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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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裏, 農場基本處于農閑狀态,要上工的也是閑得摳腳。
溫明曦這一趟下來,回到863農場時, 看了眼手表, 還沒一點。
換做農忙時節, 去得遠的,一趟一天都走不下來,快的、離得近的生産隊,來回走一圈也要一天功夫。
托時令的福,今天這一趟, 破天荒的早,回來還能去食堂吃個午飯。
農閑時節,食堂也在偷懶,一點已經沒什麽人, 本就簡樸的吃食,也更加随意。
溫明曦不是個挑剔的人, 在窗口掃了一圈, 一眼望到底, 買了三個包子端着餐盤坐下。
剛落座放下餐盤, 對面的椅子就有人坐下。
擡頭一看, 是韓羨骁。
韓羨骁的坐姿特爺們, 大喇喇叉着長腿, 摘下帽子,放到面前的桌子上,那雙深邃的黑眸帶着一點點笑意, “溫同志, 真巧, 吃飯呢。”
溫明曦拿包子的手一頓,略不解地看他。
不知來意,但還是禮貌地微笑颔首,“是巧,正吃飯。”
很客氣。
韓羨骁視線掃了眼她眼前的餐盤,心想,就這?沒話了?
溫明曦确實無話可說,自打碰見宋溪那樣的瘋子,再加上到處的風言風語,她看見性別為男的生物,都會自動保持一定距離。
能繞着走,絕不保持同行。
所以韓羨骁的出現,已經暗暗扯動她那根敏感的神經了。
溫明曦懶得理他,自顧自吃包子。
韓羨骁眉毛擰得很嚴肅,想半天沒想出半個字來,換了個姿勢,雙手交握放在桌子上,微微向前傾,食指輕輕點着手背。
溫明曦被他那兩根不安的食指弄得也跟着不安,坐直身子往後靠。
可惜這年代有凳子都不錯了,哪來的靠背,是以她只能保持一個脖子稍稍往後的姿勢,以和他保持安全距離。
桌子上有一種凝固一般的寂靜,風吹不動。
韓羨骁覺得自己平時挺會說的,怎麽到了這當口,一個屁都放不出來,回頭還得去雷子家視察視察,研究一下怎麽跟女同志說話。
死一般的寂靜。
溫明曦瞥了韓羨骁一眼,拿起第二個包子,一口一口地咬,沒嚼幾下就咽下去。
真是……寝食難安。
不會長得這麽好看的人,也不正常吧?
那多可惜啊……小妹還說他長得讨喜,溫明曦又瞥了眼,讨喜嗎?
一時不知道“相由心生”和“人不可貌相”兩句話,哪句能用在他身上。
韓羨骁微擡下巴,視線從牆上的大大的紅字口號掃過,又落回她臉上,生硬地打破僵局:“你,腿好了嗎?”
“……?”溫明曦想問你沒事兒吧,腿不好能來上工嗎,但想了想,做人還是得友好和諧一點,“已經沒事兒了。”
韓羨骁點點頭,看着她的餐盤,“那得,得多吃點,補補。”
溫明曦又瞥了他一眼,擰了一口包子放到唇邊,“你有事兒?”還是問出了口。
原本還不知如何措辭的韓羨骁,聽了這句話,好像找到熟悉的相處方式。想想也覺得滑稽,前幾天不還聊得好好的很正常,怎麽今天就這孫子樣了。
微微彎腰,齊視她的眼睛,笑得痞氣,“這話說的,我關心你就是關心我們農場,你活蹦亂跳的,實驗室才能不開天窗啊。”
這語氣裏的輕佻讓溫明曦很不得勁,默了一陣道,“那你關心完了?我謝謝你,你也可以走了。”
韓羨骁抱着手回身坐直,扯着嘴角不知在琢磨什麽,帶着戲谑:“怎麽說我也是把你背回來的人,你多少該問問我吃了沒有吧。”
溫明曦不知他發的什麽瘋,面無表情的,“那你吃了嗎?”
這天聊的……
“沒有。”韓羨骁很厚臉皮地搖頭,挑眉示意她。
溫明曦決定速戰速決,不陪他多說太多,把餐盤往前一推,“那你吃吧,我請你。”
韓羨骁舌尖頂了頂下颚,很不要臉地拿起來就吃。
溫明曦第二個包子已經塞到嘴裏,拍拍手站起來,“你吃吧,不夠再買,有飯票嗎?前幾天害得你等我連飯都沒吃,這一頓就我請你吧。”
“不用。”韓羨骁一股腦把包子全塞嘴裏,見溫明曦起身,馬上跟着站起來。
也沒多說話,眼疾手快拿過桌上的餐盤,替她拿到櫥窗處,等轉過來時,溫明曦已經走出食堂。
姑娘家家,這是有情緒了?
趕緊追上去。
她走得快,他跟着也快,她放緩腳步,他也跟着慢。
偏生他腿長,她快,他可以更快,她慢,他可以更慢。
溫明曦洩氣了,“你真的沒事兒吧?”
韓羨骁插着兜,有種顧左右而言他地左看右看的傲嬌感:“我這輩子第一次追一個姑娘,這麽不明顯嗎?”
他的聲音本就低沉,再加上說這話時也有點說在喉嚨裏的自說自話,溫明曦一時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什麽?”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回到辦公室,溫明曦整個人還有些恍惚。
他要追她?
前幾天不還說不合适,看不上嗎。
雖然荒謬得讓人一時接受不來,但活兒還是要幹。
放下背包,把收回來的種子一件件做标記和登記,再測一下實驗室的溫度,溫明曦把新發芽的種子一件件歸置好,一邊回想剛剛的事情。
她問完韓羨骁“什麽”,明明捕捉到他臉上的異常,可再擡眼看他時,那人已經恢複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仿佛剛剛說的話,都是她幻想出來的。
可她明明聽見了。
裝什麽淡漠……
許是被她看久了,韓羨骁摸摸腦門,很冷靜地道,“我想了想,說不定,我們不是不合适。”
……
一路跟着她回來,溫明曦覺得這人有點死皮賴臉,但跟宋溪那種不同。
他跟她說他們可能合适時,臉上帶着些軍人的嚴肅,有幾絲吊兒郎當的語氣,還有些雙手不知如何安放的無措……仿佛不是前幾天背她回家的那個人。
讓溫明曦想着想着,對着一堆苗子“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溫明曦把器具收好,看了眼腕表,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下工的點,冬日裏時常可以提早下工,今天她鑽到實驗室裏弄苗子,才會拖到現在。
走到更衣室,脫了實驗服,剛把衣服帶子解開,就發現哪裏不對。
涼悠悠的。
看了眼溫度計,炕還燒着,确定室內溫度沒問題,又皺着眉往裏走。
結果剛拐進更衣室,就看見玻璃窗外露着半截腦袋,還有一雙老鼠一樣發着精光的眼睛。
溫明曦心裏猛地一顫,一種陰寒的恐懼忽地湧向全身。
連忙把帶子系回去,疾步走到窗邊,才發現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一條縫,窗簾被人從外面用枯枝撩開,正好可以看見更衣室裏。
溫明曦吞吞口水,往後退了一步,但還是鼓起勇氣一把拉開窗簾,大聲問:“你是誰?”
外面傳來一道有些嘶啞的聲音,“快把另一邊窗打開,讓我進去!”
那人也不藏着,見窗簾被拉開,幹脆不縮着腦袋,直接站了起來,整個發皺的老馬臉都出現在玻璃窗外。
溫明曦捧着一壺水到窗邊,腳步頓住,忽地想起這人是誰,是農場人事股的老趙,以前就沒少言語上欺負和戲弄原主。
許是現在見她名聲壞得差不多,也沒了顧忌。
但溫明曦還是感到後背一陣陣地發寒,腿也有點發軟,這回是被她撞見,以前還不知道有沒有在這裏偷窺……
老趙還在外面笑眯眯地說話,“我知道你要結婚了,你說你多好一個姑娘,急着結婚幹什麽?被什麽男人一騙就走,我跟你說了多少好話,許了你多少好處,你都不看我一眼?那破知青,除了年輕,哪點比我好?他知道怎麽疼人嗎?”
溫明曦不想跟這種人解釋有沒有結婚的問題,“我結不結婚關你屁事,你快走,再不走我喊人了啊!”
窗外的笑臉有一刻頓住,像極了死人臉,但旋即又恢複,從笑眯眯變成了陰沉,“果然是被男人搞過了,屁話都說出來了,你個婊丨子,別人可以上,為什麽我不可以?”
“嘩啦”一聲,溫明曦捧着一壺水往外澆,那水是煮沸過的,雖然早就不是開水時的溫度,但至少也有四五十度,老趙頓時瘋了。
一邊拍窗一邊罵,“你個搞破鞋的,我勸你識相點,不然回頭結婚報告交上來,看我給不給你蓋章!”
人事股就掌握這些事,老趙自以為掐住了溫明曦的命脈,之前也經常“提點”她,跟她說只要跟他好了,就給她好處讓她升。
原主沒有野心,更怕事,沒有答應但也不敢和他叫板。
溫明曦就不同了,她惡心,又氣不過,從燒水的火爐裏夾了塊炭火,連着燒紅的火鉗子,一下一下往窗外戳,“你試試,你盡管試試,看我怕不怕你!”
垃圾!一是氣的,二是為原主憋屈的。
老趙被那火鉗子弄得東躲西躲,連連後退,最後躲在沒開的另一半窗戶後:“臭婊丨子,一個搞破鞋的也敢跟我叫喚,老子撒泡尿,叫你舔你都得舔!你就給我等着,不用等到結婚報告,老子就先把你這個破鞋送去勞改!”
溫明曦火冒三丈,轉身把整個火盆都端了過來,剛拿了濕布端起來,就聽見身後傳來悶悶一聲響。
然後明顯是老趙的痛呼聲,“哪個龜孫!敢打我!”
溫明曦猛地轉過身,便看見韓羨骁硬挺的側顏,陰沉沉的很吓人,眼底的寒意和狠戾,哪裏還有剛剛回來跟她說話那副時而淡然時而戲谑時而壞笑的樣子。
他比人高出一個頭,人又挺拔偉岸,捏着老趙的脖子,就像掐一只螞蟻一樣,把他整個人按在牆上,用力地壓,膝蓋猛地往老趙背後頂,語氣冰冷得可怕,“那你就看清楚點,看看老子是誰!”
韓羨骁一提,又把老趙壓在粗糙的石牆上,猛地又往下按,臉擦着牆,伴随着老趙的慘叫,又将他摔倒地上。
溫明曦跑到窗邊往外看,只見一會兒的功夫,地上的老趙已經蜷縮成一團,疼得哭爹喊娘。
溫明曦心底有說不出的東西在不合時宜地蔓延。
“這個婊丨子是你什麽人啊,難不成你也搞過她?破鞋一個,值得你這樣嗎?正在興頭上是吧?”老趙還抱着頭在叫嚣。
韓羨骁那雙黑眸有說不出的狠辣,狠狠往老趙身上踹了一腳,“你再說一句試試看!老子把你廢了!老子媳婦兒你說誰?”
作者有話說:
八字沒一撇,先給護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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