顧先生說是為了感激姑娘不顧安危救了小公子。”
“可是……最後并沒有救成,還勞煩了他救了我呀。”蘇卉瑤覺得顧含風的禮物送得不是那麽名正言順,倒是自己,要好好地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才對。
“旁的顧先生沒有多說什麽,只吩咐小的轉告姑娘一聲,請姑娘務必要收下此物。”驿丞見蘇卉瑤并沒有接下東西的意思,趕忙說到。說完,也不管蘇卉瑤願是不願,直接将托盤放到了她的手上,打了個千:“那小的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之後,生怕蘇卉瑤會追上自己一樣,飛快地跑出了院子,左拐不見了。
蘇卉瑤想喊已經來不及,只好端着托盤轉身進了房中。揭開了托盤上的那塊方布,映入她眼簾的是一件純白色的披風。蘇卉瑤不清楚這是什麽料子的,但觸手所及,柔軟細膩的程度是她在國公府那樣的地方都未曾碰到過的。于此,她便曉得這件披風絕非一般俗物。
看着看着,蘇卉瑤忽然想起有一次她們四姐妹敘話之時說起過,冬季所用的披風,最上等的料子是白狐的皮毛,而白狐身上最為難得的是腋下的皮毛。所謂集腋成裘,非是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合一的工序都不不可能做得好。蘇卉瑤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這樣好的東西,就算是國公府與皇家那般不分彼此也是沒有的。那麽普天之下,除了皇室之人,還有誰能夠擁有?而可以獲得如此珍貴賞賜的人,必定不是普通的位高權重。蘇卉瑤頭一次後悔在京城的時候沒有對這些事留一份心思,否則眼下多少能推斷出一二來了。
除此之外,顧含風就這樣将東西轉送給了自己,更是教蘇卉瑤吃不準他的心思。陌路偶遇,他堅持讓出這院子來方便于她;不顧嚴寒,下水救她脫險;深夜前來,及時幫助趙嬷嬷與秋瀾解決了困境。仔細算起來,彼此相識的時間一天都還不完整,顧含風卻已經為她做了這麽多,蘇卉瑤的心裏也是不安。可具體是為着什麽,一時之間,還真是難以言說。
蘇卉瑤原來還想着要是顧含風執意送出謝禮,自己只需回一份禮物以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收下便也收下了。萬萬沒想到,他送的禮物竟是這樣珍貴難求,她就算以同樣的禮物相贈,也是落了人後失了禮數。更何況,她并沒有什麽可以與這件披風相提并論的東西。
好東西誰都愛,可任憑再喜愛這件披風,蘇卉瑤仍是當即決定,這禮物自己決計不能要。她親自去退還多有不妥,驿丞那樣子她也指望不到,唯有等趙嬷嬷與秋瀾她們過來,再讓她們幫忙還回去了。既下了決心,蘇卉瑤便是毫不猶豫地将方布重新蓋好,連着托盤一起放去了一旁。
傍晚時分,趙嬷嬷與秋瀾來了蘇卉瑤房中,蘇卉瑤趕緊将披風交與了趙嬷嬷,讓她即刻退回去。“如果他不肯收回,你就……裝可憐,說是姑娘發了話,要是東西沒能退回,就不許你吃飯也不許你回房歇息。氣得嚴重了,很可能會把你丢給人牙子賣了去。總之,怎麽嚴重怎麽說,借口随你尋便是了。”
聽了蘇卉瑤苦思冥想後說出的理由,趙嬷嬷哭笑不得:“說賣了秋瀾倒有可能,我這老婆子誰還願意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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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卉瑤一想,趙嬷嬷說得有道理啊。于是看向了秋瀾說道:“那就秋瀾你去吧。你那麽機靈,一定可以辦好的,對不對?”
秋瀾為難地看着對自己寄予厚望的蘇卉瑤,表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姑娘,那位顧先生是幫了咱們幾次,可說實在的,我一看到他心裏頭就發虛。要是我單獨去見他,恐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你……你還是讓嬷嬷去辦這件事吧。”
“我倒是不怕那位顧先生,可也沒有膽大到敢去回他的東西啊。”想到昨晚顧含風對大伯父大伯母那兩人的态度,趙嬷嬷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
蘇卉瑤看着趙嬷嬷與秋瀾,苦笑道:“那就只有再麻煩驿丞一趟了。”趙嬷嬷與秋瀾聽了,立馬對這個提議舉雙手贊成。
驿丞來了,聽到蘇卉瑤要交給自己的任務,連連擺手搖頭道:“使不得使不得,顧先生千叮咛萬囑咐叫我一定要交到姑娘手裏,我怎麽能又拿着東西回去呢?而且姑娘之前既然已經收下,這會子哪還有退回去的道理?”
早知道驿丞會拒絕,蘇卉瑤腹诽道:是我自己收的還是你硬塞給我的?面上仍是堆着笑,試圖說服驿丞:“這不是當時欠了考慮嗎?明明是人家顧先生救了我,怎麽反倒送我東西呢?你就這樣跟他說,他應該是可以理解的,對不對?”蘇卉瑤那“對不對”三個字,明裏是在問驿丞,暗裏也是在安慰自己。
驿丞始終堅持立場不動搖:“那還是煩請姑娘親自去說吧,小的實在沒那個膽子啊。”
蘇卉瑤:“……”
“我的東西就這樣不好,姑娘如此急着退回?”
就在蘇卉瑤無語其餘三人表示愛莫能助的時候,顧含風的聲音響了起來。他本是想來看看蘇卉瑤的情況,卻聽到她在安排人退還自己送的東西,當即沉下了臉。那張臉上的冷色,比這個季節的溫度還要讓人生寒。
驿丞眼見情勢不對,立馬說道:“那個……小的前頭還有事情急需要處理,先告退了。”說完,對着蘇卉瑤與顧含風匆匆行了禮就一溜煙兒跑走了。
“姑娘,老奴跟秋瀾去前頭看看晚飯準備得怎麽樣了。”趙嬷嬷與秋瀾行了禮,竟也是丢下了蘇卉瑤孤軍奮戰。
蘇卉瑤欲哭無淚,她現在能躲避的地方似乎只有房間。可看顧含風的架勢,如果自己這個時候關上房門,他怕是會一腳踹開吧?
“顧先生好,怎麽突然來了我這兒,小公子他還好吧?”蘇卉瑤很是明智地放棄了剛才那個打算,選擇鼓起了勇氣面對顧含風。她扯了扯嘴角,與他寒暄了起來。
“先回答了我的問題,再說些旁的。”顧含風并不理會蘇卉瑤的問話,而是緊抓着前面的事情,勢必要問出個子醜寅卯來。
蘇卉瑤聽明白了,也看明白了,顧含風這是真的生氣了。她只有硬着頭皮賠着笑臉說道:“不是不好,而是太好,我受之有愧。”
“你救了儒兒,那件披風已經是我所能給的東西裏頭最為平常的一樣,或者你是想換一個更好的?”顧含風的神色并未有什麽松動,說出的話卻是叫蘇卉瑤大吃了一驚。古人也是有錢就任性啊。
蘇卉瑤搖了搖頭,解釋道:“我什麽都不想要。我是打算救出小公子,但也僅僅是打算而已,最後還不是先生救的我麽?正所謂無功不受祿,更何況我才是真正受了先生恩惠之人,如何還能收下先生的謝禮呢?這……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不是麽?”
顧含風沒有立刻反駁,蘇卉瑤心裏頓時生出了希望,但在聽到顧含風接下去的話之後就徹底死了心:“合适不合适得由送禮的人來評斷。我既送出了,斷沒有收回的道理。你若實在不想要,扔了或是賞給下頭的人,都随你高興。”
蘇卉瑤:“……”
那麽好的東西,扔了會遭天打雷劈的。賞人?她能給的人只有趙嬷嬷與秋瀾,她們要是敢收下才怪。或許,可以等回到了京城,轉送給姐妹們。但是,披風只有一件,姐妹卻有三個,送誰都不合适。給大夫人?不,還是送給老太太穿最是穩妥。既盡了孝心,又不會引起誤會。想到這裏,蘇卉瑤覺得自己想出的是個萬全之策,到底寬了些心。
看着蘇卉瑤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顧含風便猜到她的心思為何,當即出言給她潑了一盆冷水:“你不必苦惱了,那披風除了你,誰也沒得穿。”
蘇卉瑤聽不明白顧含風的話,一臉疑惑地望着他,他卻是一言不發地出了院子。蘇卉瑤自是看不見,顧含風轉過身後,臉上的陰霾漸漸散去,嘴角亦是流露出了一絲笑意。
秋瀾跟着趙嬷嬷去了廚房,一直放心不下蘇卉瑤:“嬷嬷,要不我回去看看吧,顧先生是個好人,但看上去脾氣卻是不太好。”
“傻丫頭,你以為嬷嬷我是真的不肯幫姑娘?”趙嬷嬷連忙阻止到。
秋瀾一愣,問道:“這是怎麽說?”
“驿丞不敢告訴我顧先生的身份,但收了我的錢,總算也說了些有用的消息。”趙嬷嬷看了看四周,附在秋瀾耳邊說了自己的打算。
秋瀾的神情從大惑不解慢慢轉為恍然大悟,繼而又有些踟蹰:“就算顧先生沒有妻房,年紀卻大了姑娘一截,還有個兒子,姑娘嫁給他,真的好麽?”
趙嬷嬷說道:“我都打聽清楚了,顧先生看着年紀大,實際上也就是二十五歲。雖然還是大了些,家世好是肯定的,倒是可以彌補。重要的是我瞧着他人品端正,要是他真心喜歡姑娘,倒是比那些毛頭小夥子來得穩妥。至于那位小公子,小孩子記仇也記恩,姑娘這次舍了命去救他,他必然肯對姑娘親近。退一萬步來說,他是妾室所出,姑娘嫁過去就是嫡母,他只有孝敬的份兒。姑娘年輕,顧先生正當年,成親後定然還會有孩子,那就是嫡長子,名分地位上都差不得。姑娘從前受了多少苦,如果能得一門好親事,這一輩子也算是有了個靠譜的歸宿了。”
秋瀾歡喜起來:“還是嬷嬷想得長遠。”
趙嬷嬷笑着說道:“總是要有那麽一天。姑娘眼下沒這些個心思,咱們覺着有了好的機會,就得替她仔細籌謀籌謀。”
“嬷嬷說得極是。”秋瀾贊同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