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下得很大,幾乎埋葬了整個世界。

他們站在李園的門前,已經站了很久很久。

雪花已落滿了全身,但他們卻絲毫也感覺不到冷意。

因為此刻他們的心早已冷透,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我知道,李大哥一定很想回到這裏。”月影淡淡笑了笑,神色卻有些疲備,“畢竟,這裏才是他真正的家。”

擡起頭,她看着紅漆斑落的大門兩側那已有些模糊的字跡——

“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

此刻,這十個大字卻像十把利刃直刺進她的心頭,讓她痛徹心肺。

向前走了幾步,她輕輕推開了那扇塵封已久的大門。

沉重而艱澀的聲音在衆人耳際緩緩響起,仿佛在述說着這個曾經輝煌一時的莊園裏發生的那一段段辛酸的歷史。

如今,昔日的輝煌已變得荒涼;昔日的熱鬧也已變得清冷。

也許,就連那一片開得燦漫無比的梅花,怕也早已凋謝了。

“李大哥,我們終于回到家了。”

她想笑,卻忍不住眼中的淚水。

對李尋歡而言,家,是多麽遙不可及。

他這個久在江湖中浪跡的浪子,內心的深處,又是多麽渴望擁有一個幸福而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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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他有過家。

只是,他放棄了,為了義,也為了情。他放棄了自己的家。

十多年後,原以為他可以再度擁有一個家。

可是,上蒼卻偏偏又再次作弄了他。

如今,身心俱疲的他,終于回到了家裏,卻是緊閉着眼,永遠也無法看到了。

“我們進去吧!”身後傳來了慕容劍塵沉重的嘆息聲,他上前輕拍了拍月影的肩頭,接着轉過頭,看向依舊緊緊守護在馬車旁的鐵傳甲,“我想,還是由你帶他進去吧!”

始終默然垂首一旁的鐵傳甲,那雙鷹似的銳利眼眸早已黯淡無光,神色疲憊而蒼白。他機械般的點了點頭,默不做聲地鑽入馬車內抱出了那個已是毫無生息的人。然後,一言不發地大步走入那個他們昔日熟悉的地方。

那每一步都走得極沉,那每一步也都重重地踏在了衆人的心頭。

月影看着前方那具已然削瘦的身影,黯然道:“才一日一夜,他竟憔悴成這個樣子。”

“他對李尋歡的忠心,并不是我們可以想象的。”慕容劍塵低頭輕輕撫去身側那名孩子頭上的雪花,眼中的嘆息更深,也更沉。

昨日,若不是自己告訴他,李尋歡還需要他照顧這名孩子,照顧林詩音,他怕早已随着李尋歡而去。

昔日名震江湖的“金剛鐵甲”原來竟是如此這般的忠烈。

也許,這就是他與李尋歡之間那種似主似仆,似兄似友的友誼吧?

雖然他們分開了十多年,但那份情誼卻始終未曾改變。

“劍塵哥哥,李叔叔已經睡了好久好久了,為什麽還不醒?”葉開小小的腦袋仰起,看向慕容劍塵,小小的臉上充滿了傷心,“我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可是他卻一直睡着,我怎麽喚也喚不醒他。”

慕容劍塵輕嘆了一聲,将那具小小的身子抱了起來。

“葉開,你李叔叔他只是太累太累了。所以,這一覺,他怕要睡好久好久。”

“真要睡好久好久麽?”葉開大大的眼睛看向李園深處,“不過,沒關系。我會等李叔叔醒來的,每天守在他的床邊,不斷地講故事給他聽,他一開心便會醒了。”

孩子天真的話,卻讓月影別過了頭,急急沖進李園裏。

眼角的那一滴淚終于落了下來,灑入風中随着白雪結成了寒冰——

********

梅花開似雪,那片片勝雪的白,鋪天蓋地,迷亂了人的眼睛。

“沒想到梅園的梅花竟開得越發茂盛了。”月影置身于梅林叢中,幾乎迷失在那一片蒼茫的白色裏。伸手接住随寒風而落的殘梅,她的眼中閃爍着淡淡的憂傷,“知道麽?這片梅園是李大哥為詩音姐而種的。因為,詩音姐愛白梅。”

“曾經,我真的好感動他們之間真摯的愛情。在塞外,李大哥的那一份癡心,幾乎讓我深深迷醉。那時,我就曾暗暗發誓,我一定要讓他們在一起。”

“終于,他回到了中原,見着了她。他們沖破了萬難,歷盡了艱辛,最終守得雲開見月明。可是,上蒼偏偏太過殘忍,在他們最幸福的一刻,又分開了他們。”

“他們經歷了太多太多,卻始終無法走在一起。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她的神色忽然變得激動,在轉首看向慕容劍塵的那一剎那,一直壓抑的痛苦終于全然爆發,“我不敢相信,他竟就這樣死了。我真得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死了——”

“月影。”慕容劍塵嘆息着将她擁進懷中,“他畢竟也是個人,他也逃不過人生的生離死別。你應該看開些。”

月影埋首在他懷中盡情的哭泣,卻無法宣洩心中的痛苦,“其實,他可以不死的。可是,我真的好自私,在那樣的關頭,最終,我還是選擇了你。我默許他将藥給了你。你知道麽?我好想死的那個人是我自己,那樣,我也不用經歷那樣殘酷的選擇,也不會有如今這般痛不欲生的痛苦。”

“月影。”慕容劍塵放開了懷中的她,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你何時變得如此消沉?昔日那個堅強快樂的你到哪裏去了?我很了解你此時心中的痛苦,我又何嘗不是?我的命是李大哥用自己的命換來的,我心中的痛并不比你輕。那個選擇雖然殘酷,可是死的人已經死了,但活着的人卻依然要活下去。你忘了李大哥的遺言了麽?他要你好好照顧林詩音,好好照顧葉開。可是你現在這副樣子,連自己都無法照顧,又如何去照顧別人?”

“死的人已經死了,活着的人卻依然活下去。”月影低聲重複這一句話,眼中不斷地掉下淚水。

“每個人總有活下去的理由,不是麽?你又何需一味沉浸在不可挽回的悲傷之中?你應該明白,李大哥并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你。那樣,他會很失望。”

慕容劍塵的每一句話,就像一根根針直刺進月影心裏,很痛,卻讓她在痛楚中得到了一絲清醒。

“我不會讓他失望的。”她輕輕合上了眼簾,等她睜開眼,往日的消沉與落寞已然消失無蹤。

是啊,她應該堅強。

為李大哥,為劍塵,為葉開,也為她自己。

暗沉的天際,稀稀落落地下起了小雪,寒風又起,卷着細雪,伴着凋謝的落梅,在梅林中輕舞飛揚着。

驀然,一股淩利的殺氣自風雪中頓現,即而籠罩了他們全身。

月影的右手已扣緊了袖中的驚夢刀,“什麽人?”

“李尋歡在哪?”冷冷的聲音,帶着那與生俱來的煞氣與自負。

月影和慕容劍塵的心已然抽緊。

“天草次郎。”

看着前方那道狂傲的身影,慕容劍塵不着痕跡地将月影輕推到身後。

“李尋歡在哪?”天草次郎再次發問,但臉上已明顯有着不耐,“我不喜歡将同樣的話說第三遍。”

“你真要見他?”月影不顧慕容劍塵的阻止,從他身後緩緩走了出來,神色出奇的平靜。

“不錯。我與他一定要進行一場決鬥,無論是什麽樣的代價。”

“好。你跟我來。”她轉過了身,就要為天草次郎帶路。

“月影,你——”慕容劍塵正欲說些什麽,卻又輕嘆了口氣,低聲自語道:“也許,這也是讓他死心的一種好方法。”

********

冷香小築內很安靜,安靜地有些出奇。

當天草次郎踏進冷香小築的時候,只看見李尋歡靜靜地躺在榻上,而在他的身旁默然坐着一名虬髯漢子。

“他怎麽了?”天草次郎心一沉,急走幾步上前正欲看個究竟。

誰知那虬髯漢子忽然站了起來攔在他的面前,狠狠盯着他。

那眼神就你一條忠心護主的惡犬。

“鐵大哥,你讓他看看吧!”月影感覺自己的眼角又有些濕潤,她走過去,輕輕拉過鐵傳甲重新坐回床邊,“沒有人會再傷害他了。你放心。”

鐵傳甲聞言,神色竟奇跡般的柔和下來,靜靜地看着床上的人。

天草次郎的心在不斷地往下沉,他伸出手,探向李尋歡的鼻息。

“他死了?”他的聲音中帶着震驚和懷疑,“這不可能。”

伸手又急急扣上李尋歡的脈搏,在察覺不到任何脈像之後,天草次郎一張臉忽然變得慘白,“他怎麽可以死?我費盡了心機就是想與他來一場公平的比試,他又怎麽可以就這樣死了?”

“公平?你所謂的公平就是拿他一生最重要的人和弱質孩童來脅迫他麽?”

月影的聲音很冷,她并沒有忘記就是因為這個天草次郎害得詩音姐與李大哥分離,就是因為這個天草次郎讓年僅六歲的葉開成為了孤兒。

“我若不這樣做,李尋歡又會與我比武麽?那些人算得了什麽?只要能讓李尋歡與我比試,我會不擇手段。”他的眼神依然無情而狂妄,隐約間竟有些酷似司徒天野。

他們同樣都是殘忍的人,同樣都視人命如草芥。

“你簡直沒有人性。在你的心底,除了武學之外,還有什麽?”月影一雙拳頭握得死緊,極力克制着自己沖上前的沖動。

“哈哈哈~~人性。這世上又有多少人有人性?你與我講人性麽?我來到中原之後,便早已看透了你們中原人所謂的仁義道德。而天底下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武力!追求天下第一的境界,是我的畢生的夢想,我不會放棄。而這世上,也只有他——李尋歡才有資格做我的對手。所以,我一定要與他比試一場。”

月影深深吸了口氣,淡淡地道:“可是他已經死了。”看向床上那張毫無生氣的臉,她的神色有些黯然,“你唯一的對手已經死了,你的夢想也已經實現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她站了起來,無所畏懼地直視着天草次郎的眼睛,“若不是我的命還有用,就算是拼着同歸于盡,我也會殺了你。”

天草次郎靜靜地盯着月影良久,忽然笑道:“你真是個有趣的女人。你明明很想殺我,卻可以忍住不動手。”

月影神色一寒,冷然道:“請你離開。或者,殺了我們這裏所有的人。”

天草次郎的眼中忽然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道:“我從不輕易殺人。我只因為某種重要的理由才會殺人。而你們,我暫時還沒有殺的理由。”

在衆人震驚于他的話的同時,天草次郎竟扶起了床上的李尋歡。

“你要幹什麽?”月影、慕容劍塵和鐵傳甲同時喝叱出聲,亦同時出手分別攻向天草次郎後背、左肩和右臂。

鐵傳甲與月影離他最近,正當他們就要扣住天草次郎的要害之時,天草次郎忽然冷冷地說了一句話,“你們若要李尋歡死,就盡管動手。”

月影和鐵傳甲硬生生地收回招勢,驚疑不定地盯着眼前這名分不清敵友的人。

“你這話什麽意思?”月影的聲音有些發顫,怕自己剛才一時聽錯了。

這時慕容劍塵早已收了劍招走近,他的唇角竟帶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邊拉過月影和鐵傳甲走出房門,邊道:“我們先出去。你們就将李大哥放心交給他。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他怎麽可能——”月影還欲說些什麽,卻已被慕容劍塵拉了出去。

“劍塵,你到底在幹什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可以将李大哥交給那個天草次郎?”

“我不放心将少爺将給那個人。”鐵傳甲說着就要沖進去。這是他這幾日來,說得第一句話。

“鐵兄。”慕容劍塵在他沖入房門之前扣住了他的脈搏,并強拉着他站在回廊的欄杆前,“不要沖動。好好聽我說。”

“若我猜得沒錯。他應該就是東瀛赤炎家族現任族長天草德誠的次子。”慕容劍塵透過未關的房門,細心地看到床前那抹忙碌的身影怔了怔,當下更加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東瀛赤炎家族?就是那個傳說中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神醫世家?”月影滿臉的震驚,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嗜武成癡的人,竟會是赤炎家族的人。

慕容劍塵笑道:“我曾聽家父說過,赤炎家族重在治病救人,從不習武。近百年來,這俨然已成了不可違逆的家規。只可惜,現任族長天草德誠的次子自一出生便對醫學不感興趣,倒是對武學癡戀成狂。終于醉心于武學,後還遇一奇人異士習得一生武功。”慕容劍塵并沒有再說下去,月影等人卻已明白,眼前的天草次郎就是赤炎家族族長的第二子。

慕容劍塵又道:“月影,你應該聽說過赤炎家族有一咒術,叫回生術。”

月影點了點頭道:“師父曾與我說過。這百年來,醫術能與醫聖上官雲抗衡的就只有東瀛的赤炎家族。他們的回生術與天心九轉丹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只是這回生術因是違背五行天理而創,所以習咒之人一生只能用一次。若要施這回生術,施咒之人不僅會大損功力,而且還要經歷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所以,一般赤炎家族的人都不會濫用這回生術,只有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用在自己或是親朋好友的身上。而有的人,更是寧願一生都不用此術。”月影說到這裏,卻怔住了,“可是天草次郎若真是赤炎家族的人,他怎麽可能用回生術來救一個他的對手?”

“他真是一個令人難以理解的人。”慕容劍塵輕嘆了口氣,道:“不過,我知道他也是為了自己。因為,他畢生的夢想就是戰勝李尋歡,成為天下第一。現在李尋歡并不是死在他的手上,他當然不甘心。”

“慕容公子,您是說,少爺,少爺他有救了?”鐵傳甲黯淡的眼睛忽然綻放出了異彩,直直盯着慕容劍塵。

慕容劍塵點了點頭,卻看見鐵傳甲的淚水竟急湧而下,他不禁有些失笑。

沒想到這個鐵峥峥的漢子,竟是如此性情中人。

“少爺,他真的有救了,他真的有救了。”鐵傳甲顯得非常激動,似乎不知該将自己的手腳放在何處,只是不停地搓着雙手。

“沒想到世上竟還有這種人。”月影看了屋內的人一眼,輕嘆了一聲,接着轉首看向回廊外面。忽然間發現剛才那場雪,不知何時竟已停了。

雪已經越下越大,她凍僵的身軀也漸漸被埋進了雪裏。

她覺得很冷,那股子冷意似從骨髓裏面散發出來,緊接着寒遍了全身。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昏睡了多久,她只知道當她被那刺骨的冷意驚醒的時候,天際竟還在下雪。

今年的冬季似乎總在下雪。

她自嘲一笑,極其困難地動了動身體,手腕上被鐵鏈磨破的創口卻再度被撕裂,一股錐心的痛頓時直刺入心底。

她咬着牙,竟硬将那聲呻吟吞進肚裏,不讓自己喊出來。

“沒想到你竟這麽倔強。”一道蒼老而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她艱難地擡頭,就看見了那張半毀的面容。

“師父——”她的嗓子已有些嘶啞,說話的時候就像有根針在刺着,隐隐作痛,但她依然沒有放棄自己的請求,“只要,只要讓我見他一面就好。”

“哼,你竟還不死心?”老妪冷哼一聲,怒道:“你既還懂得叫我師父,就應該記得當初的承諾。我教你武功,并将‘天心九轉丹’交給你,并不是讓你拿來忘恩負義的。”

“我并沒有忘記當初的承諾。”林詩音輕輕咳了幾聲,喘息道:“我只是去見他一面,确定他的平安,我就會回來陪您一生一世。”

“你是說真的麽?”老妪冷笑,“見他一面确定他平安,你便會回來。倘若他日李尋歡再度犯險,你是不是還要再去确定一下他的平安?”

“不,這是最後一次。見了這次,我不會再見他,永遠也不會。”林詩音急忙搖頭,許下承諾,“請你相信我。”

“你又要我如何相信你?這世上除了我自己,我不會再信任任何人。”老妪的眼裏忽然綻放出強烈的恨意,當年她就是太相信別人了,才會造成今日的後果。她忽然轉身,狠狠地盯着林詩音,“所以,若要你甘願在這裏陪着我一生一世,就只有一個辦法——”

“你想幹什麽?”林詩音看着她眼中的猙獰,一股寒意頓時直裘上心頭。

“聽說過忘塵花麽?”

“忘塵花!”林詩音只覺手腳一陣冰涼,那陣寒意竟比剛才驚醒自己的寒意更甚,幾乎讓她沒了知覺。

“看你的反應,怕是知道此花的來歷了。”老妪冷冷一笑,竟自懷中拿取出一黑色的木匣,打開木匣從中取出那朵紅得妖詭的忘塵花,遞到林詩音的面前,“這可是天下第一至寶。哈哈哈~~吃了忘塵花,便從此斷情孽,絕世緣。那你就可以忘記李尋歡,忘記所有的一切,一心一意呆在這崖底陪着我。哈哈哈~~”

“我不吃——我不吃——”林詩音驚恐地想後退,然而身體早已被凍僵,手腳上又铐着鐵鏈,根本就無法躲過那只充滿力量的手。

她只能絕望地看着那朵花被強塞進自己嘴裏,然後逐漸融化——

“不會忘記他,我死也不會忘他——”極力抵抗着腦中的暈眩感,咬住了舌根,一絲鮮紅的血緩緩從唇角溢出。

要她忘記他,那她寧願現在就死。

“想死麽?”老妪急速點了她的啞穴,不讓她再咬傷自己。

“你若死了,以後的日子又有誰來陪我?”手下一提,老妪将林詩音拖入了岩洞裏,蹲下身子,看着還在猶自掙紮的林詩音,冷笑道:“林詩音,沒想到你還真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竟有如此的毅力抵抗忘塵花的魔力?不過,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功夫了,這忘塵花世上沒有人能抗拒得了!你妄作抵抗,只是活受罪而已。”老妪站起來轉身就走,打算不再理她,忽然她停了下來,冷冷地丢下了最後一句話,“我忘了告訴你了,這世上并沒忘塵花的解藥,而且就算是你費盡了心機恢複了記憶,你馬上就會死。恢複記憶的那一刻,也就是你的死期。哈哈哈~~”

林詩音絕望了,她無聲而慌恐地搖着頭,淚水狂湧。

她不可以忘了他。

她又怎可以忘了他?

她發了瘋似地掙紮,希翼着有奇跡出現。

然而,奇跡并沒有出現,腦中越來越昏沉的感覺在告訴她,她就要失去他了。

激烈的掙紮不斷地撕裂着腕上與腳踝上的傷口,然,那股疼痛卻遠比不上心中的痛。

“我知道,我不會忘記你的。”

她在心中吶喊着,忽然反手握住鐵鏈顫抖着手,用盡了氣力,在岩壁的角落下刻滿了李尋歡三個字。

就算她真的忘了他,她希望有一天自己看到這三個字會想起一切——

********

遠遠地,月影就看見天草次郎坐在觀雪亭內默默地擦轼着他手中的那把武士刀。

刀光如夢,夢幻般的刀光,陰寒冰冷,印射着他臉上剛硬的線條,越發顯得冷酷無情。

“我不是說過了麽?他今晚便會醒。”天草次郎未曾擡眼,卻早已發覺了她的氣息。

“我知道。”月影淡淡說着,舉步走入觀雪亭,将手中的藥遞到天草次郎面前,“喝了它吧!對恢複原氣有好處。”

天草次郎略顯驚訝地擡起頭,看了她一眼,複又低頭擦拭着他的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麽?”

月影微微一笑,道:“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這人一向恩怨分明。不錯,你害得詩音姐與李大哥分離,也害得葉開父母雙亡,只要有機會,我便會找你報仇。不過,今日卻是你救了李大哥。無論為了什麽樣的理由?你救了他,那卻是事實。”

天草次郎總算擡起了頭,正視着月影的眼睛,發覺竟從中找不出一絲的虛僞與謊言,“看來你們這些人與他們不同。”

“他們?”月影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就是你們中原武林中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天草次郎冷冷地說着,卻伸手接過了月影手中的藥一飲而下。

月影看着他毫無戒心地就這樣一口氣喝下去,不禁笑道:“你不怕我下毒嗎?你別忘了,剛剛我還說過,我會找機會報仇。”

“你們若想殺我,在我踏出李尋歡房門的那一刻,你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我。”

那時的他,幾乎耗去了所有的功力,也許就連三歲的孩童都可以殺了他。

月影接過了他手中的空碗,看了他良久,道:“你真是個奇怪的人。為了一場比試,你竟肯消耗自己的內力去營救一個對手。”

“我只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天草次郎又開始擦他的刀,但眼神中卻帶着執着的赤熱。

“你一定要和他比麽?”

“不錯。七天後。七天後就是我和李尋歡一決生死的時刻。”

“你很奇怪,救了他,再殺他。”

天草次郎忽然擡眼,冷然盯着月影,“你為什麽不說是他殺了我?你不要忘了,李尋歡的小李飛刀在江湖上可是不敗的傳說。”

月影低聲嘆了口氣,輕聲道:“他不會殺你。”

天草次郎一驚,“為什麽?”

“你現在是他的救命恩人,你想,他還會殺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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