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2)

“這到底證明了什麽呢?”

“看你行還是我老人家行。”

“閣下偌大年紀,仍脫不了好勝之心,閣下既不涉足江湖,要虛名何用,況且,在下已情願認輸了!”

“人争一口氣,佛争一爐香!”

“歉難應命!”

“小子,你非認輸不可,跪下磕個頭,我老人家放過你!”

南宮維道不由心火直冒,怒聲道;“閣下欺人太甚……”

“紅怪”分毫不退讓地道: “那就照辦,再接我老人家一掌。” ’“彼此無怨無仇,何必呢?”

“你闖谷就已該死!”

“谷主且曾贈藥,并未計較這一點?”

“你仗着有護身,老人家不甘心!”

南宮維道冷做地道: “藝業各有專精,閣下的‘紅光掌’固屬武林一絕,但在下也有獨得的雕蟲之技,武術一途,未可以一概全的!”

“哈哈,小子,你有什麽不得了的門道?”

“劍術!”

“你盡可施展!”

“閣下可曾想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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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武術之道,在于制敵先機,設使半日前,彼此并非約定拼掌,而是生死之争,閣下便不至有此想法了!”

“胡說八道,你說說看?”

”閣下的‘紅光掌’不能信手而發,必須先凝功力,對嗎?而在下的劍,卻可随心所欲,意動即發,試想,如果在下以劍應攻,閣下有機會運掌功嗎?”

“紅怪”一怔神,掃了旁邊的“白怪”一眼,剛愎地道:“算你小子伶牙利齒,善于巧辯……”

“難道這不是事實?”

“憑你的劍,能傷得了我老人家?老夫有的是時間發掌!”

“這便很難說了!”

“老夫不信這個邪!”

“無妨試試看!”

“看”字聲落,鐵劍已揮了出去,使的是那招獨門殺手“攀星摘月”,由于只是表演性質,未貫以全力,所以不損內元。拔劍,出手,快得猶如一瞬。

“紅怪”身法奇絕,左閃右突,但仍被劍影所罩。

南宮維道即發即收道:“在下未用真力,閣下以為這一招如何?”

“紅怪”呆一呆,沮喪地向“白怪”道: “兄弟,我們去矣!”

雙怪白了南宮維道一眼,一閃消失于夜色之中。

南宮維道在原位坐下,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只是他自這件事悟出了一個真理,機智與功力是相輔相成的,許多高手之所以成為高手,一半是靠機智,血氣之勇是不足恃的,如果今夜應付不當,雙怪聯手,憑這一招“攀星摘月’,未必能制服得下對方,即使能勝,也必付出可觀的代價。

拂曉時分,他起身離開大別山區。

出山,取道信陽,直奔桐柏。

這一天,到了桐柏,他投店暫息征塵,這邊區城鎮,一切風物人情,較之豫中一帶,又自大不相同,但他大事在身,無心領略。

休息了一天,再次置備幹糧,然後撲奔山區。

此番來桐柏山,他沒有多大的自信。赴“西歸谷”有地點可循,到桐柏山來,卻是盲目摸索,在偌大山區中去找一個素昧生平的隐世之人,何異大海撈針。況且要尋訪的人是否尚在人間,還在未知之數,但,人事非盡不可。

入山之後,穴居野處,逐段朝西搜索。

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月,所帶幹糧業已用盡,只好采些野果,獵些山禽野兔果腹,好在他幼時生長山區,倒也不以為苦。

這一個月,他踏遍了大半個山區的每一座峰,每一道谷,間或也碰到山居獵戶,但誰也不知所謂“杳杳真人”是何許人物。

他準備再以一個月的時間搜尋,如無所遇,便只好放棄了。

這是一個月圓之夕,玉盤高懸,把這寂寥的山區,妝點成了一個琉璃世界。

南宮維道置身一座石峰頂上,沐着凄清的月光,似已遺世獨立,心頭的一切恩怨情仇盡泯,他想這該是世間最幹淨的一塊土地。

興之所至,不由朗吟道:

雲母屏風燭影深,

長虹漸落曉星沉。

嫦娥應悔偷靈藥,

碧海青天夜夜心。

雖不貼切實景,但也稍舒了一下心懷。

驀地,一聲凄厲的慘號,遙遙破空傳來,南宮維道抖然一震,在這荒山靜夜,居然也有兇殺,難道世間真的連一片幹淨土地都沒有嗎?

審察那慘號聲,似發自對面峰頭。

是仇殺?是兇殺?

在一時好奇之下,他彈身下峰,朝對峰掠去,月光下,身形快得如一抹淡煙。

這峰頭不大,但卻十分陡峭,幸有那些橫斜倒挂的虬松托足,否則委實難以攀援,峰頂上,除了十餘株古松之外,盡是嶙峋的峻岩。

在一株亭亭如蓋的巨樹下,赫然有一椽茅屋。

南宮維道心裏一動,在這種人蹤不至的絕峰結茅而居,必屬高人隐士之流,适才的慘號聲,分明發自此峰,到底是一回什麽事呢?

他略一思索之後,舉步向茅屋奔去。

這茅屋一明兩暗三開間,全用巨木搭蓋,十分堅實,從風雨剝蝕的痕跡看,這茅屋的年代已很久遠。

突然,一個意念浮上心頭,他想到了所要尋找的“杳杳真人”,莫非這便是他隐遁之所?

不由地精神大振,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

到了屋前三丈之處,他停了腳步,發話道: “裏面有人嗎?”連叫三遍,竟然毫無反應。不由心中一沉,莫非屋中人已遭了不測?

一陣猶豫之後,彈身回到屋門,借着斜照的月光,向內一張望。

他驚呼一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個白發老人,伏卧在血泊中,血水流到了門邊,尚未凝固,顯然遭害的時間不會太久。

他是誰?

何以被人殺害?

下手的人呢?

南宮維道定了定神,踏入屋中。

屋內陳設十分簡陋,一桌一椅,一書架,壁上挂了一張古琴,此外別無長物,但是屋內纖塵不染,十分幹淨。

他俯身試探,老人已經氣絕。

突然,他發現地上似有字跡,細一辨認,竟然有“杳杳真人”四個字,人字寫了一撇,老人的手指,停在那一撇上,毫無疑問,老人用手指蘸血寫字,尚未寫完,便已氣絕。

他的心頓時“怦怦”亂跳起來,失措地坐到桌邊木椅上。

“杳杳真人”的蹤跡算是搜到了,但卻是件無頭公案。

死者是“杳杳真人”嗎?他為何要留名呢?照“一技梅”轉述“百花婆”之言, “杳沓真人”年已百歲之外,但死者看上去只有七十左右,不過一般奇人異人,多半鑽研駐顏之術,不能遂下斷語。

如果死的真是“杳杳真人”,自己此行便算撲空了。

依情理而論,死者在地上留字,極可能是指明殺害他的兇手,“杳杳真人”到底是正是邪,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呢?

如果“杳杳真人”是兇手!這證明他不但仍在世間,而且必在臨近不遠。

心念及此,不禁又振奮起來。

他癡坐了片刻,決定先察明死者的身份。

于是,他站起身來,走到書架,信手抽出一卷手抄本,希望能發現些蛛絲馬跡,移近月光一看,是一本古卷,雖有署名,但顯然不是死者所抄。

他另外取了四五本,逐本審查,但都是前人著作,有佛經,也有本草,甚為蕪雜。

目光茫然創掃之下,發現屋廳正中,懸了一幅中堂,寫着的是一幅狂草,龍飛鳳舞,蒼勁古雅,上款題的是“蒼松居士補壁”,下款赫然是“杳杳真人塗鴉”。

無疑的,死者是“蒼松居士”了。

那殺人者便是“杳杳真人”。

是什麽原因導致這兩個避世隐者發生流血慘劇呢?

這是一個令人難解的謎。

“杳杳真人”會回頭再來嗎?這可能性不大,他行兇之後,可能已遠走高飛,但也有可能他發現自己的行蹤而追索, 自己一月來的行蹤,決瞞不過人。

南宮維道決定坐守天明。

讓對方主動來找,是最聰明的辦法。

坐了約莫盞茶工夫,破風之聲突傳,只聽一個少女的聲音道:“爺爺,我現在才趕到!”

這聲音似曾相識,頗不陌生,南宮維道吃驚地站了起來,一條人影已撲到門邊。接着又道:“爺爺,我給你帶來好吃的東西,怎麽連燈火……呀!”

尖叫聲中,少女摔掉了手中提着的東西,撲入屋中。

南宮維道有定睛一看,又是一震,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曾被自己誤救出“金龍幫”的“三才教”的密探王蓉蓉,聽來她是“蒼松居士”的孫女。

王蓉蓉窒了片刻,厲叫一聲:“爺爺!”撲到“蒼松居士”的屍體上,失聲痛哭起來。

南宮維道挪動了一下身形,正待出聲招呼……

王蓉蓉身為密探,警覺性比一般人高,業已發現屋中有人,倏地斂住哭聲,一個倒縱,掠出門外月光之下,大喝一聲:“什麽人?”

南宮維道立即道: “在下不死書生,王姑娘還記得在下嗎?”

王蓉蓉退了兩步,栗聲道;“不死書生?”

南宮維道一颔首道:“不錯,正是在下!”

王蓉蓉又是一窒,忽地尖叫道:“你殺了我爺爺?”

南宮維道一震:“姑娘誤會了!”

“誤會?”

“在下是聞聲從對峰趕來的,到此時慘案業已發生!”

“兇手是誰!”

“杳杳真人!”

“什麽?”

“杳杳真人!”

“哈哈哈……”笑聲凄厲,充滿怨恨與殺機。

南宮維道愕然道:“姑娘笑什麽?”

王蓉蓉杏眼圓睜,咬牙切齒地道:“不死書生,別圖狡賴,賴不掉的!”

“什麽意思!”

“杳杳真人什麽形象?”

南宮維道一怔神,道:“在下并未見過!”

王蓉蓉冷極地道;“但你說他是殺我爺爺的兇手?”

“不錯!”

“根據什麽?”

“你爺爺臨死時曾在地上留字,姑娘可以自己去看!”

“鬼話!”

“什麽意思?”

“杳杳真人豈會殺我爺爺,他們是數十年性命之交……”

“但留的字如何解釋?”

“問你自己!”

“姑娘何不先去看看?”

“不必看!”

南宮維道溫聲道:“姑娘認定是在下?”

王蓉蓉斬釘截鐵地道:“可能沒有別人!”

“在下鄭重否認!”

“哼!”

王蓉蓉重重地哼了一聲,彈身沖入屋中,點亮了燈火,不久,又奔了出來,倒豎柳眉,手指南宮維道厲聲道: “拿出來!”

南宮維道惑然道:“拿什麽出來?”

“九玄真解!”

“什麽九玄真解?”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不敢承認嗎?”

南宮維道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看來必是王蓉蓉發現她祖父“蒼松居士”所珍藏的什麽《九玄真解》被竊,難道“杳杳真人”是為了這本秘笈,而不惜向數十年性命之交的知友下毒手,若如此,則“杳杳真人”其人,是可殺的人了。

心念之中,正色道:“王姑娘,你認為在下是這類人嗎?”

“人心難測!”

“而你認為‘杳杳真人’決不會是兇手?”

“不會,我認定他是君子!”

“令祖父所留的字呢?”

“這太簡單,這種情況誰都會假造。”

南宮維道忍不住心火上升,怒聲道; “姑娘,信不信由你。”

“三歲孩子也不相信,這地方十分隐僻,你來此做甚?”

“在下說過是聞聲而來。”

“那你來山中又做什麽?”

“在下恰好在找‘杳杳真人’!”

“鬼話!”

“那姑娘準備怎麽辦?”

王蓉蓉厲聲道:“殺你為爺爺報仇!”

南宮維道率性不再辯駁,冷冷地道:“憑姑娘那幾乎恐怕殺不了在下!”

王蓉蓉一抖手中劍,目毗欲裂地道:“也許,但我發誓辦到!”

南宮維道吐了一口長氣,道:“王姑娘,你定知‘杳杳真人’的住處,找到他,一切自明。”

“但我現在要殺你……”

“你決辦不到!”

“試試看!”

看字聲中,王蓉蓉猛一跺腳,南宮維道只覺所立的地方一沉,立知不妙,閃電般地彈身而起,四五條飛索,罩身纏至,每一個方位,都是控制之中,心意才一動,雙腳已被纏了個結實,這些飛索,是預布的機關,巧妙至極,腳下才一緊,又被倒吊了起來,正好在屋沿下,頭頂離地約兩尺。

這一下,氣急交加。

王蓉蓉一彈而上,劍鋒橫勒南宮維道的頸子,杏眼抖露出可怖殺機,切齒道:“不死書生,姑娘要把你寸割寸剮!”

南宮維道氣炸肺腑,怒吼道:“王蓉蓉,你下手罷!”

王蓉蓉伸手朝南宮維道佩挂的錦袋中掏摸了一陣,一無所獲。

“《九玄真解》在何處?”

“我不知道什麽真假解!”

“迫我施手段嗎?”

“随便!”

“你不說我便挖出你眼珠子!”

南宮維道亡魂皆冒,厲吼道:“你敢?”

王蓉蓉左手曲指如鈎,向前一伸,道: “沒有什麽不敢……”

南宮維道雙目一閉,頹然一嘆道:“罷了!”

但王蓉蓉并沒有點下,縮回了手,道;“不死書生,你救過我的命,我不願殺你,但你殺了我祖父……”

“在下一再說沒有!”

“事實俱在,你說沒有?”

南宮維道雙目一張,栗聲道:“姑娘,你殺了我,你也活不了!”

“你變鬼抓我?”

“殺你祖父的人不會放過你!”

王蓉蓉窒了一窒,粉腮一連幾變。

“真的不是你?”

“要在下說幾遍?”

“我祖父死在劍下,而‘杳杳真人’一生不曾用過兵刃……”

“處心積慮要殺人的不會故留破綻!”

“我們找‘杳杳真人’對質?”

“正是這個意思!”

“你敢見‘杳杳真人’?”

“在下正是找他!”

“我暫且相信你一次,但我必須制住你的功力!”

聲落指出,在南宮維道身上一連數點,手法部位大異武林常軌,南宮維道有“天蠶衣”護體,根本毫無損傷,但他沒有吭氣。

王蓉蓉以劍斷索,手一帶,把南宮維道扶立起來。

南宮維道故意晃了兩晃,道:“杳杳真人住在哪裏?”

“不遠,天亮可到!”

“但在下穴道被制,如何行動呢?”

“我陪你慢慢走!”

“如何下峰?”

“我帶你!”

南宮維道默然,他內心本不願她帶,但為了防患萬一起見,裝啞到底,也許,“杳杳真人”就在暗中冷眼旁觀。

王蓉蓉重又進入屋中,朝他祖父屍前一跪,聲淚俱下地道:“爺爺,小蓉蓉一定為您報仇!”

南宮維道忍不住開口道:“姑娘,你不先安葬了令祖?”

王蓉蓉默想了片刻,真的拿出鋤鍬,就陳屍的草廳中掘了了個坑,把祖父掩埋了,然後熄燈,關上屋門,道: “我們走!”

月落星沉,天光泛亮。

南宮維道一步高一步低,随着王蓉蓉在亂山中穿行。

“姑娘,記得你曾說過令尊是‘黑衣幫’幫主?”

“唔!”

“你為了替令尊報仇托身‘三才教’?”

“你還記得?”

“令祖父絕非尋常人物,何以不為子複仇?”

“他老人家曾發過誓,永不出山!”

“哦,”

I蓉蓉回頭望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似恨非恨,十分怪異,南宮維道敏感地想到以前救她出“金龍幫”石牢的那一幕,不禁從心裏發出一聲嘆息。

“不死書生,你救過我,但我在事實真相查明之後,一定要為祖父報仇……”

“當然!”

“你走得動嗎?”

“還可以!”

“快到地頭了!”

日上三竿,兩人來到一座幽深的谷口,只見林木參天,藤蔓牽纏,猿啼鳥叫,一望便知是亘古無人跡的地方。

“是這谷嗎?”

“不錯!”

“姑娘,如果‘杳杳真人’反臉動手,你是他的對手嗎?”

王蓉蓉一窒,久久才道:“我不會在此刻解你穴道!”

南宮維道故意苦苦一笑道:“在下沒這奢望,只是提醒姑娘一句而已!”

“我自有打算!”

“那就好!”

兩人穿林入谷。

南宮維道不由自主緊張起來,此番來桐柏山尋找“杳杳真人”,原本所抱的希望不大,若非碰上這件岔事,很可能徒勞往返。但是從目前情況看, “杳杳真人”是殺害“蒼松居士”的兇手無疑,此人屬于僞君子之流人物, 自己如果助王蓉蓉,又如何向對方求讨除滅“行屍武士”之方呢?

如果不助王蓉蓉, “杳杳真人”不會放過她,袖手旁觀,有虧武道。

如果出了手,而不是對方之敵,豈非一切落空?

愈想愈覺問題嚴重,萬分棘手。

還有,如果“杳杳真人”死不認帳,照王蓉蓉早先的說話,地上所留血字是兇手僞造的,那真是百口莫辯,求人的事,一樣落空。

走了一段艱苦的谷道,眼前豁然開朗,修篁迎風,奇石崩雲,隐約中露出一椽茅屋,真是個避秦仙源。

“到了嗎?”

“到了!”

南宮維道心頭“怦怦”而跳,到現在,他還想不出一個妥善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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