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溫明曦原本沒當回事兒, 可第二天到農場上班,聽到的風言風語。

當面的,背後的, 叫她真是一整天都露不出一個笑臉來。

“看吧, 挑來挑去, 居然挑了個男知青。”

“聽說還是滬市來的,真會挑,那麽多小夥子來獻殷勤,選了個大城市來的。”

“大城市怎麽了,大城市不也得來農場插隊, 還是分場的。”

“诶,不對啊,你說分場離我們不算遠,可也不是近得就在隔壁, 怎麽這就好上了?”

“這還不簡單,人家是美人嘛, 美人去哪不是最惹眼的。”

“對啊對啊, 說不定早就暗度陳倉了呢, 不然怎麽證沒領婚禮沒辦, 都傳得全天下都知道了。”

“就是, 指不定被誰看見了才傳出來……”

“你什麽意思, 你是說他們搞破鞋?”

“哎, 你可別亂說,我沒有這個意思……是不是破鞋咱也不知道,反正是被男知青撿了。”

“怕不是破鞋的名聲在我們場裏太響, 別人敢看不敢要吧!”

“那也怪可惜, 別人送了那麽多禮物, 這,全都打水漂了……”

一群人說得又是笑又是鬧。

溫明曦繃着一張臉,突然探頭鑽進他們圍起來的小圈裏,“說什麽呢你們!說誰是破鞋呢!”

那群人見到溫明曦,不尴尬也不怵,反倒是個個露個大笑臉,似乎很真心一樣,“明曦啊,沒什麽……聽說你要結婚啦,證還沒領吧……不過還是先恭喜你,別忘了請我們吃喜糖啊!”

溫明曦笑得一臉茫然,“結婚?我要結婚?我怎麽不知道啊?是哪個王八蛋說的,給我站出來,我們說道說道。”

并沒有人相信她說的話。

有人“嘁”了一聲,擺擺手,“還不承認,騙誰啊,整個農場的人都知道了。”

溫明曦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比窦娥還冤。

晚飯時間自然成了溫家的集體會議時間,連隔壁的三嬸黃蓮枝都帶着堂姐溫秋苗來湊熱鬧。

溫名生是一向的行得正坐得端站得直派系,雖然不知道這些風聲是怎麽傳出去的,但結婚這種事兒,真的假不了,假的成不了真。

個把月後,有沒有結婚,不就一目了然嗎?

“那可不能這麽說,這事兒關鍵是,咱閨女的名聲都要被傳壞了,你沒聽過三人成虎的故事啊?”

陸英子跟前放個盆涼水,裏頭擱了幾個凍梨,已經緩出一層透明的冰。

她用手捏了捏,冰渣子“咔”地碎在水中,可以吃了,先遞給溫名生一個,然後才是幾個孩子。

她又說,“也不知道是哪些鼈孫這樣傳明曦的壞話,回頭讓我知道,看我不去她家門口潑糞!”

其實…名聲已經壞了很久了,溫明曦在凍梨的黑皮上咬出一個小口,小口小口地嘬,清甜的梨水頓時像甘泉一樣湧至四肢百骸,讓她心情都好了許多。

“我看準是那個什麽宋知青傳的,除了他,還有誰知道他想娶四姐的事兒。”溫明嬌夾了塊陸英子腌制的辣白菜,斯哈斯哈的又嘬了口凍梨,“總不能是咱小姨吧。”

那還真不好說,溫明曦心想。

“嫉妒,都是嫉妒,他們是嫉妒四妹生得好……要我說啊,咱就以毒攻毒,等回頭明曦嫁給別人,那才叫不攻自破。”大姐溫明雪比較簡單粗暴,“不是正好有人來提親嗎,那小夥子我瞧着不賴。”

昨兒晚上溫名生已經把老戰友來給兒子做媒人的事情說了。

溫明曦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但人家長輩倒是實誠,只說瞧着溫明曦是個好姑娘,想牽牽線試試。

不管成不成,都不影響兩家關系,權當讓兩個年輕人認識認識也行。

這話說的。

要知道這年頭,男女之別泾渭分明,光是聽這話,溫明曦也能猜到這位韓伯伯着實是沒做過媒人,純屬沒話找話。

家裏只有溫名生和溫明雪見過那位韓伯伯的兒子,因為昨天大姐一個勁說瞧着不錯,溫明曦也就沒有一口回絕,但對于相親,她真是發自內心的……抗拒。

沒想到這當口,溫明雪又提起這茬,溫明曦還沒開口,三嬸黃蓮枝倒是先聲奪人了。

“大妹說得對,在理!趕明兒四妹嫁給別人,和那個什麽知青的謠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以毒攻毒這招,我覺着好!”

黃蓮枝和溫秋苗是吃了晚飯過來的,就坐在炕邊上。

她拉了拉溫明曦的手,“怎麽樣四妹,前幾天三嬸給你介紹的公社書記的小兒子,人家還想着你呢。你要不再考慮考慮?你嫁給他,誰還信你會選那個臭知青啊。”

想起那個書記小兒子的臉,溫名生和陸英子臉色都微微沉下。

“三嬸啊,你這麽一說,我突然又覺得以毒攻毒不是什麽好招了。”溫明雪輕飄飄的,“我瞧着還得看人。我說以毒攻毒,只是比喻,你不要當真。前面那個毒,不是那位書記兒子那麽毒,後面那個毒,就是宋知青那種毒。你這麽一瞎弄,也要把四妹毒死了。”

溫明曦繃不住一笑,又收回,把手從黃蓮枝手裏拽回來,“嫁誰都不嫁他。”

一旁坐着的堂姐溫秋苗忽然開口,“明曦昨天也是這麽說那位宋知青的。”

黃蓮枝緊接着道,“你就看,這挑來挑去,公社書記不要,剩一個男知青,越挑越不好挑。你就看吧,這次名聲再這麽被糟蹋,回頭更難找,人家聽了不都躲得遠遠的啊。要我說這個書記小兒子,真的是你能選的裏面條件杠杠的……聽三嬸一句勸,總比以後沒得挑,也比選這個知青跟着吃苦強。”

溫明曦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左耳進右耳出,仿佛身上罩了個金鐘罩,“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這麽兩個男的,我還怕找不到人嫁……”

這嬌聲嬌氣自以為是的語調,聽得溫秋苗心裏直翻白眼。

再加上溫明曦身上以前從來沒有流露出這種氣質,刺耳又刺眼,更加弄得人心裏憋口氣,給她能的!

“四妹說得對,難道還能找不到人嫁?三妹要是能有這個覺悟就萬事大吉了,謝天謝地,我們溫家的女兒少了一個糊塗蛋。”溫明雪轉頭又對黃蓮枝說,“三嬸啊,四妹兩個都不要,您就別亂點鴛鴦譜了,白費功夫。”

“我是擔心咱們明曦,以後越找越差,你看這從書記兒子,一下子變成知青,下回啊,還不知多差呢。”

溫明雪一把火又被點燃了,蹭蹭蹭地火冒三丈,“再差還能有這倆差?誰說明曦找不到對象,我本來是不想說,怕你們自卑,這次來跟明曦提親的,可是個軍人。這書記兒子看見了都得彎彎腰抖抖腿,小樣!”

黃蓮枝不屑一顧,“什麽軍人,說好聽是兵團戰士,說不好聽就是咱農場連隊的戰士,我們這地兒不缺知青,也不缺戰士。軍人、知青,到了我們這地兒,都得下地,日子能有公社書記家舒坦?”

“多少大伯也是當過炊事班班長的,當年跟着浴血奮戰的才是大軍官,怎麽跟沒見過世面一樣……不就是個臭當兵的,能有當年大伯跟着的軍官大?”

溫明雪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想說這位就是溫名生老戰友的兒子呢。

但到底是溫家的女兒,覺得這樣仗勢欺人不太好。

再者說,四妹跟那個韓伯伯的兒子,八字還沒一撇,連面都沒見過,就這麽搬出來吓唬黃蓮枝,回頭要是兩人不成,那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便把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真是郁悶。

被黃蓮枝看不起的韓羨骁,此時剛從許愛卿家裏出來,剛關上門,就打了兩個噴嚏。

手上拿着一張紙,順手想拿來擤鼻子。

拿到臉前,揉一揉覺得指尖觸感不對,看了眼上面的字,想了想,還是沒用來擤鼻涕。

重新揣回兜裏。

屋裏,許愛卿一邊梳頭發一邊往炕上擠,“你看你,這都辦的什麽事兒啊。”

韓望江正在翻日歷,數着要回去的日子,聞言翻日歷的手一頓,“什麽叫什麽事兒,我這不辦得挺好的嗎?”

“好?好在哪裏?我給你出的主意,讓你辦的事兒,沒一件成功執行的。”

韓望江笑了笑說,“這不是計劃臨時有變嗎,我只能随機應變了,誰能料到人家姑娘不在,你出的計,一個用不上。我和老溫思來想去,才想了這麽個法子給他們創造機會。”

許愛卿不信地嗔了他一眼,“哦,給個地址,讓他們見面,這就是你們想出來的好法子啊。你想想你兒子剛剛那樣,像是會去的人嗎?”

韓望江還真認真想了想,“那小子,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他不是把紙拿走了嗎?再說了,萬裏長征第一步,這才剛剛跨出第一步,你別那麽快下結論。”

許愛卿兩邊梳完又梳了梳中間,把梳子往旁邊一丢,“哪回讓他去相看,他不是嘴上說的和腳下做的不一樣?把紙拿走怎麽了?第一步就走成這樣熟悉的架勢,後面的結果可想而知。”

躺到炕上,許愛卿想了想,又忍不住撐起半邊身子起來抱怨道,“你們選地方就選地方,直接選到縣城裏,平時在家裏相看他都懶得走回來,那麽遠,能去嗎?”

次日,韓羨骁站在縣城唯一一家咖啡店門口,看着頭頂白底紅字三個方方正正的“咖啡店”三個大字,陷入沉思。

他只是出來走走,怎麽就走到這裏來了。

擡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十一點三十分。

跟韓望江說的十一點已經過去了三十分,可咖啡店裏,哪有那誰的身影。

韓羨骁又陷入沉思,咋的,和他談親戚,委屈成這樣?連來都不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