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靈魂互換
和緩的雨聲在某種程度是最好的助眠聲響。
雨霖霖,織成幕景,将周遭一切襯得極黯。而黏膩潮濕的水汽夥同暑熱一同附着在萬物上,有感知的便更遭罪些。
便又使得這一夜極不安穩。
數不清是那一秒,雨勢陡然變大,電閃雷鳴配合着雨絲,在廣大的夜幕中奏樂,幾乎演奏出一個白晝。
夢境裏的場景同窗外的雨聲和鳴,江茨緊皺着眉,幾乎要掙紮着清醒過來。
“轟隆隆~”
驚雷一聲,天空巨響。
原本極不穩定的畫面徹底破碎,江茨臉色煞白,鴉色的眼睫猛然顫抖,徹底從那颠三倒四的夢境中抽離。
陡然來襲的是暈眩,江茨眼前發黑,只堪堪用手撐直身體,緩了半秒,耳邊的轟鳴聲才漸漸退去。江茨為了清醒過來,甩了甩頭,卻覺得不對。
周遭怎麽會是暗的?
是停電了麽?背後被汗濡濕,夢裏的幻影依然在眼前萦繞不散,江茨捂住胸口,急促地呼吸着,他鉚足勁努力保持理智,撐着摸索着燈開關,卻不是記憶裏熟悉的位置,終于——
燈亮了。
淡黃色的光暖暖地鋪開,江茨抹了把額頭冷汗,阖眼深呼吸幾次,才勉強恢複狀态。
看來這覺是睡不成了,江茨站起身,想去接杯水,看清周圍後卻是站在原地生生愣住。
這是哪?
眼前的房間布局完全變了,他支在床頭的小提琴也無故消失,除卻他自己,整個空間裏沒有一點能稱得上熟悉......江茨腦中警鈴大作,将種種可能都過了一遍,不太能理解為什麽這麽奇幻的事情能出現在自己身上。
江茨勉力鎮定下來,第一時間是想拿到手機同方圓聯系,但提步才覺得腿軟,江茨慢慢挪步到衛生間,拿清水撲臉,不經意擡眸,卻是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施赫之......”
遵循邏輯的腦子,首先閃過的念頭是施赫之這人為什麽會同他在一處,但不過半晌,江茨面色冷凝下來,他盯着眼前的鏡子,手指難以置信地觸碰着鏡面,江茨舔了舔略幹的唇瓣,眼睜睜看着鏡子裏的人做出了同樣舉動。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江茨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堕入了幾重夢境,才會看到如此荒謬的場景,仿若驗證般,他對着鏡子掐臉,“施赫之”同時把手放在了臉上。
江茨緊緊盯着鏡子,不肯放過一秒細節,但他的的确确就是換上了施赫之的臉!他心裏發了狠,臉上霎時便被掐出紅印,疼痛令人忍不住皺眉——不是夢?!
水聲在寂靜的房間裏明晰可見,江茨雙手撐着盥洗臺,水珠從發絲低落,濺到聚集的小水窪裏,發出一聲脆響。
江茨再次把眼神轉移到鏡子上,稍稍冷靜下來的腦子産生了一個離譜的假設。他長吐出一口氣,帶着說不清的希冀與孤注一擲——
鏡面應聲而碎!
周圍的環境沒有塌陷,感受到了疼痛但依然沒有清醒,室內靜悄悄,只能聽見他略微粗重的呼吸聲,提醒着他,所處的确實是現實。
血沿着指縫滴落,在白潔的瓷磚上蜿蜒,江茨眼睫半垂,笑意帶了些嘲諷,他該不會真的是和施赫之靈魂互換了吧......
為什麽偏偏是施赫之?
江茨一時情緒失控,很快被自己咬唇硬生生忍下——這裏不是他家,沒有藥......
他總不能頂着施赫之這張臉發癫吧......江茨捏緊拳,嘴角挂着諷意,他看向已經四分五裂的鏡面,将施赫之的臉切割得猙獰無比。
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好似也無法用任何常理來解釋。
江茨斂眸,把手放在水流中,見血色逐漸變粉,情緒才稍微可控了那麽一點。
好像現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保持冷靜。
不知為何,看見施赫之那張臉,江茨就心煩意亂,他扭過頭去,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臉好看——起碼順眼!
“叮咚~”
突然傳來一陣聲響,江茨嫌惡地擦幹淨手上的血跡,邁步走向聲音的源頭,發覺是施赫之的手機發出的動靜。
他有些猶豫地拿起,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手機便自動解鎖。
江茨愣了半秒,才反應過來——面容解鎖,他确确實實是施赫之那張臉。
長吐一口氣,江茨的表情有些微妙,摁下接聽。
“赫之?你那邊出狀況了麽?不是說今日下午會補拍一場戲嗎?”劉尋在那邊問道,估計在路上,甚至能聽見汽車呼嘯而過的風聲和鳴笛聲。
劉尋一個接着一個問題,明顯都已經超過了江茨能回答的能力範疇,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兩字“補拍”。
江茨不安地摩挲着指骨,覺着自己就算套着施赫之的殼,也沒有對方那演技。他瞅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現在已然七點,不知距離那所謂的下午到底還有幾個小時,可能他能順利地回去,然後讓不知在哪裏的施赫之滾回來。
見這邊長時間沒人應話,劉尋繼續道:“因為你不是習慣早些去劇組現場找感覺麽?我見你沒來,便問問,這樣,我現在已經在路上了,大約還有十分鐘到你家,你收拾收拾,我來接你。”
估計施赫之和劉尋一樣雷厲風行,江茨聽着對方說完便直接挂斷電話,傳來一陣忙音,茫然地眨眼,他原本準備找個借口先把今天躲過。
那麽......他還剩下十分鐘?
看着自己一身睡衣,傷口尚且還滲血,這種模樣,也不知劉尋見過沒有,江茨覺得頭疼。
正拽下一副,準備随便搜羅一套穿上,就聽到熟悉的鈴聲再次響起。
以為是劉尋還有什麽話要交代,江茨沒看,咬着衣領,單手摁下接聽鍵。
“喂?”
“......江......茨?”
不得不說,聽到自己的聲音并與之對話這種感覺确實挺奇妙的。
江茨一瞬間反應過來,肯定道:“施赫之。”
看來真的是靈魂互換。
“嗯。”
施赫之應着,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知為何昨晚睡得格外沉,就好像意識被強行拉着堕入黑暗,不斷游移卻很難掙脫出來,明明覺得自己應該清醒了,甚至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掙紮,但就像是被裝進了黑匣子裏,密封着,根本無法掙脫。
他半小時之前才完全從這種狀态中擺脫出來,屋裏燈光亮得出奇,在他睜開眼的一瞬間就告訴他,這是個多麽陌生的環境。
他第一反應是被綁架,但感受到背後溫軟的被褥自覺否定了這種可能。
扒拉着拿來床頭手機,準備聯系自己的經紀人,結果手滑打開了所謂的照相功能——赫然是江茨的臉!
他難以置信地颠倒來去十幾次,懷疑是誰的惡作劇,跌撞着找到一面鏡子,結果清清楚楚地就是江茨!
施赫之花費幾分鐘弄清楚自己不是在做夢,并且自己變成江茨已然成為事實,深吸了一口氣。
任誰碰到這樣的事,估計都會覺得無從下手。
施赫之不由感謝自己曾經客串過一部電影——題材是靈魂互換,才不至于自己真的面對時,找不到一個詞彙來形容。
他不知道身體的主人江茨今日到底有怎樣的安排,但是他今天下午要補拍一場戲,并且導演的要求在圈內是公認的“苛刻”,種種令人煩悶的事堆在施赫之的腦海裏,以至于他對着江茨那張無差評的臉時,情緒都難以抑制地低沉下去。
施赫之竭力冷靜下來,他揉着頭,側臉在光影下越發俊逸出塵,他擰着眉撥打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剛剛聽到對面喊出“施赫之”三字時,那顆心才算安定下來。
他松了口氣,可能是終于不用一個人扛着這複雜的情緒,施赫之脊背頓時塌了下來,他放緩嗓音:“你可以說一下你是什麽情況麽?”
可能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交流,江茨冷着臉,對施赫之的抗拒與現在這憋屈處境一同發酵,讓他舌尖抵着腮輕笑了聲,卻沒答話。
花費了些力氣才勉強壓抑住自己的不爽,知道所有情緒都得為眼前這棘手的事情讓步。
“劉尋說他十分鐘到樓下接我......”他瞥了眼通話時間,大概已經過去七分鐘,“現在還剩三分鐘。”
施赫之皺眉,可能也沒想到情況糟糕成這樣,幾乎沒給他們兩人任何緩沖時間,他沉吟片刻:“有辦法拖着麽?”
江茨腰腹還露在外面,他卻沒什麽心思将衣服拉下,整個人如同尖銳長刀,滲發出凜然寒意:“那得問問極度敬業的施影帝你。”
這明顯夾槍帶棒的語氣惹得施赫之心中也起了火氣,他并不明白對方的敵意從何而來。
“若是因為前幾天位置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但你要清楚,現在是靈魂互換的問題更嚴重,我希望你能配合......江茨。”
江茨知道對方說得對,聽着對方理智的勸說,他斂眸,稍微軟化了點:“我明白。”
“但.......”他看向霧蒙蒙的窗外,不知話該如何說出口,“算了......”
“我今天沒通告,你随意。至于你的戲......我只能說盡力。”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