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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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想到溫明心會突然回娘家。
帶了一套新縫的衣服給溫明陽的兒子, 說是給他滿月酒的賀禮。
針腳密密實實整整齊齊,一看就是出自溫明心的手,她貫來是溫家幾個兒女裏心最細的一個。
張清霞看了都直說好, 直替兒子謝謝三姑姑。
溫明心笑臉盈盈地抱着侄子又逗又親, 奇怪的是, 才幾天沒見,溫明曦卻覺得她好似又瘦了些,整個人看着,比以往愈加清麗柔弱。
這樣的人,即使看着, 也叫人喜歡和疼惜。
只可惜便宜了林保實那個不懂珍惜的孫子!
溫明曦想到這兒就來氣。
好在未來還長,她既然替原主承載了她的人生,就一定會盡力照顧好她的家人。
盡管溫明心瞧着樂呵呵的,仿佛只是過來送禮物順便過個夜, 溫明曦卻直覺不對勁。
但沒有讀心術和透視眼,哪裏不對勁也沒個頭緒。
溫明心喜歡吃烙面餅, 溫明曦也喜歡, 平日裏逢年過節隔三差五才能有一頓油水充足的飯菜。
今天溫明心回來, 老兩口開心, 張羅着多燒幾個菜。
這個鐘點供銷社關門了, 副食店也早打了烊, 溫名生去鄰居家借肉, 等明兒再買點肉還人家。
陸英子在竈房裏摘菜,溫明曦自告奮勇,開始烙面餅。
和面、刷油、下鍋, 等起了酥酥的皮, 鼻尖聞到香氣, 才用鏟子鏟出鍋。
晚飯上桌,最先光盤的就是堆得高高的油餅。
臭蛋和臭丫吃得香噴噴,小嘴都油光光的,還不滿足,臭蛋抱着比臉還大的盤子,舔盤底的零碎渣子。
舔得幹幹淨淨,快能照鏡子。
擡起頭意猶未盡地問:“四姨,明天再做烙餅吧,真好吃。”
溫明曦點點臭蛋的腦門,“好呀,明天三姨要還在,家裏整整齊齊,我們就再做。”
這有什麽問題,臭蛋點點頭,轉過去對溫明心說,“三姨,你就在外公外婆家住下來,別回去了。”
溫明雪給他吃了個爆栗,“你倒是會想。”
溫明心端端正正坐在桌邊,她這次回來,一是給侄子送做好的衣服,二也是林保實讓她來做媒人。
和紡織廠領導兒子的那樁親事,林家人去問,也不知怎麽說,人家居然同意看一看。
溫明心拿筷子的手緊了緊,她本來想,那領導兒子以前就是個眼光高的,應該不會願意和他們這樣的鄉下人家做親戚。
沒想到人家居然應下,表示願意看看,林保實便把當媒人的差事交給她。
剛剛飯桌上,聽大姐在說四妹今晚在門口趕走三嬸的話,溫明心才知道原來四妹剛相親完,三嬸也要給她介紹。
想着今晚被三嬸這麽一插手,四妹和家裏人定然都不想再提起親事這茬,溫明心便一直沒開口。
要不,先找機會問問溫名生和陸英子,再和四妹說?
就這麽打算着,溫明心朝臭蛋笑說,“好,三姨聽你的,就再住兩天。”
臭蛋原地跳起來,嗚呼嗚呼地喊,得意地朝溫明雪看了眼,他明天又能吃烙油餅了呢,他其實也不想回家!
溫名生和陸英子很晚才回屋歇息,今晚家裏人多,又有孩子,熱熱鬧鬧的,也不知怎麽打發,一晚上就過得這麽快。
老兩口躺到炕上,蓋上被子,一些在孩子面前不能說的話,這才在被窩裏打開話匣。
“大隊上消息傳得快,四丫的事兒,也不知哪個烏鴉嘴傳出去的,誰見了都要跟我說一聲恭喜,咱就算了,回頭四丫知道,不知心裏多難受!诶。”溫名生嘆氣。
二老都不知溫明曦早就面對過這種局面,都以為她會受氣。
陸英子也頭大,“咱們這地方能有什麽秘密,誰家米缸裏進了只老鼠,趕明兒全都要知道。但這回實在過分,欺負四丫老實,要被我知道是誰,看我不撕爛他的嘴!”
“這麽多張嘴,你撕的過來嗎?”溫名生又嘆氣,“別的不要緊,清者自清,我是怕那些人聽了就信,往後咱四丫的婚事不好說啊……”
“不要拉倒!我還高興呢!為這事兒就不要咱四丫這麽好的姑娘,不嫁更好,我跟你說,這種男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陸英子嗤之以鼻。
溫名生說:“你不懂男人,這種風言風語傳多了,對咱四丫真不好,回頭那些人要麽瞧不起她,要麽誰都想摻上一腿。”
陸英子冷笑一聲:“還是你們男人了解男人,是吧?”
溫名生一聽不太對勁,趕緊自畫三八線,“怎麽招呼我頭上了,幹我什麽事兒?你別拿槍亂放炮……這找你去打仗,能打贏嗎?”
陸英子這才轉回來,“剛才我瞅見三妹偷偷拉着你說話,有什麽事兒?三妹手頭緊嗎?要不要給她塞點票子使使。”
“我正想說呢。”溫名生趁着兩人正在說溫明曦的話題,開口道,“是保實,他們廠裏政委書記的兒子個人問題還沒解決,他就想到咱四妹這邊,想把人介紹給四妹……”
隔着一道牆,正在隔壁竈間舀熱水的溫明曦,臉蛋在竈前考得火熱,心裏卻有點發涼。
其實不用兩老說,她也意識到自己如今這尴尬的局面了。
鎮上、村子裏、農場裏的适婚青年雖不少,但有膽量要她的沒多少,再者不知對方安的什麽心,她也不敢随便點頭。
所以這婚事,對她來說真是一大難事。
要不就去見見三姐說的那位書記兒子?
反正不行就拉倒。她不怕嫁不出去,也不會逮着一個男的就結婚。
溫明曦在心裏盤算着,再不濟,她也可以等到改開後離開北大荒,去外面上學,再去南方找對象也可。
她也不急。
現在是1972年,還有六七年,等恢複高考,再考出去,也是一條路。
到時候她也不過還沒三十歲,年輕得很!人生那麽長,怕什麽。
只不過家人那裏就難說了……
夜裏想到很晚才睡着,但第二天早晨到點,溫明曦就跟彈簧一樣從床上彈起來。
日子再難,瑣事再多,太陽還是會升起,她還得上班呢,今天得去采種子了。
農場第十三號倉庫,高高堆起的草垛子上,韓羨骁抱着雙臂躺在枯草堆上。
這個倉庫離馬場近,存着不少糧草,黑子平日裏在馬場幹活,但冬天天冷,也沒什麽事兒,外面晃一晃,就回到倉庫裏躲風。
雷子抱着兩食盒包子跑進來,嗓門很大,“黑子,骁子呢?”
“在睡覺呢!”黑子朝草垛子看去,“骁子,快起來吃飯,雷子來了。快點來吃,不然涼了,你不用上工,我還要上工呢。”
韓羨骁翻身起來,三個大男人就圍蹲一起,三兩下就把饅頭解決幹淨。
黑子拿着剩下半邊的饅頭,罵罵咧咧的,“你說你,睡覺不回家裏睡,家裏的炕不夠暖是嗎?非得跑到我這兒來睡。”
因為存着糧草和別的農作物,倉庫裏不允許存在火苗,所以是連火盆都沒生,跟家裏的炕,完全沒得比。
韓羨骁吃完饅頭,又躺倒在草垛子上,昨晚又一宿睡不着,懶懶地說,“家裏太吵。”
韓望江和許愛卿一左一右,念經一樣,這兩天連方銀河也跟着瞎起哄,說得他腦袋加倍地疼,他受不了才跑到這兒。
雷子和他家住得近,和方場長也時常往來,笑着拿他來打趣,“黑子,你懂什麽?咱骁子現在是處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左邊是深淵,右邊是懸崖,你說他會選哪邊?”
韓羨骁閉着眼睛,沒理他們。
黑子昨晚可沒失眠,踢了雷子一下,“騙誰呢你,還深淵?還懸崖?那嫂子是深淵還是懸崖,你跟我說說,回頭我跟她說去。”
雷子:“所以說你不懂,我這是比喻。甭管我媳婦兒是深淵還是懸崖,我是心甘情願地跳了,咱骁子,心不甘情不願,所以才這死樣。”
黑子還是不太懂,但望見門外有人,搓搓手戴上帽子,“不跟你扯了,我出去上工了。”
走了一早上,馬場是溫明曦今天要跑的最後一個點。
不過好在今天天氣好,陽光也足,走了一早上,也不覺得累,心情就跟那天氣一樣。
黑子雖然聽過溫明曦那些事兒,但見着好看的姑娘,還是客客氣氣的,給辦了事兒,又回到倉庫裏躲風去了。
“你說這麽好看的姑娘,聽的時候我還覺得真,見到了人,我就有點不信了。”
“你說啥呢?”雷子問。
韓羨骁隐約間聽到熟悉的聲音,已經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那個這幾夜都出現在他腦海中的聲音。
很神奇,原本還有些困倦,一時間,便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屈膝皺眉,看向黑子,“你說誰?剛剛是誰?”
“沒誰,就實驗室的姑娘,來取種子。”
韓羨骁皺着眉,手肘撐在曲起的膝蓋上,食指和大拇指按着兩邊的太陽穴,輕揉。
剛剛風中捎來她的聲音,他還以為自己又在做夢。
他是個直接的人,掙紮了這幾天,忽地好像被點醒,倒也無需再糾結。
第一天還以為是偶然,但接着兩天,就有些讓人自嘲了。
光是看見她和別人在一起,他就有些無法接受,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心理。
但眼下至少能明白,如果不去問問她願不願意接着發展,他只怕往後都睡不着了。
黑子還沒走到草垛子邊上,韓羨骁已經一邊戴帽子,一邊走路帶風出了倉庫。
和黑子擦肩而過,黑子一聲“你去哪兒呢?”剛出口,就已經不見人影。
又回頭,納悶地看向雷子,“他幹嘛去?”
雷子是受夠了韓羨骁這幾天的反常,拍拍草垛子坐上去,“誰知道……在發病吧。”
作者有話說:
話筒遞給男主:額,聽說你在發病,敢問發的什麽病?有沒有看醫生?吃的什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