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這日之後,崔嬈便借着年關将至,要在家中幫忙打理為由,在江安侯府過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

多日不見謝浔,她的心,似乎也慢慢平靜下來。

這日,崔栉從書院回來後,便提了一只裝着鴻雁的竹籠,興沖沖地跑到崔嬈房裏找她。

崔嬈正坐在屋中繡花,聽見聲響擡起頭來,便看見弟弟提着竹籠跑了進來。

“阿栉,你這提的什麽呀?”崔嬈問道。

“鴻雁呀!”崔栉笑着回應道。

“鴻雁?”崔嬈心中一跳,忙将手中的繡花針別在繡布上,仔細看了看那竹籠與雁,覺得有些眼熟,心中暗道不妙。

雖然心中已經猜到了,但她仍不死心地問道:“阿栉,你這雁哪來的?”

“今日謝三哥哥把我叫去練了會兒字,我走的時候,他把這雁給了我。說這雁是二姐你的,叫我還給你的。”崔栉說着便将竹籠放在繡架旁邊。

果然是那只雁!

一月不見,這雁長肥了不少,看來謝浔将它養得很好。

崔嬈皺頭輕蹙,自言自語道:“不是讓他将這雁放生了嗎?他還給我是什麽意思?”

崔栉一聽,趕緊說道:“對了,二姐,謝三哥哥還有話讓我帶給你。”

崔嬈怔了怔,擡起眼問道:“什麽話?”

“謝三哥哥說要放生,你自己去放!”崔栉嘿嘿笑道:“他還說,不管是人是物,自己招惹回來的,終歸還是要自己去解決,躲是躲不掉的!”

崔栉話音一落,崔嬈便覺得自己心肝脾肺皆在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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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謝浔,自己已經躲開他了,他還想做甚?

崔嬈膽顫心驚地過了幾天,也沒見謝浔再出什麽花招,她心裏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很快便過年了,人來客往的,府裏熱鬧了好一段日子。崔嬈也忙着與母親走親戚,便也不怎麽想起與謝浔之間那些真真假假的糾纏了。

這日,崔植外出歸來後,便到西跨院來了。

桓氏與崔嬈正坐在屋裏看崔栉練字,見崔植進來,忙笑道:“阿植回來了?快幫忙看看阿栉這字,可有長進?”

崔植含笑上前,笑道:“嬸娘,侄兒這時過來,就是為阿栉的事情。”

桓氏怔了一下,忙問道:“是不是阿栉拜師的事情有眉目了?”

崔植笑着點了點頭,說道:“今日下午去參加詩社雅集,遇到謝三郎,他說三日後梁大師有空,到時讓阿栉去讓梁大師見一見。”

崔嬈坐在桌旁,聽到崔植提到謝浔,她的心不禁輕輕扯了一下。那些被塵封的東西,似乎又被人扒了出來。

他果真安排了阿栉去見梁公允。

他這麽做,是因為自己嗎?

桓氏一臉欣喜道:“沒想到這謝三郎倒還守信,真為阿栉引薦梁公允了。”說到這裏,她轉過頭,看着崔栉,說道,“阿栉,到時你可要好好表現,争取讓梁大師收下你。”

“是,娘,阿栉會盡力的。”崔栉點頭道。

崔植說道:“阿栉,嬸娘說的沒錯。到時除了你,還有劉五郎要跟你一起去見梁大師,但我估計他在你們倆中間最多收一個。那劉五郎的字确實也寫得好,又比你年長幾歲,處處都應該比你要老道些,你到時定要拿出渾身本事才行!”

“阿栉知道了。”崔栉趕緊應道。

聽到劉五郎也要一起去見梁公允,崔嬈想到上回外祖母做壽之時,聽袁夫人鐘氏說過劉夫人也曾請謝浔幫忙将劉五郎引薦給梁公允,當時謝浔的回答也是梁公允外出了。大家還以為是他的推托之詞,如今梁公允歸來,他便安排劉五郎與崔栉一起去見他,看來當初也不是想要推托。

想到這裏,崔嬈自嘲地笑了笑。先前自己聽說謝浔要帶崔栉去見梁公允,居然還以為他會看在自己的面上才會如此的,看來,真是自己想多了。

三日後,崔栉在桓氏的千叮萬囑中,跟着崔植一起出了門。

兄弟倆騎着馬,一前一後到了城西的章城門。

趙斐與劉五郎劉傾早已候在此處了。

崔植領着崔栉上前,對着謝浔與劉傾拱了拱手,笑道:“三郎,五郎,不好意思,讓二位久等了。”

“謝三哥哥,劉五哥哥。”崔栉也學着劉傾拱手抱拳。

謝浔與劉傾回了禮。

“我們也剛來一會兒。”謝浔說着望着崔栉,笑道,“阿栉,今日可要好好露一手才是喲!”

崔栉腼腆地笑了笑,說道:“我會努力的。”

“那我們這便出發吧!”謝浔笑了笑,轉臉對着崔植說道,“晚了,說不定師父又出去了。”

“好。”崔植拉了拉馬,說道,“那就別耽擱了!”

說罷,四人便從章城門出了建安城。

梁公允喜靜,住在建安城外西雲山下的杏林村中,離安景寺不遠。

他每日清晨喜歡先到附近山間轉轉,回家吃過早食後,若有閑便喜歡去安景寺,與覺知大師下下棋,品品茗,談談佛,日子倒也悠閑樂哉。

這日,他剛從山中吸完天地靈氣歸來。一進家門,便聽見下人禀報說謝浔帶了三個陌生的少年來了。

他點了點頭,擡腳便往堂屋而去。

見他進了屋,謝浔忙領着三個少年起身行禮。

“阿浔,這三位公子是何人?”梁公允打量着崔植三人。

謝浔指着劉傾與崔栉,對着梁公允笑道:“師父,這劉傾與崔栉便是前幾日徒兒跟你說過的,想來追随師父的學書法的。今日徒兒便帶他二人過來給師父看看。”

“那他又是誰?”梁公允指了指崔植。

沒等謝浔回答,崔植便主動說道:“回梁大師,在下崔植,是崔栉的堂兄。因小弟年幼,特陪他一起來的。”

“嗯。”梁公允點了點頭,說道,“既然這樣,那便讓劉公子和小崔公子寫幾個字,讓老夫看看吧!”

“是。”

“是。”

劉傾與崔栉雙雙應道。

謝浔叫下人趕緊準備好筆墨紙硯。

劉傾主動要求自己先寫。

“就寫司馬相如鳳求凰的前兩句吧。”梁公允說道。

劉傾畢竟也就是十三四歲的半大孩子,平時在家寫字雖然一蹴而就,但今日情境不同,他提起筆,仍然覺得還是有些緊張。

他深吸了幾口氣,定了定神,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手腕,慢慢在紙上寫下: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寫好後,劉傾将筆放在筆架上,上前拱手行禮道:“請先生賜教。”

梁公允走上前,仔細看了看劉傾所寫的字,輕輕點了點頭。

劉傾一見,心頭一喜。

崔栉見梁公允對劉傾所寫之字點頭稱贊,想劉傾定是得了梁公允的歡心,心頭一時羨慕不已。

梁公允看完之後,卻并未說話點評,反而退後兩步,對着崔栉說道:“小崔公子,該你了。”

“是。”崔栉走上前。

“你也寫這兩句。”梁公允說道。

崔栉知道梁公允是想比較自己與劉傾所寫之字,忙點了點頭,然後伸手從筆架上拿起筆,想了想,便在紙上寫了起來。

這崔栉原本在一邊侯着時,還有幾分緊張。先前看見梁公允看了劉傾的字,便點頭稱贊,只道劉傾已經占了先機。他知道梁公允在自己與劉傾之間只會選一人,既然梁公允已看中了劉傾,自己多半無甚希望了。這麽一想,他心裏反倒放松下來,下筆時,如行雲流水一般,一氣便将這兩句寫了下來。

“先生,我也寫好了。”崔栉将筆放回筆架上,回頭對着梁公允行了一禮,便退到一邊。

梁公允點了點頭,又走上前去,細細看了崔栉的字,也輕輕點了點頭。

見此,劉傾與崔栉都有些意外。看了兩人的字後,這梁公允都點頭,他到底是何意思?莫不是兩人都收下?

“師父,這二人的字,你怎麽看?”謝浔上前問道。

梁公允說道:“這劉公子的字,點畫爽利挺秀,骨力遒勁,結體嚴緊,寫得很不錯。”

劉傾一聽,大喜過望。他心中暗道,這梁大師如此誇贊自己,想必會收自己為徒吧。

崔栉聽到梁公允如此稱贊劉傾,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不過,他雖然小,但已經有幾分懂事了,忙對着劉傾做出一個恭喜的微笑。

沒想到,這梁公允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劉公子的字,偏秀麗了一些,與老夫風格不甚相同,如果跟着老夫學的話,只會埋沒了劉公子的才華,還請劉公子另投名師。”

這劉傾一聽,只覺得自己一下從雲端墜落,便有些傻眼了。

梁公允又接着點評崔栉的字:“這小崔公子年紀雖小,但用筆渾厚強勁,結構沉着,大氣磅礴,與老夫的書法倒比較相近。但老夫覺得小崔公子小時候定然沒有請專人教授用筆的基本功,因此這基本功還欠點火候。”。

崔栉行了一禮,說道:“不瞞先生,我開始學字,都是自己蒙着字帖寫的,确實無人教授。”

“小崔公子天分頗高,真是可惜了。”說罷,梁公允惋惜地搖了搖頭

崔植與謝浔對視了一眼。

看來,這兩人梁公允都沒看上。

“梁大師!”崔植卻不死心,含笑上前,說道,“既然大師也覺得阿栉的風格與您類似,可否請大師先收下他,在下相信,在大師的指點下,阿栉基本功定會趕上來的。”

梁公允微微一笑,擺了擺手,說道:“老夫年歲已高,實在無精力再來教孩童的基本功了。還請崔公子見諒。”

崔植心中雖然有幾分失望,但仍然禮貌地笑了笑,說道:“不論如何,還是多謝梁大師指教了。”

謝浔看着崔氏兄弟一臉的失望之色,忙上前說道:“師父,既然你也很喜歡崔栉的字風,可否先收下他,徒兒負責教授他的基本功!”

“阿浔,你……你教他?”梁公允驚訝地看了謝浔一眼,“過完年你便要出仕了,能有空教他?”

謝浔趕緊說道:“師父放心,徒兒不會耽擱出仕的。徒兒會找空閑的時候去教他,還請師父給他一個機會。”

梁公允若有所思地看了謝浔一眼,然後說道,“阿浔,你先随師父出來一下。”說罷便轉身出了堂屋。

謝浔對崔植等人笑了笑:“你們還請稍等片刻。”

“三郎,還請你多為阿栉美言幾句。”崔植惴惴不安道。

“我會的。”說完謝浔便出了門。

梁公允見謝浔進了偏廳,忙拉過他說道:“阿浔,師父收徒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今日為何要說服師父收下那崔栉?”

謝浔上前笑道:“不瞞師父,那崔栉的字,之前徒兒便看過好幾回,确實與師父的風骨極為相似。徒兒想到反正師父也多年未收徒了,崔栉資質又好,不如師父就把他收了吧?”

梁公允搖了搖頭,說道:“這崔栉比你這般年歲時,可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師父收徒弟總不能越收越差吧?”

“徒兒像崔栉這麽大時,可跟着師父學過兩年了,若真比崔栉好,也有師父教得好。”謝浔笑道,“再說了,這崔栉年紀雖小,卻很能吃苦。徒兒負責将他的基本功練好,到時師父再來指點可好?”

梁公允見謝浔如此賣力勸說自己,不禁心生疑惑,看着謝浔,問道:“阿浔,你為何竭力勸說師父收下這崔栉?他與你有何關系?”

謝浔一怔。

有何關系?自己倒真想有點什麽關系,可惜,現在真的什麽關系都沒有。

想到這裏,謝浔苦笑一聲,說道:“無甚特別,只是謝崔兩家是世交而已。”

謝浔神情的細微變化未能逃過梁公允的眼睛,他撇了撇嘴,說道:“劉家也與你是世交,怎麽沒見你如此賣力為他說話?”

謝浔臉怔了怔,沒吭聲。

梁公允見狀,腦中電光火石般一閃,突然想到了什麽。他一下擡起頭,緊緊望着謝浔,問道:“這崔栉與那崔嬈是何關系?”

聽了梁公允的話,謝浔一愣,見已經瞞不過師父了,只好承認道:“他,他乃是崔嬈幼弟。”

“果然!”梁公允搖頭一嘆,思慮了半晌,終于說道:“既然如此,那師父便成全你,收了那崔栉吧!”

謝浔一聽,大喜道:“多謝師父。”

梁公允心疼地看了一眼謝浔,說道:“你那時天天做夢叫着崔嬈的名字,可見這姑娘在你心中有多重。我前後收了五個弟子,你是我最得意的,師父怎麽忍得下心不幫你呢!”

聽到這話,謝浔不禁有些怔忡。想起那些難挨的日子,他輕嘆一聲,然後低頭沉默。

梁公允又問道:“阿浔,你如今還時常做那惡夢嗎?”

謝浔點了點頭:“有時還是會夢到。不過,自從阿嬈從清河回來後,已不那麽頻繁了。”

“那便好。”梁公允撫須笑道,“不如早些讓謝司馬去崔家提親,說不定你與崔姑娘成親後,與她朝夕相伴,便不做那惡夢了。”

聞言,謝浔臉紅了紅,輕言道:“二哥都還沒說親呢。”

“哦。”梁公允一臉了然,“那便回去讓你二哥早些說親!等他說了親,你次日便去崔府提親!”

謝浔:“……”

這師父怎麽比自己還急呀?

崔栉回到家,興高采烈地将梁公允收自己為徒的消息告訴了桓氏與崔嬈。

桓氏母女二人聽了,都很是為崔栉歡喜。

不過,聽到梁公允嫌崔栉基本功差了點,讓謝浔先教他的基本功一事,崔嬈心中又有些惶恐。

再一想,謝浔來崔府最多到前院書房,又不可能來後院。自己不會去前院,就算他來了,應該也見不着他,心裏這才松了一口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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