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病的人要吃藥
夏日亮得極早,白晝仿佛被無限拉長,仿佛一眨眼的功夫,黑夜就溜走了,從窗口試探地留下瘋長的枝桠。
“那個......江茨!”一大早杵在門外,因為輸錯密碼而無法進門的方圓,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便毫無丢臉負擔地大喊,妄圖能将人吵醒——畢竟別墅區,不擾民。
方圓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提着嗓子就又來了一遍,在心裏默默感謝着貪圖享受的江少爺給他提供了展示金嗓子的良好機會。
接二連三,堪稱為“孜孜不倦”,讓床上疑似隆起物動了動,終于探出了頭。
絕對音準·江·殺死噪音擁護者·茨·起床氣玩家,坐起來平靜呼吸了兩秒,依然沒能壓下幹死方圓的欲望。
桃花灼灼都難以媲美的眼睛含着水霧,冷睨了右邊窗戶一眼。
不知是不是再次見到施赫之,對這人的第一印象夥同着所有的黑暗藤蔓被壓制在了記憶的最底層,卻并不牢靠,稍稍一捧便會鑽出來作祟,這一點刺激,讓江茨昨晚沒怎麽睡好。
但好歹是老天追着喂飯吃的臉,即使是狀态不行,他随意将前額的碎發紮起時,清俊眉眼依然令人心動至極。
讓一打開門就受到美顏暴擊的方圓,努力積攢了一晚上的火氣,突然煙消雲散。
祖宗給他惹事,也是祖宗有資本。
江茨灌下一杯冷水,才算是沒到廚房裏去提把刀,餘光掃了呆在原地的方圓一眼:“去洗漱了,你先坐。”
合着這靠美貌惑亂人心的祖宗還沒洗漱!方圓拿出随身揣着的小鏡子,端詳了自己裝扮兩小時的臉,突然悲從中來——昨晚的怨氣一瞬間就回來了。
江茨穿的松垮,好在他肩寬,胸口領子只暧昧地漏出鎖骨,清水撲到臉上,簡單地擦洗了下,水珠便順着下颚線流到喉結處,留下一條條濕漉漉地滑痕。
江茨家沒鏡子,平日裏對着玻璃門瞧兩下,或者手機前置鏡頭看下妝。故而江茨也沒覺得自己形象有什麽不對,只有方圓抱着暴殄天物的心,眉頭擰着恨不得将手中的鏡子怼到江茨眼前來。
“雖然很适合慵懶風,但我怎麽就覺得白瞎了這張臉呢?!”方圓暗自嘀咕,仔細聽還有幾分咬牙切齒。
江茨眼皮下耷,半阖上那雙萬千風流的眼睛,還夾雜着涼水的寒意,整個人冷漠得有些尖銳。
“怎麽來找我?”
方圓倒是習慣了江茨這幅愛答不理的樣子,先幫自己順了順氣:“說吧,夜裏微博怎麽回事?”
“從表面意義上來說,是專輯裏的一首歌。”江茨塞了顆葡萄,話語頓了頓,邊回憶邊說道,“......從深層意義上看,你應該知道。”
同樣看到過那條評論的方圓,讪讪地撓了撓後腦勺,幹咳兩下,試圖緩解尴尬,還沒等到他開口,就被江茨突然擡起的目光凍了個激靈。
“還有,撤熱搜呢?”
方圓沒想到江茨竟然還記得這茬,舔了舔唇,徹底把這事翻篇,提起自己帶來的大包小包就往廚房裏沖。
“啊?哎呀!江茨,我說你,你怎麽就是接受不了助理呢?你看我又當經紀人又當助理的,每天好要擔心你被餓死!”
方圓一邊跑一邊嘗試喚醒江少爺的人性:“我給你買了些吃的,塞冰箱裏了......”
“砰!”重物落地。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江茨,眸光閃爍,下意識地咬了下自己的指骨。
“江茨!!!這是什麽?”方圓幾乎被眼前的一幕駭住,冰箱裏放着幾盒藥,不知道哪國的語言糊在花花綠綠的紙盒上,讓方圓的右眼皮狠狠跳了下,而尺寸極大的冰箱另一邊還放着幾桶酒,他順手撈過來一瓶,看着上面的酒精濃度死死咬住牙——江茨特麽是不要命了吧?
沒等方圓怒氣沖沖地提着“犯罪證明”來興師問罪,江茨便趿拉着拖鞋,松散地走到方圓面前,他斜倚在身旁圓桌上,十足地漫不經心。
“藥啊,還挺貴的。”江茨輕描淡寫地說道,順手扔掉了冰箱裏已然空了盒子與酒瓶,眼尾上揚瞧着咬緊牙關的方圓,反倒是輕笑了下:“真沒事,生病吃藥而已。至于酒......”
江茨低頭略微思索自己的措辭,半是解釋道:“你也知道我喝酒......”
方圓捏着藥盒,妄圖從口袋裏抽出手機查出這些鳥語的意思,嘴裏還罵罵咧咧:“艹,什麽藥,這個樣子啊?江茨你別是得絕症,快死了吧?瞞着我?!對,你還瞞着我?我今天必須搞清楚這是個什麽東西!”
說着說着真性情的方方紅了眼眶,江茨本來準備将藥盒奪走的手靜靜垂着沒動作,知道方圓是關心他,卻仍是有些不習慣。
“能盼我點好麽?”江茨不太會安慰人,轉移話題的話術更是沒學過,他幹巴巴說道,“真沒事。不過是陳年舊疾,最近嚴重了些。”
“你別查了,按照您這速度,弄清楚所有的話不得從現在查到晚上去?”
剛剛查到一個詞的方圓,不甘心地将藥盒捏在手心裏,一字一句地問道:“那這是什麽?”
江茨低頭垂眸,長長的眼睫擋在眼前,讓所有情緒妥帖安放好:“類似鎮定劑一類的藥品......真沒什麽,方圓......”
江茨最後的落點擺明了是不想詳說,方圓深吸一口氣,平複着情緒,異常鄭重地問:“你沒騙我?”
“沒有。”江茨眸色極深,此刻盯着人看的時候,總顯得真誠,“我不屑說謊。”
得到肯定答複,也明白多說無益,方圓稍側過臉,遮擋着自己漸紅的眼眶,他咬了下唇:“那好。我不問了.....”
把藥遞回到江茨手裏,方圓嘆氣道:“你本身就要多注意身體!你看你,太瘦了......”
被要求保持身材的江茨:?
化身為老父親的方圓繼續絮絮叨叨:“身子骨太弱了,怪不得每回拉郎你都是下面那個......”
江茨眯起眼,勾起唇角,若有似無地夾雜着寒意:“你說什麽?”
方圓不敢再在雷區蹦迪,輕聲笑了下,連忙轉移話題:“最近有檔真人秀聯系我,我來問問你意見。”
江茨半阖上眼,此時困意又泛了上來,語調很輕:“不去。”
“這種小事,電話聯系不行麽?”
方圓慘遭嫌棄,知道眼前的這位祖宗,還耿耿于懷自己擾他清夢這件事,便也沒多勸。
“這不是來給你送點東西麽?”方圓擦幹淨手,準備離開,“那行,我也不勸了,畢竟你不願參加綜藝,先走了。”
“嗯。”江茨拖長了尾調,也沒送,朝方圓點點頭就提步往房間走。“我補覺。”
見祖宗沒收拾東西的習慣,方圓登時止住步子,眼疾手快地拉住江茨:“等等!”
方圓煞有其事地開始在他帶來的另一大包東西裏翻找着:“這個助眠香薰,你拿着用。之前看你精神狀态不佳,特意準備的。”
沒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話都被人記得,江茨愣愣抱着懷中的香薰,緩了半晌才斂眸答道:“謝謝。”
方圓背對着他招了招手,體貼地為他合上門。
粉色的香薰燈在懷裏發亮,江茨站在原地,良久淡淡地笑了下。
從方圓帶來的“障礙物”上跨越過去,江茨卻眼尖地瞥到一抹淡銀色。
心頭猛地一跳,他彎下腰,想看個究竟,淡銀色的圓形吊墜,大概只有小指甲蓋那麽大,上面刻着一個類似星星的圖案,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裝飾,而與銀色吊墜相對的,正是一個玉質的彎月,雖然簡單,依然設計感十足。
江茨疑心方圓什麽時候有了這麽好的品味,況且這類似手鏈的東西為什麽和大大小小的物品放在一起,連個包裝都沒有?即使喜歡,江茨也沒戴上,将東西特意揀出來放到桌子上,給方圓拍過去一張照。
“這?”
不知是不是網絡問題,這個消息後一直轉着圈,江茨沒耐心地皺了皺眉。
索性沒管,徑直走入房間。
昨夜的夢境雜亂無章,扯得頭疼,一直不得安生,可能是睡眠嚴重不足,入睡反而更為容易些,也有可能是方圓送來的香薰有奇效,江茨很快便昏睡過去。
因此沒注意到手機屏幕亮起——消息界面:“哦,那個啊!我找人祈福得到的!聽說開過光!你最近實在被罵得太狠,我幫你轉運!”
而另一邊——
施赫之剛拍完宣傳照,冷冽未消,拿出母親昨日遞給他的盒子——囑咐過他必須過了十二個小時再打開,他用餘光掃了眼表盤,差不多已經到了時間。
若是方圓在這,必然會發現它幾乎和江茨房間裏的手鏈如出一轍。
淡銀色吊墜上雕刻着一輪隐在雲後的圓日,而與之對應的玉墜則也是圓形,玉是溫涼的,貼在手腕肌膚上。
施赫之訝異于手鏈的合适,聽了母親的囑托好生佩戴好。
雖然不明白嚴謹的梁女士為什麽會相信祈福這東西,但施赫之也沒準備拒絕母親的一番好意。
“赫之!”
劉尋捧着劇本,高聲喊道。
“王導說要補一場戲!借明天雨景,你先熟悉熟悉劇本!”
施赫之将劇本拿在手裏,殺青之後補拍戲份這件事常有,他也不意外,和有文藝片之神的王導王坤合作的這部《病态人格》他一直非常重視,當然是愈完美愈好。
給劉尋打了聲招呼,便專心致志地看起劇本來——其實......他覺得自己這個角色和《煙鬼》裏的江茨扮演的有點相似......
“啪嗒......啪嗒......”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