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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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這片地, 幾乎一馬平川,遠遠就能聽見蹦蹦車的跳躍聲在天地間回蕩。
嘣、嘣、嘣、嘣、嘣——伴随着冒出的黑煙,像是跳躍着前行, ?蕐很有節奏感和畫面感。
溫明曦還在往前跑, 韓羨骁心裏煩躁, 但怕這姑娘出事兒,緊跟着追着,游刃有餘地,“你仔細着些,慢慢跑我陪你, 別回頭摔成倒栽蔥。”
溫明曦扭頭又瞪了他一眼,覺得他是在笑話自己。
實則韓羨骁着實沒有這個意思。
誰都沒有去注意越來越近的嘣嘣聲,許是這玩意在北大荒存在感太高,雖然不普及, 但每個農場都有,每天聽着也見怪不怪。
坐在車頭的雷子卻是眼尖, 蹦蹦車一蹦一蹦颠得慌, 走得也慢, 他無聊的很。
一路四處張望, 也是他眼力好, 遠遠就瞅見高高的白桦林下, 好像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條路是大道, 路上遠遠才能碰見一個人,兩個年輕人,很難不被注意到。
那不是骁子嗎。他那件皮衣, 前幾年為了娶媳婦兒, 雷子還跟他借過, 穿在身上,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男人味。
不對,旁邊怎麽還有一個姑娘。
雷子巴不得下來推着蹦蹦車慢慢走,順着韓羨骁的方向看去,誰能告訴他,今天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乾坤倒轉了?
骁子身邊的姑娘,除了他姐就是堂表姐妹,雷子全都認識。
陌生的姑娘,走得這麽近的,還真沒見過……
以前他都恨不得離這些姑娘遠遠的。
那姑娘在跑,骁子在一旁小跑着悠閑追,從兩人身上,是看不出一點很熟的樣子。
那麽……雷子腦子裏蹦出這個想法,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骁子在相親?
這是哪門子相親,這麽激烈?
那姑娘跟被狗追似的。
雷子心裏跟撓癢癢似的,過去了看不到戲,離得太近怕影響人家,就這麽突兀地停在路上也不好。
瞅了瞅,覺得眼下這位置正好,不近不遠,視線很好。
拐彎開進一旁的小道,有幾顆枯枝矮樹擋着作掩護。
直接熄了火,和蹦蹦車一起定在原地。
雷子揉了揉眼睛,“……”好像又哪裏不太對?
這不是辦公大院那位溫姑娘嗎?名聲不太好那位。
骁子怎麽和人家勾搭上了……
另一邊,韓羨骁小跑久了,覺得忒磨蹭,還不如走路,幹脆倒退着跑。
溫明曦火更大了,冷冷看了他一眼,心想這輕佻樣,十成十的登徒子!
韓羨骁揣摩不了女兒家的小心思小眼神,很無奈:“是,不瞞你說,我是從城裏就跟着你,但我是有事找你說,你倒是停一停咱好好說一說,我跟你一下午了。”
一下午?溫明曦一聽炸了毛,“你這個登徒子!”
韓羨骁無奈地搖頭,“嘿,我怎麽又成登徒子了?”
“偷偷摸摸跟了別人一下午,不是登徒子是什麽?”
韓羨骁想想也是,忙補充道:“實不相瞞,我就是那個要去跟你相看的那個,姓韓,記得吧?”
溫明曦從上到下掃了他一眼,顯然不相信:就你這樣?沒一件對得上號的。
早知道就不穿這件皮大衣了,韓羨骁一時居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要怎麽才能讓人家姑娘信他?
想了想,從兜裏掏出剛剛啃得只剩一個頭的胡蘿蔔,“喏,你瞅瞅,這下信了吧?我真沒騙你,要不,你把我領回家,讓你爸認認我是不是他老戰友的兒子?”直接忽略掉自己為何不穿綠大襖。
“不用了不用了!”溫明曦直接被帶進溝裏,連忙說不。
直接領回家,回頭溫名生以為兩人成了。
心情大起大落,對中老年人不太好。
一時反應過來,才意識到自己被帶進溝裏了。
今天的天氣很好,通透碧藍的蒼穹,和腳下的土地一樣一望無際,連一絲雲朵也無,那藍色雖離得遠,卻顯得地上的白雪沒有往日天色白蒙蒙時那麽冰冷。
溫明曦仔細看了眼旁邊的男人,竟然覺得他可能沒在說謊。
藍天下,男人俊臉輪廓完美,腦袋上是她喜歡的板寸,雖然沒穿軍裝,但身姿板正,走路跑步也是軍人的樣子。
他比她高了足足一個頭,垂眸看她,淩厲的線條裏帶着隐懿驊隐的氣勢和壓迫感。
還有那日在辦公室,他的身手如此敏捷……
溫明曦喘了一路,寒風刮喉又蹿鼻,刀子似的,身上穿得也重。
叫她終于氣喘籲籲跑不動,停了下來,嘴裏呵着白氣。
韓羨骁很欠揍,又說,“跑不動了吧?還跑嗎?”
溫明曦嗔了他一眼,不搭理他。
喘了幾口氣,又說,“那你又不來,幹嘛跟着我?”
韓羨骁一低頭正好對上她渾圓的雙眼,眸裏像會閃似的,灣灣藏着水。
語氣裏隐隐流露出來的委屈,讓韓羨骁原本的話在嘴邊又拐了個彎,委婉地表示,“我是想來告訴你,我們可能不太合适。”
溫明曦眼睛都沒眨一下,禮尚往來:“正好,我也覺得我們不合适呢!”
姑娘有點嬌作,紅唇微抿,烏睫密長,說話時臉頰微微泛粉霞的樣子,居然叫韓羨骁有一絲恍了神。
看着心煩。
他将視線從她臉上移開,不去看那雙帶着嗔怪意味的秋眸。
“那可先說好了,回頭你回去,說你看不上我,我也說我看不上你,不讓他們難做。”韓羨骁有一絲絲傲嬌的表示。
溫明曦“嘁”了一聲,意識到兩人距離有些近,他雖然沒在看她,可是醇厚低沉的嗓音,卻好像在她耳邊說的一樣。
耳朵有點癢,視線落在他的胸膛,似乎也能感受到一股和她截然不同的男性氣息。
溫明曦紅着臉,扭頭就走,還不忘争一争口舌之風:“那正好,互相看不上,互相配合一下,把這關過了。”
不遠處的雷子心裏“哎喲哎喲”的,以為停下來要幹嘛呢,結果人家姑娘又走了。
雷子伸着腦袋輕輕眯眼,一片一片的白雪,太閃眼睛。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怎麽又跟上去了?
骁子,能不能有點志氣。
以前農場的七大姑八大姨介紹那麽多姑娘,要麽敷衍要麽不見。
原來眼光,挂在天上,高着呢!
雷子在心裏唾棄他。
名聲這麽差,這樣的媳婦兒,許所長那一關,能過嗎?
另一邊,溫明曦剛放完狠話,一個踉跄,腳下一扭,眼見着就要撲向混着泥土渣滓和雪花的大地。
好在韓羨骁是練家子,眼疾手快,長腿跨了幾步,敏捷地把她攙住。
溫明曦疼得眼眶立刻就熱了起來。
“怎麽樣,沒事兒吧?”韓羨骁問。
怎麽沒事兒?溫明曦快哭了,“有事兒……”她好像扭到腳了。
雷子“喔”了一聲,嘴巴張得圓圓的。
這麽快,手就要牽上了?
韓羨骁倒是沒想那麽多,只是立刻就進入軍人狀态,把她提起來,直接拎到旁邊平整的空地上。
問溫明曦感覺如何,能不能走路,最後得出結論,需要給她看一看,別回頭回去落傷了。
溫明曦也知道扭傷的後遺症有多大,一點不扭捏,看腳就看腳呗,又不是封建社會,看個腳就要以身相許。
韓羨骁有些震驚于她的坦蕩。
“嘶——”
男人在彰顯力量的時候,女人的柔弱和嬌媚就被無限放大。
頭頂傳來一聲隐忍的倒抽冷氣的聲音,韓羨骁手上的動作一頓,“對不起,在部隊和大老爺們混習慣了,下手沒輕重,我輕點。”
是真的疼!那種像是要把彎曲的骨頭掰直的疼,溫明曦抿抿嘴,“沒關系。”
氣氛因為這輕聲細語且因為帶着疼痛有些扭曲的幾個字,變得有些奇怪。
右腳被韓羨骁握在手裏,粗糙的指尖在她的腳踝上下捏,疼中,還帶着些癢。
一陣涼風拂來,幾根散落在鬓邊的頭發被吹起,溫明曦尴尬地撇開眼,不去想這些。
望向回家的路,有些捉急,不知道等會兒怎麽回去。
但人怎麽能走神,一走神腳下就不穩,一只腳站不住,險些又栽下去。
溫明曦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按住韓羨骁寬厚的肩膀,才重新找回平衡。
但站穩後,手又像被燙到一樣從他肩膀上彈開。
韓羨骁輕笑一聲,帶着些戲谑地擡頭看她,“還要再使一回力,你一個獨腳雞,可抓緊了。”
說完又低下頭,好像真的只是好意提醒一樣。
溫明曦朝他做了個鬼臉,可惜他低着頭沒看到。
然後手慢慢,慢慢往下,做作地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肩膀上。
覺得不太穩,又加了一根,兩根。
穩穩站住。
“正回去了,看看,能走路嗎?”韓羨骁拍了拍手站起來,面無表情地朝溫明曦說。
剛剛那一下實在是疼,溫明曦心有餘悸,試探地伸出腳點在地上,看得韓羨骁直笑。
他的笑不大聲,就是輕輕呵出幾聲氣音,淺淺勾着唇角,但從他黑深的眸底,就能看出他笑意很深。
腳掌觸地,溫明曦嘗試了兩步。
“不成,還是有些疼。”
韓羨骁低聲道,“正常,是有些腫了。”
那怎麽辦,溫明曦惆悵地望着歸路,這麽遠的路怎麽走,總不能讓韓羨骁背她吧……
扭到腳之前,他們還在吵架呢。
韓羨骁面色也變得有些不自然,視線從溫明曦臉上掠過,薅着腦袋,僵硬地開口,“那要不,我……”
話還沒說完,餘光裏就瞥到不遠處雷子的聲音,伸出手指着他,“雷子,過來,正好捎我們一頓。”
回頭再找你算賬,也不知杵在這兒多久了。但韓羨骁面上并沒有顯露出來。
雷子認命地打了聲嘹亮又若無其事的招呼,“真巧啊!”
左轉右轉,左轉右轉,把線纏到腰上。
紅色的蹦蹦車又嘣、嘣、嘣冒着黑煙,從小道拐出來。
蹦蹦車“嗵嗵嗵”地響,“咚咚咚”地跳,在凹凸不平的雪泥路上,一颠一晃,搖搖擺擺,讓坐在車尾的溫明曦覺得腳上的痛感都被震沒了。
只是和韓羨骁并肩作着,着實有些尴尬。
兩人互視一眼,又各自撇開,忽然,韓羨骁察覺不對勁,朝前頭問道:“雷子,這是去哪兒啊?”
雷子有問必答,“去753連隊送物資啊。”
溫明曦心裏很奔潰,唰的臉白了,這是相反方向,而且他們坐了這麽久,說明離農場更遠了。
韓羨骁臉上很僵硬,唰的耳根有點紅,握拳清清嗓子“嗯”了一聲,将腦袋扭向另一邊。
居然坐反了方向,他剛剛是在想什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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