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男人的嗓音低啞纏綿, 姿态松弛,筆直的身體随意倚靠着桌角邊緣。
窗外, 秋日的暖陽不似夏天那般焦熱。
于鶴清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襯衫, 寬大的掌心撐着桌子。他微俯着身,寬大的領口順着脖頸自然下垂,将胸前露出好大一抹光景。
那種視覺沖擊, 像是對方刻意送上門來讓她看的那般。
內裏一片光景洩露,溫詩文較為貪婪地多看了幾眼,随後便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看向別處。
其實昨天在微信上說完,早上醒來她就有點後悔。
不是後悔今天去見他,而是後悔不應該提早像打預防針那樣說。于鶴清從小就聰明, 看人很準, 她怕他心裏早就猜到幾分。到那時,她是真的連一點退路也沒有。
在來的路上,她坐在出租車後排, 望着窗外不停倒退的街景, 心裏卻焦慮萬分。
心中的小人在說與不說之間來回搖晃, 晃得她更是煩悶。
她怕說了之後于鶴清對她就此疏遠避嫌, 那種關系只有心知肚明的兩人才知道難受。可如若不說的話, 她怕以後自己再也沒機會, 沒有像昨天的勇氣朝前邁出一步。
但這種多餘的焦慮, 在男人誤以為她喜歡別人之後便煙消雲散。從而剩下的只有起伏的胸腔以及想要控訴的委屈。
她想與其這樣,那還不如直接跟他說喜歡他。
不然日後, 于鶴清哥哥的身份用慣了, 萬一真的學起大人模樣給她介紹怎麽辦。
想着這些, 清澈的眸低染起一片氤氲, 攥緊的手心引起一片刺痛, 她垂着頭不敢去看他,直到那抹刺痛刺激着她。
“對。”說話的同時,她下意識緊閉着雙眼,直說道:“我喜歡你,你就算對我沒意思,也請你不要把我推給其他人。”
她語速很快,沒有給男人說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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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憋在心裏話說出之後,她整個人像是陷入一片混沌,但随即又覺得莫名暢快。
雖然這場告白沒有在她心裏想象的地方。
空曠寂靜的辦公室內,勝在只有她們二人。
她喃喃擡眸,對上男人眼底的沉色。
什麽都說,但又像什麽都說了。
那一順,她心沉到谷底。雖早就知道這般結果,但親眼看到時,仍是會難過。
斂下的唇角撐起一抹笑,佯裝平日裏放松的樣子,她說:“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你先想想。”說着,她神色慌張了環視着周圍,手指着一旁放置的袋子:“衣服給你放這裏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完,她像逃似的頭也不回。
辦公室本就空曠,此時又只剩他一人,倒顯得格外靜谧。
可這一切像是太過于靜了,靜的他連自己的喘息聲都能聽到。
斂着的眼眸擡起,于鶴清看向桌子一旁還散着餘溫的咖啡,又望着窗外女孩落荒而逃的身影。
早秋多風,女孩迎着風奔跑,身後散下的發絲不禁揚起。
一切盡收眼底,修長的指腹拿過殘留的咖啡杯,杯壁上隐約還殘留着一絲餘溫。他下意識摩挲着,但仍分不清是咖啡還是女孩留下的一絲溫度。
他向來平緩的內心從沒這麽亂過,這種感覺,像是無數顆跳跳糖在早年間藏在胸腔內髒裏,埋藏多久,在這一時刻全然迸發。
望着女孩快要消失的身影,像是看到了兩人剛見面的時候。
那時他研一,向來器重他的導師推薦他去溫老師那邊實習項目。
溫老師對學究深造很深,在圈內是有名泰鬥。多少學生擠破腦袋都進不去他所帶的項目裏,而他知道這一消息的時候仍是很淡定寡然。
他從小的追求很簡單,帶着妹妹離開那個家,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把路走遠。或許是那時的他太過自負,自認為就算沒有溫老師,他同樣認為自己可以做的很好。
但見到溫老師那一刻,他才知道在這一行業,自己缺乏的仍是很多。也就是從那開始,他每日跟着溫老師做研究實驗。
偶然一天,寂靜乏味的實驗室裏突然來了一位小女孩。
小女孩不過也就十六七的模樣,穿着寬松的校服紮着高高的馬尾,走起路來馬尾搖搖晃晃。實驗室裏的人好像都認識她,每個人見到她都會停下來與她說話。
他站在人群後方瞧着女孩開朗的模樣,深邃的眸色沉了沉。如果可以,他也想讓妹妹性格也成這樣。
後來溫老師過來,讓女孩跟着他學習,就讓她在旁邊看着,什麽也不用做就行。
女孩知道溫老師意圖後便一直明裏暗裏說話時故意刺他,而他那時也知道,她和自己妹妹一樣大。
小姑娘情緒如初春的天氣那般變化多端,當時的他也不在意,權當這是自己另一個妹妹相處。
眸低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腦海裏再次呈現出剛剛女孩緊張羞澀的神情,他垂眸望着殘留的咖啡,心底的煩躁感突升。
這麽長久以來的相處,她是什麽時候對自己産生這種情愫的。
……
溫詩文幾乎一路小跑出理工的。
她沒有像來時一樣打車,也沒有去附近地鐵站。而是埋頭頂着秋日的微風,一路走回去的。
一路上,她大腦幾乎一片空白持續待機,一時間她好像什麽也不敢去想。
怕回憶的細節會傷人。
這段路好像走了很久才到,但回過頭看,她并不覺得累,反而一身輕快。
宿舍只有關安月一人在,她推門進來的時候,她正在追劇,手心裏攥着一團紙忙擦着眼淚。
眼窩還留着淚痕,溫詩文心中一驚,随手放下包,問:“你怎麽哭了?”
沒人問還好,一有人問,關安月立馬扁着嘴巴,伸手親昵地環抱住好友的腰肢,哽咽道:“太好哭了,這劇我刷了好幾遍,每次看到這裏都要留幾滴眼淚。”
她喋喋不休地說着:“你說他們愛情經歷怎麽能這麽難啊,感覺各種因素都在阻止着她們。”
溫詩文無聲嘆着氣,搭在身後的手心一點一點給好友順着氣:“行了,別哭了。她們兩個呢?”
關安月起身拿過水杯喝着水,說:“尹嬌又去部門了,鐘青桦好像去喝酒了。”說完,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事似的,整個人突然跳了起來:“你不是去找于教授了嗎?怎麽回來這麽早?該說的都說了嗎?”
溫詩文坐在自己位置上整理着東西,悶着聲說:“說了,全都說了。”
“那是同意了?還是沒同意?你回來這麽早是收拾打扮打扮出去約會?”見狀态不對,關安月觀察着好友神色,小心翼翼道:“沒事兒,就算不同意,你不是還打算追嗎?這有什麽,正好你嘗試一下追人的快感。”
溫詩文被逗笑,問:“追人的快感?那怎麽會快樂?”
那不應該是痛苦和心酸嗎?想要的太多,可沒身份。
“到那時你就懂了。”關安月拉着凳子坐在她身旁,問:“你跟我說說當時的情況,我來跟你分析分析。”
她仔細想了想,突然發現當時只顧着自己一股腦說了。
“沒,就是我說完,就走了。”溫詩文說。
關安月愣了片刻,像是不太敢相信。
“不是,誰表白的時候自己說完,不等對方反應就走。”她有些淩亂道:“怎麽着,不也得聽聽怎麽回答?”
溫詩文垂眸,回想着男人當時的神色,喃喃道:“我太了解他了。他當時的眼神變化,完全是不敢相信甚至有點抵觸這件事的。”
她聳着肩,側身靠在好友身上,接着說:“安月,我感覺我和于鶴清的距離很遠,我好像永遠也沒辦法站在他身邊。”
“那可不一定。”關安月信誓旦旦道:“被人表白這件事,如果不是雙方都知道且蓄謀已久,任誰被突然表白也會突然發愣。”她說着轉身拿手機翻着對話框舉例子:“就好比這劇裏面的男二,被女三突然表白了,他反應了一兩天才緩過來。”
“你知道為什麽嗎?”
溫詩文蹙眉,附和問:“為什麽?”
“因為之前女三并沒有透漏一點,并且在他身邊一直像知心朋友一直陪着他。他們兩個從上學開始關系便很好,以為能當一輩子朋友呢……”關安月頓了秒,搖晃着身子:“誰想到會半路表白,這要是我,也得緩一陣。”
琢磨着這段話,溫詩文默了一陣,只說:“你的意思是,我之前并沒有在于鶴清眼前表達自己的态度?”
“我感覺有點。”
“可我對他和對其他人不一樣,這還不明顯嗎?”
“……”聽着這句話,關安月實在沒忍住翻個白眼:“你要這樣說的話,那于教授平常對你跟對其他人還不一樣呢。”
她解釋着:“你們兩個跟其他人不一樣。感覺平日裏你對他是長久的依賴,而他對你則是摻點妹妹的感覺。”
“如果我從小帶大的妹妹,突然有一天毫無征兆的給我表白,我也會需要時間反應。”
“那反應過後呢?”溫詩文眨着眼問:“之後是拒絕嗎?”
難道是和電視劇裏演的一樣嗎,表白之後給對方适應的時間,之後兩人便橋歸橋路歸路,刻意避着對方,再也不見面。
如果結局是這樣的話,她拒絕。
關安月想了想,分析着:“不一定。感覺于教授是那種就算拒絕,也會保持和平日一樣的态度和你繼續相處下去。”
“他看上去不像是那種人。”
是啊,他那麽優秀。見過他的人都會誇贊他的聰明和為人處世。
那麽會為人處世的他,怎麽會因為這種小問題而苦惱。
她接着問:“你給了于教授幾天思考時間?”
……
溫詩文頓了頓,一時間連喝水都有點不自信了。
她好像……沒說期限。
關安月顯然也看了出來,驚呼道:“不是吧?關鍵的你是一點都沒說?”
溫詩文下意識堵住耳朵,小聲哎呀了聲:“沒事兒。”她指着桌上的水杯:“我還留了一手。”
其實她一開始并沒有往水杯這一方面想,回來的時候心裏憋着氣,暗暗思量着過幾天關安月去找她男朋友時讓她幫忙帶過去還給他。
可剛剛經好友那麽一說,好像于鶴清當時的一連串反應也能說的過去。
畢竟這麽長時間以來他一直是把她當妹妹的,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被告白的是她,她也會當場怔楞。
但這一刻,她并不後悔今天對于鶴清所說的一切。
無所謂相差的年齡與經歷,他要對自己有意思,什麽時候捅破這層紙也不晚。可若真一點意思也沒有,就算時機在怎麽成熟,兩人也終究無法走到一起。
正想着,放置在桌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而她們剛剛所提及的三個字,正好顯示出來。
——于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