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從三月兩人在清音觀外分別,到如今,崔嬈已經快半年沒有見到謝浔了。

雖然知道他應該回了建安,可她卻沒聽到他一星半點的消息。

她以為,此生此世,都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曾想,在這意想不到的時候,他突然就出現在自己眼前。

這實在太意外,也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呆呆站在廊下,就這麽傻傻地盯着他。

他黑了,也瘦了些。

此時,他就定定地站在長廊那端。一雙黝黑明亮的眼睛,沉靜地看着她,雙唇緊抿,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兩人就這般對視着,誰也沒有說話。

突然,他擡起腳,走上長廊,慢慢地向着她走來。

看他走了過來,她的心裏一陣慌亂,呼吸驟然亂了起來。

如果他問自己,為何不等他,為何要跟他人定親,為何要屈服,自己該如何回應呢?

看着他走到越走越近,她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他慢慢走到她面前,卻沒有停下腳步,甚至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徑直從她身旁走了過去。就像他面前的她,是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

她身子一僵。

他在心裏,已經當自己是陌生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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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突然變成又酸又澀。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她就這麽站着,身子簌簌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翠晴輕輕戳了她一下,說道:“姑娘,謝三公子已經走遠了。”

她身子一震。

他走了?

她凄然一笑。

這樣,也好。

既然今生兩人注定沒有結果,還不如就讓他恨自己吧。以後,他便不會再那麽難過。

想到這裏,崔嬈深深吸了一口氣,将就要沖出眼眶的眼淚生生逼了回去,說道:“我們也快回去吧。”說罷也不再看雕花長廊上的牡丹圖,便匆匆往後門走去。

翠晴知道崔嬈與謝浔之間的事,見崔嬈如此,她也不敢多問,只跟在她身後向外走去。

待崔嬈回了江安侯府,離迎親吉時只有半個時辰了。

馬車停了下來。

崔嬈掀起帷簾,身子剛一探出車廂,便看見趙斐一臉笑意地向自己迎了過來。

燕王與燕王妃帶着安樂郡主已經回了燕城,趙斐卻不知用什麽理由說服燕王讓自己留了下來。如今,只要找得到由頭,他便往崔府跑,所以,崔嬈見到他,也不覺得意外。

看見崔嬈正要下馬車,趙斐忙伸出手來,笑道:“阿嬈,我扶你下車。”

看見趙斐的手伸到自己面前,崔嬈一怔。不知怎麽回事,腦中卻想起先前王府,謝浔對自己視而不見的模樣。

她心中一澀,對着自己說道,崔嬈,別再想了,一切已成定局。

她緩緩伸出手去,扶着他的手。

看崔嬈先前面色猶豫,趙斐心裏不禁一緊。

崔嬈與謝浔之前那一段,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他也知道,跟自己定親,定然不是崔嬈自己的意願,所以,當他看見崔嬈終于肯将手伸向自己那一剎,他的內心一陣狂喜。

将崔嬈扶下了馬車,他還死死握住她的手不放。

崔嬈眉頭微皺,說道:“世子,快放開手。”

趙斐望着她笑了笑,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手。

崔嬈趕緊将手縮了回去,又問道:“世子怎麽沒去王家觀禮?”

趙斐嘿嘿一笑:“我怎麽也算是女方家眷,去王家不太合适。”

崔嬈一怔,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那請世子進府坐吧。”

“我早來了,已經見過岳母大人了。”趙斐笑着說道,“聽說你出門了,我特意來門邊迎你的。”

“世子。”崔嬈看了趙斐一眼,說道:“我們還未成親,你還是稱呼我母親為崔二夫人比較好。”說完也不理他,便徑直往大門裏走去。

“好,我都聽你的。”趙斐笑嘻嘻地跟上來,又說道,“那我多等四個月再改口。”

“四個月?”崔嬈一愣,停下腳,扭頭望着趙斐,問道,“日子定了?”

趙斐笑着點了點頭,說道:“父王已經請好期了,就在十二月初六。過幾日便派人送來給你大伯過目。如果你大伯沒意見,便定下來了。”

十二月初六。

已經不到四個月了。好快啊!

崔嬈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我知道了。”

趙斐又說道:“對了,下個月初三太後過壽。前兩日我進宮去見她,她老人家說還未見過你,讓你到時随我一道進宮赴宴。”

“太後叫我也去?”崔嬈一愣。

“是啊!”趙斐笑了笑,又想去拉崔嬈的手,“到時我來接你。”

崔嬈淡淡地應道:“好。”然後便扭頭往前走去,避開了趙斐伸過來的手。

趙斐怔了片刻,然後追了上去。

這時,翠晴跑上前來,對着崔嬈說道:“姑娘,奴婢陪你回去換衣裳吧。”

“嗯。”崔嬈點了點頭,又轉過身來,對着趙斐說道,“世子,你到前面廳裏喝會兒茶,我回屋去換衣裳送妙姐姐。”

“你去吧。”趙斐笑着說道,“我先去前廳等你。”

崔嬈也不與他多說,轉過臉對着翠晴說道:“翠晴,走吧。”

“是。”翠晴應了一聲,便扶着崔嬈往後院走去。

趙斐擡起眼皮看了一眼翠晴,突然,他一怔。

扶着崔嬈這個侍女,他似乎見過。

他眼睛慢慢眯了起來,仔細地回想着。

去年,他在九雲山受傷被人所救後,在馬車上,他雖然有些迷糊,但他卻記得清清楚楚,他看見過這個侍女。

可崔嬈不是告訴自己,救自己的是崔妙嗎?為何這侍女會在她身邊?

這其中,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原由。看來,自己得找個人好好問問才是。

想到這裏,他趕緊往前廳走去。

崔獻、崔植都在這裏待客。

看見趙斐進來了,崔植忙招呼道:“世子,坐下飲會兒茶吧。”

趙斐笑了笑,對着崔植說道:“阿植,你先忙,別管我。我有事跟阿栉說。”說罷便拉着崔栉出了廳,來院中一個角落。

“世子,你叫我出來何事?”崔植仰頭問道。

“阿栉,你知道,我已經與你二姐定親了。”趙斐一本正經地說道。

“嗯。”崔栉點了點頭。

“那我就很快是你姐夫了。”趙斐一臉正色地說道。

崔栉難得看見趙斐如此正式對自己說話,也不知他到底是何意,愣了愣,然後怯怯地叫道:“姐夫。”

趙斐一怔,笑着摸了崔栉的頭一把,說道:“乖,以後就我們兩人在的時候,你就這樣叫我。”

崔栉點了點頭。

趙斐又說道:“現在那姐夫問你話,你也不能騙我。”

崔栉又點了點頭。

“翠晴是誰?”趙斐記得崔嬈當時就這般叫的那個侍女。

“是我二姐的侍女。”崔栉答道。

果然!

趙斐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道:“那姐夫再問你,你們在清河的時候,去九雲山的,到底是你大姐,還是你二姐。”

“二姐啊!”崔栉想也沒有想便回答道,“她去九雲山的天恩寺參加盂蘭法會,為我爹爹祈福。”

日子也對上了!自己正是在盂蘭節那天受傷的。

如此說來,救自己的,不是崔妙,而是崔嬈!

可她為什麽要騙自己呢?

趙斐眼睛微微眯起,想了半晌,卻始終想不通其中的原由。

一會兒定要向崔嬈将此事問個明白。

這邊,崔嬈換好了衣裳,便徑直去了崔妙的房間。

除了喜娘和靈芝、香琴兩個陪嫁侍女陪在她身邊外,還有袁雯櫻、蔡靜蘊跟她坐在一起說話。

袁雯櫻是袁氏的親侄女,今日自然要過來。

蔡靜蘊與崔植的婚期也定了,就在十月,今日她也算是女方眷屬了,所以,一早便過來陪着崔妙。

崔嬈走進屋,看見袁雯櫻正小聲地跟崔妙、蔡靜蘊說着什麽,那兩人面頰緋紅,不時捂嘴偷笑。

崔嬈走上前去,笑道:“表嫂,你跟妙姐姐和靜蘊姐姐說什麽呢?”

袁雯櫻回過臉來,看見崔嬈,忙笑着對她招手道:“快過來聽我跟你們說說,反正你也快了。”

崔嬈一臉狐疑地走上前來,說道:“什麽快了?”

“自然是你與世子成親的日子啊。”袁雯櫻笑吟吟地說道。

崔嬈面色一僵,然後強笑道:“我還早呢。”

“也不早了。”袁雯櫻笑道,“世子說燕王已經請好日子了,就等姑父點頭便定了。”

崔嬈一怔。

這還沒定下的事,趙斐竟然就到處跟人說。

蔡靜蘊知道崔嬈與謝浔之事,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心裏不痛快,忙對着袁雯櫻說道:“雯櫻,平日我看桓大公子挺斯文的啊,怎麽你把他說得如此粗魯?他真舍得如此對你?”

袁雯櫻果然被蔡靜蘊牽走了,回頭望着蔡靜蘊,撇了撇嘴,說道:“看他平時好像對我千依百順的模樣,但在這事兒他才不聽你呢。你說疼,叫他別動,他反而興致更高,動得更厲害。我第二天走路都難受,還要忍着疼去敬茶,不敢讓別人看出來。”

崔妙一聽,咬着唇說道:“王闌今晚若敢如此對我,看我不一腳将他踢下床!”

“算了吧。”袁雯櫻抿嘴笑道,“你的力氣能大過他?還不是将你壓在床上,任他為所欲為。”

崔嬈開始還這下總算聽懂袁雯櫻說的是什麽了,雙頰緋紅,又羞又臊道:“表嫂,你怎麽說這個呀?我們三個都還沒成親呢。”

“你以為阿妙不知道?”袁雯櫻瞥着崔嬈,笑道,“姑母肯定早将壓箱底的給她看了。”

崔妙低下頭,吃吃笑着。

袁雯櫻又說道:“阿嬈,我看世子很喜歡你,到時絕輕饒不了你。世子從小習武,體力定比你拓表哥強。說不定,你到時連床也起不了。”說完,她捂着嘴偷笑起來。

崔妙與蔡靜蘊不禁也跟着笑了起來。

“表嫂!”崔嬈只覺得又羞又臊,都不知道該如此回話了。

好在袁雯櫻也沒有糾纏于她,又繼續向崔妙傳授起閨房之道了。

崔嬈坐在一旁,看着袁雯櫻眉飛色舞地說着。

突然,她想起那日在清音觀的樹林裏,謝浔與自己親嘴後,被自己發現他身體的反應時,他那窘迫的表情。

如果是謝浔,又會怎麽樣呢?

她低頭一嘆。

可惜,永遠不可能是他了。

正在這時,桓氏進了屋來,對着崔妙說道:“阿妙,快!七郎他們已經走到巷口了!”

喜娘一聽,趕緊拿來蓋頭為崔妙搭在頭上,靈芝與香琴上前,扶着崔妙去前廳拜別祖母、父母。

看着崔妙遠去的背影,想到這個從小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姐姐從此便成為別家人了,崔嬈不禁鼻子一酸,眼淚嘩啦啦便流了下來。

蔡靜蘊見狀,忙上前勸道:“阿嬈,別這樣,今日可是阿妙的好日子,該高興才是。”

崔嬈抹了抹淚水,擡起頭來,對着蔡靜蘊笑了笑,說道:“靜蘊姐姐,我是太歡喜了。”

“傻丫頭。”蔡靜蘊拉過她的手,說道,“我們快去前面送阿妙吧。”

“嗯。”崔嬈拉過蔡靜蘊的手,笑道,“妙姐姐雖然走了,不過,靜蘊姐姐你就快進門了。”

蔡靜蘊面色一紅:“我還有兩個月呢。不過,你來了,你怕等不了多久,也要走了。”

崔嬈看着蔡靜蘊,怔了怔,然後含淚說道:“靜蘊姐姐,我求你一件事。以後若是我不在了,你記得幫我多多照顧阿栉啊。”

看崔嬈表情有些不對,蔡靜蘊以為她心裏還是不滿意與燕王府的親事,便安慰道:“你以後做了世子夫人,要照顧阿栉還不容易?好啦,別說這些啦,快出去吧,不然一會兒阿妙真出了門了。”便拉着崔嬈去了前廳。

看見崔嬈出來了,趙斐趕緊跑到她面前,說道:“阿嬈,我有話要跟你說。”

崔嬈看趙斐一臉正色,愣了愣,問道:“什麽話?”

趙斐左右看了看,說道:“這裏人多,我們到外邊去說。”

“那待妙姐姐出門再說吧。”崔嬈說道。

“好。”趙斐點了點頭。

他耐着性子等到崔妙行完禮,拜別了父母,崔植再送她出門上轎,直到花轎慢慢遠去,才将哭得稀裏嘩啦的崔嬈拉到正廳後面的院子裏。

看着崔嬈看着還拿着繡帕不停地抹眼淚,便柔聲勸慰道:“阿嬈,你別哭了。這是喜事啊!崔妙出嫁你都哭得這麽厲害,到時我們成親那天,你還不知哭成什麽樣。”

崔嬈一呆,抹了抹眼淚,默了片刻,說道:“那日,我不會哭的。”

趙斐一聽,眉開眼笑道:“這才是。阿嬈,你相信我,我定會好好待你的。”

崔嬈愣了愣,然後點了點頭,問道:“對了,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趙斐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忙問道:“對了,阿嬈,你跟我說實話,在九雲山救我的,到底是你,還是崔妙?”

崔嬈聽他突然問起這事,心中一驚,擡起頭來,一臉驚愕地望着趙斐。

他是不是發現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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