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祈雨的愛情
? 祈風一見田木嬌就這麽走了,心裏倒是松了口氣。
祈雨等外頭的動靜消失了才從書房裏走出來,眼眶浮腫。
"怎麽不多睡會兒?才睡沒幾個小時。"祈風一放下手裏的早餐,心疼得扶她坐下。
祈雨雙手擱在餐桌上扶着腦袋,失魂落魄。
就在昨天,祈風一被喬如姿的那本剪貼本氣昏了頭沖出房門之後不久,他接到了祈雨的電話。
她在電話那頭欲言又止,仿佛遇到了艱難的抉擇。
他約她共進午餐。
吃飯的時候,祈雨始終神情恍惚,奇峰異能看出她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祈風一也有一肚子話要對她說。
他盛了碗湯放在她面前。
多年的模特經驗讓祈雨造就适應控制飲食,少食多餐的規律。
她習慣吃飯前先喝一碗湯,再吃幾口菜也就飽了。
祈雨拿起勺子在湯裏輕輕攪動,即便低垂着臉,祈風一也能從她的側臉看出愁容。
"離婚吧。"他突然開口。
祈雨提着湯勺的手一抖,铛一聲掉了下去。
祈風一不再說話,開始自顧自夾菜往嘴裏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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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祈雨終于勻整了情緒:"你覺得,可以嗎?"
祈風一吃了一驚,她問的不是為什麽,也沒有聲辯她和喬遠心的感情甚篤。
她問的是"可以嗎"。
看來他并沒有猜錯,祈雨在這個家裏的境遇,的确沒有看上去那麽安逸。
"當然可以。"
他沒有看她,筷子對準一個鹌鹑蛋夾過去,卻一連幾次都沒有夾起來。
他有些惱羞得放棄,祈雨伸了勺子将那枚鹌鹑蛋舀進了他的碗裏,然後放下餐具,安靜得看着他用餐。
記憶裏她時常如此,在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突然停下一切動作,默默得注視着這個兒子。
眼裏除了珍視和欣賞,還有一抹蒼涼。
"我的小風長大了。"她說。
祈風一鼻子酸酸的,默不作聲得往嘴裏塞了更多東西。
就在這時,祈雨的手機響起來,是喬遠心的短信。
她點開之後整個人如同遭到雷擊一般猛地一震,愣了三秒之後,伏在桌上小聲啜泣起來。
祈風一拿過手機,見到醒目的一行字:"對不起,我們離婚吧。"
他嘆了口氣,輕輕拍着祈雨的背。
其實,這樣不是很好嗎。
他們兩個至少連結束的念頭都有相同的頻率。
在那樣兇險于龍潭虎穴的家裏,再深的感情也會被消磨殆盡。
好聚好散總好過魚死網破。
只是感情的事,向來只有旁觀者清。
他勸得了別人保持清醒全身而退,卻勸不了自己。
他不免又為自己而犯愁。
祈雨這樣執着得反對他和田木嬌在一起,是否也因站在旁觀者的位置,以明眼人的角度,料定了他們注定逐漸走向枯萎的愛情?
他應該聽話。
他也的确試過。
但是有的時候,避開一處險境,并不代表一帆風順。
祈雨哭了很久,終于穩定了情緒之後,祈風一将她帶回了自己的公寓。
這樣的境況下,喬遠心也一定希望她暫時不要再出現去刺激喬如姿的情緒。
也許,喬遠心是真愛祈雨的。
喬如姿對祈雨口出詛咒的時候那一巴掌打得結結實實。
可喬如姿畢竟是他唯一的親骨肉,若是親情再加上愧疚,必然所向披靡。
又有哪一份愛情在激情燃盡之後,還足以與它匹敵?
又或許,他這個時候提出分手,也是為了放她一條生路。
趁她風韻猶存,魅力尤在。
祈雨哭幹了淚,從祈風一的酒櫃裏翻出一瓶紅酒,兀自倒出一些慢慢喝着。
她還是有話要說。
離婚并不是她欲訴還休的主要內容。
祈風一安靜得坐在她身邊,喝的是啤酒。
"小風。"她終于開始說話,"你還記得陸源嗎?"
祈風一想了想,好像有點印象,卻又記不真切。
"就是,大陸叔叔。"
祈風一這才翻出些微記憶片段:"噢,就是小時候來我們家給我送過玩具的叔叔。"
"是的。"
祈雨又在杯子裏加了些酒,修長白淨的手指輕輕拈着紅酒杯握柄,優雅得将紅色的液體在杯中打了個轉,她問了問香氣,又抿了一口才繼續說話。
"今天,他來找我了。"
祈風一心裏一懸,卻還是不露聲色道:"我在聽。"
與此同時,那個叫陸源的男人站在高檔的辦公樓裏,蠻對一扇格調高雅又不乏時尚的辦公室門。
那是林來建的總裁辦公室。
陸源手裏攥着一張□□,緊緊攥着,指節紛紛突起發白。
他已經五十歲了。
兩鬓的花白透露了他不修邊幅的作風。
而他的穿着,看得出卻是精心挑選過的。
他穿了正裝。
他并不習慣穿這樣勒着肩膀的衣服,這讓他行動不便。
他難受得解開扣子,露出裏頭深灰色的羊絨衫,和白色的襯衫領子。
似乎還是不夠,他又解開了襯衫的第一顆扣子,這才心滿意足得深呼吸一口。
他終于下了決心似的,腳下一轉,正對着辦公室的大門。
他的眼裏滿是時光入駐的痕跡,有着五十歲應有的沉着和穩重,也有很多人所沒有的倔強的希冀。
他敲響了那扇門。
林來建一見是他,趕緊迎進辦公室,順手将門反鎖。
“怎麽樣?”他面色凝重。
陸源将那張早已捏得溫熱的□□放在他的辦公桌上:“她不要。”
雖然早有準備,林來建還是皺了皺眉:“那怎麽辦?”
“她要的根本不是這個!”陸源突然發起火來,“在她最需要錢的時候你做了什麽?現在她已經不缺錢了,你卻心虛起來,以為給一筆錢就皆大歡喜?”
林來建突然不說話了,虛起了眼審視這曾經交好,卻又因為一些烏七八糟的事情而分道揚镳的男人。
“那麽,交給你,如何?”他說的不是錢,而是人。
陸源一愣,用力合了合眼,不再透亮的眸子卻滿是堅毅:“交給我吧。但是,這不是為了你。”
說完,他走出了辦公室,仿佛再也不想與那裏頭的人有任何牽連。
陸源與林來建、李國強三人原本是至交好友。
李國強本就頗有一些家底,二十多年前與家人不睦,憑借一些人脈關系開始了自主創業。
林來建也投了一些錢,兩人算是合夥關系。
而陸源沒有投資的財力,卻頗有精湛的攝影技術,最初的時候,算是技術入股。
他們趕上了好年頭,恰逢改革開放,新興潮流湧了進來,時裝行業在那個年代迅速崛起。
林來建開始不滿足于将自己設計的服裝套在木頭模特上做展示,他需要真人模特。而他們手上的流動資金并不大,職業模特根本請不起。
陸源擔起重任,連續幾年時間,他頻頻走向農村鄉間,去尋找一些涉世未深又符合條件的女孩,将她們培訓成模特。
就這樣,他找到了祈雨。
他見到祈雨的第一眼,就深深迷上了她。
當年的祈雨青澀、甜美、淳樸動人。如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飾。一雙靈動的眼眸,又天真又謹慎。
陸源是個攝影師,拍攝過的美景美人無數,卻從未想過世上會有一個女孩,極盡天下贊美之詞都不足以形容。
驚鴻一瞥,便讓他否定了二十多年的前半身,從此只願死心塌地為她而活。
祈雨當時正為自己未來婆婆的病而犯愁,聽說有去城裏賺錢的機會,稍稍猶豫便答應了。
誰也不知,她的人生從那一刻起,一腳踏入紅塵,也踏入了永恒的悲劇。
當了幾個月的模特之後,祈雨未來的婆婆病情急轉直下,她急需要那筆手術費,走投無路而向陸源求助。
陸源沒有那麽多錢,只好向李國強求助。
這是他此生最後悔的事!
是他将她領入紅塵,也是他間接将她送入虎口。
祈雨依舊坐在沙發上,紅酒已經喝了半瓶。
從她娓娓的敘述裏辨不出情緒,仿佛她只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陸源聽說我為了籌錢做了這麽大的犧牲,痛心疾首,卻沒有嫌棄我。他除了對我百般照顧,還時常來為我拍攝懷孕的照片,說将來留作紀念。"
祈雨的眼裏閃過片刻的溫馨,又迅速轉冷:"後來我才知道,溫婉儀也懷孕了。他們反悔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
"我生下你之後一度走投無路,衆叛親離。最初的幾個月裏,只有陸源卻依然時不時來看我,也給我送些錢和營養品。而他的那點工資根本養不活我們娘倆,他又憑什麽養我們呢?他終于提議,說他以前存了一些我的照片,都還不錯,可以試試賣出去刊登在小雜志上,或許能有點受益。"
"當時我窮瘋了,并沒有考慮太多就答應了。我的身材恢複之後,也在陸源的引薦下,去外頭接私活賺錢,靠着這筆收入,總算将你養到小學畢業。終于,李國強在外頭看到了我的照片,怒火中燒。當時我仍是他們公司的簽約模特,我的所有形象只能為公司服務。而且,你知道,那些私下收照片的小雜志或者小書封面,盡管現在看來尺度不大,卻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
"李國強為了保證公司聲譽,當即發表聲明,說我作風不正,予以開除。"
"我終于忍不住去找他們理論。他們害我平白成了單親媽媽,讓我一人養大孩子我已經不再計較,憑什麽還要斷了我的生路?"
說到這裏,祈雨一直維持的平靜終于被打破。
她仰頭一口喝幹了杯中酒,深呼吸好幾口,用力捋了好幾次劉海才重新開始說話。
"李國強為了讓我閉嘴,不知從哪裏翻出了當年陸源為我拍的那些孕期的照片,并且向外散播出去,誣指我未婚先孕,道德淪喪。陸源是個真正的藝術家,他拍出的每張照片都意境十足,美輪美奂。可到了那些報紙雜質上,就變成了大肚婆搔首弄姿,不知廉恥這樣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