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初十這一日,沈府女眷依着舊例前往普願寺上香祈福。用過午飯後,老太太跟大夫人先後歇下了,幾位姑娘也各自去了寺院為她們備下的廂房歇息。沈嫣與蘇卉瑤只道不困,約好了一起敘話打發時間。又覺着在屋子裏悶得慌,便是帶上了書兒與秋冬去了梅園。

“那塊石壁後頭有條小路,雖說近一些,能避開人,但比不得大道平坦好走,你此去要多小心。記住了,你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與蘇卉瑤若無其事地走到了梅園,四下環視了一番,确定沒了其他人,沈嫣方是仔細囑咐到。

蘇卉瑤點了點頭,應道:“是,多謝姐姐。”說完,即是轉身朝着石壁急急而去。秋冬對着沈嫣福了福身,連忙跟了上去。

“記住了,我與卉姑娘一直在這園子裏頭賞梅聊天兒,哪兒也沒去過。”蘇卉瑤走後,沈嫣對着目瞪口呆的書兒吩咐到。

書兒是沈嫣身邊的大丫頭,做事為人自有其獨到之處。她不清楚蘇卉瑤偷偷下山是為了什麽,但聽得沈嫣這樣說,便知道這件事輪不到自己多問。她福身領命道:“是,奴婢聽着姑娘與卉姑娘說話可有意思了,還忍不住與秋冬打趣兒了幾句呢。”

沈嫣滿意地對書兒露出了笑容,繼而便是去到了不遠處的亭子裏頭等蘇卉瑤回來。

下山的小路極窄,加上積雪尚未完全融化,更是難行。好容易到了山下,已是耗費了不少時間,蘇卉瑤與秋冬的衣裳鞋子上也是沾上了不少的塵泥。顧不得這些,她們就要登上一早候在這裏的馬車。

國公府西北面兒有個角門,與主子們居住的地方相隔甚遠,又是底下人出入得多,平時并沒有人特意在那看管着。從柳府回來的第二日,蘇卉瑤便尋了個借口讓秋冬從那兒出去給善王府遞了口信,約定了地點與大概的時間。這輛馬車正是善王府安排來接蘇卉瑤的。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駕車人竟會是顧含風。

秋冬是第一次見到顧含風,對他的身份以及與自家姑娘之間發生的事情卻是不陌生,趕忙福身行禮道:“奴婢拜見王爺。”

“起來吧。”顧含風淡淡地說了一句。

“謝王爺。”秋冬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蘇卉瑤想要行禮,還想要問顧含風如何親自來了。話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口,就聽得對方說道:“時間不多,路上再細說也不遲。”

蘇卉瑤一想也是,便與秋冬上了馬車。顧含風一躍而起坐到了駕車的位置,揚鞭落在馬身上,馬兒一聲嘶鳴後,馬車朝着善王府飛奔而去。到了王府門前,馬車不走正門,只從旁邊的角門入府。因着之前得了吩咐,本該在門外就停下的馬車長驅直入地進了王府內院而沒有人上來阻攔。待馬車停下時,秋冬為蘇卉瑤戴上了垂紗鬥笠,先行下車後,扶着她也下了車。

聽到顧含風說蘇卉瑤會來看自己,顧儒的心情大有好轉。許是因為這個,他不但能将藥喝下去忍住了不吐出來,還能吃下些許素淡的食物,這讓他的病情得以減輕了不少。此時,他剛喝了藥,遣了所有伺候自己的人,正獨自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盼着蘇卉瑤的到來。

正當顧儒想着蘇卉瑤為何還不來的時候,聽到門被推開發出的吱呀聲兒。他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看向了門這邊,只見顧含風的身邊站着一位頭戴垂紗鬥笠的人,而那人的身邊還站着一位他不認識的姑娘,而那位姑娘最後進來,将房門輕輕關上了。

“真的是你?你真的來看我啦?”那人摘下了鬥笠,露出了廬山真面目,顧儒眼前一亮。要不是顧含風面無表情看上去十分嚴厲,他早就蹦下床直接跑來這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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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卉瑤将鬥笠交與秋冬,走到床邊坐了下去,看着顧儒笑道:“答應了你要來,怎會失約呢?”

“都這麽久了,我還以為你忘記我們了。”顧儒頗為委屈地說到。

看着眼前這個形容消瘦的孩子,與記憶中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極不相符,蘇卉瑤內心的抱歉又重一重:“對不起,我應該早些來看你的。”

顧儒面色一暗,雙眸很快氤氲出淚意朦胧:“遲來早來都不打緊,只要能來就好了。不像我,本來一直都想要把茹茹從宮裏面帶出來,可爹爹說她是罪臣之後,皇上根本不可能放她出宮。我只能在每次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給她帶很多好玩的東西,講很多我遇到的新奇的人和事。誰知道這一次回來,她卻……”

顧儒哽咽難言地低下了頭,蘇卉瑤想要出言寬慰,顧儒卻又擡起了頭,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茹茹……茹茹死了……我再也不能去找她玩兒,再也見不到她了……”

安慰一個傷心的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勸他不要哭泣,也不是陪着他流淚,而是給他一個機會,讓他發洩完心裏的悲傷。盡管大哭傷身,但那些情緒憋在心裏,更是沒有益處。顧儒的哭聲讓蘇卉瑤的心緊緊地揪在了一起,她将顧儒攬進了懷中,輕撫着他的後背,安靜而耐心地等着他将所有的難過用淚水沖走。

秋冬見了此情此景早已忍不住紅了眼眶。原本不動聲色的顧含風此刻亦是輕輕皺起了眉頭。

不知過了多久,顧儒漸漸止住了哭泣。蘇卉瑤替他擦去了臉上的淚水,柔聲問道:“你對茹茹那麽好,是不是希望她不管在哪裏都開開心心的呢?”

“當然。”顧儒用力地點了點頭,卻是不明白蘇卉瑤為什麽這麽問,。

蘇卉瑤微笑看着顧儒,說道:“茹茹也一樣。你如此看重她,她必然将你視為最親近的人之一,她也希望你開開心心地活着。就當是為了讓她安心,你今日這樣哭過一場,日後再不要傷心了,好不好?”

“可是……可是茹茹死了,她什麽都不會知道了……”顧儒的眼淚再一次模糊了雙眼。

“如果一個人在這個世上有她極為牽挂的人,無論她是生是死,那些人的喜怒哀樂、一舉一動她都能感知的到。她會化為風,化為雨,化為飛鳥星宿,甚至化為山川萬物,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而已。”蘇卉瑤的話純屬安慰之言,但在顧儒這個年紀,對于生離死別無法釋懷,那麽就只要使他相信就好了。

顧儒吸了吸鼻子,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嗎?”

“當然。我曾經失去過至親,但我相信他們一直守護在我身邊,所以每一次我遇着麻煩的時候,總能平安地度過。”蘇卉瑤結合原主人的經歷來做例子,雖然不太切實,可還是那句話,只要顧儒相信了就好。

“那要是我很想很想見茹茹的時候,該怎麽辦呢?” 顧儒認真地想了想之後,換了一個問題問到。

蘇卉瑤回答道:“你可以畫,但凡是你記得的,與她有關的,你都可以畫出來。不過在這之前,你必須趕快把身體養好,否則連提筆的力氣都沒有了,哪裏還能畫得出來呢?若是畫不出,等時間久了,你的記憶模糊了,再記不真切茹茹的模樣,那可如何是好,對不對?”

“嗯,你說得對,我一定要趕快好起來,把我記得的都畫出來,那樣我就永遠都不會忘記茹茹了。”顧儒小腦袋瓜裏這些日子以來的執着被蘇卉瑤一一化解,心結也随之解開:“那等我畫好了,可以拿給你看麽?”

“這個……”蘇卉瑤不曉得該怎麽回答。上次答應了顧儒讓他惦念至今,還差點失約。這一次她出來實屬不易,下一次,她根本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可直接拒絕了的話,顧儒會難過。他還病着呢……

“儒兒,蘇姑娘這一趟出門已是費盡周折,你不可再讓她為難了。”顧含風清楚蘇卉瑤的難處,開口替他解圍。

“哦,我知道了。”顧含風說話了,蘇卉瑤又是沒有給出答案,顧儒只好悻悻地作罷了。

看着顧儒失望的模樣,蘇卉瑤心有不忍,可自己實在沒有立場答應什麽,只好保持沉默。

眼見顧儒的情緒好了不少,蘇卉瑤的處境又着實尴尬,秋冬适時提醒道:“姑娘,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得趕着回去了。”。

“你要走了嗎?”聽到秋冬的話,顧儒連忙問到。

“是啊,我得回去了。我現在不能允諾你什麽,但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來看你的。”蘇卉瑤能給的也只有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希望。換言之,如果沒有機會,她永遠都沒辦法來看顧儒了。

顧儒看了一眼顧含風,見他沖自己點了點頭,縱使萬般不舍得蘇卉瑤離開,也只得忍下。他撇了撇嘴,向她保證道:“我會好好吃藥,也會乖乖地吃飯,等病一好,我就畫畫。

“好。”蘇卉瑤愛憐地摸了摸顧儒的頭,對他笑了笑,便是起了身。秋冬上前為她重新戴好鬥笠,跟着她出了門。

顧含風喚了人來照看顧儒,自己仍舊駕着車送了蘇卉瑤回到了一開始碰頭的地方,并且執意将她送上了山。

“弄得這樣狼狽,趕緊回去換身衣裳。旁人問起,就說在這園子裏摔了一跤弄濕了原先穿着的。”見到蘇卉瑤與秋冬,沈嫣忙是上前,打量了她們一番後,叮囑到。

蘇卉瑤沒有再說什麽,應了一聲就趕去了自己的廂房。顧含風從石壁後走出來,看着她們匆匆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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