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薛習見來人忙道:“欽大人!欽大人,這豎子無故毆打進士!可要為我......”後面“做主”兩字還沒出口,就對上居高臨下睨着自己的欽大人有些森寒的目光,驟然噤聲。

欽展望了一眼旁邊一看就是護衛的男子問道:“你說,怎麽回事。”

白起面色微紅,一臉無畏,真像個路見不平的,道:“大人明鑒,小子不是胡攪蠻纏,實在是這閣中衆人均可作證,這位自稱‘本官’的男子當衆都敢對姑娘動手動腳,私下不知要做些什麽欺男霸女之事。”話畢看了看周圍,示意他所言非虛。

宋晏寧對上欽展的眼,垂首緘默。別的不說,單單薛習出口‘本官’二字,就已經大不敬了。

護軍往日在軍中巡護甚少穿甲胄,今兒奉聖上之命迎六殿下歸京,才這般着重。現下一個動作也是唰唰作響,一護軍掐住薛習臂膀,正色問道:“大人,這歹人如何處置?”

欽展聲音朗朗響起,卻在薛習耳邊炸開鍋:“公然冒充官員,尋釁滋事,怕是要問問京兆府尹如何看了。”

一旁護軍幾位有眼力見,忙讓人去找京兆府尹報案了。

薛習敢怒不敢言,哪還顧得上方才被連踹兩腳那鑿心窩得疼。這些護軍真是一群狗仗人勢的東西!扭頭看了看,這宋五姑娘早不站在方才的位置了,藏在後頭垂着頭,不知其神情。

今兒要是欽展徇私,怕是官職不保,這也是他與那高官厚祿唯一的機會了!

只見薛習不管不顧的哀嚎:“欽大人,我與宋五姑娘寒山寺相見一面,魂牽夢萦,今兒只是向五姑娘表達愛慕之心,不料竟被當做這歹徒,實在冤枉!”

這般不要臉的言語,虧他說的出口!宋晏寧冷笑,方才還覺得那兩腳踹狠了,現下看來真是輕了去了。

不顧在衆人面前丢面,只要能攀上定遠侯,什麽不能忍?

岸雨冷臉道:“姑娘方才便說有人可惜徒有學識,卻臉皮甚厚,侯爺世子常年征戰,府內無主,看來當真是誰人都能欺了。”說罷,餘光看姑娘果真開始用帕子拭起淚來,心下忍不住驚嘆一聲。

宋晏寧纖纖弱弱的站在一邊,藍色的衣裙稱得人似水做的一般,只見姑娘用帕子沾了沾眼角,低聲糯糯道:“我自持知詩書識禮節,往日因着病弱之軀,便是姑娘家的宴飲也不得去的,只怕徒增了別人的麻煩,沒想到跟着母親去寒山寺為父兄祈福,竟還能遭此污蔑......”

話落,只見宋晏寧原本就有些發白的面色更加慘白如雪,一左一右被丫鬟攙着,連欽阮也沒擠上。想起往日宋五姑娘嬌氣的傳言,诶,怕不是這身子不好,嬌氣注意些不是應該的麽,賺得衆人好一頓憐惜。

見衆人狠狠看向自己,不是自己預料的讓宋五姑娘名聲有礙,心下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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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展在自家嫡親妹子數次看了自己幾眼後,啓唇道:“今兒我抽不開人手,但薛公子,”往下瞥了一眼癱坐面色時紅時白的人,警告道:“京兆府尹想來快趕過來了,該如何處置,全憑律法。”

蕭與倚在圍欄笑道:“真是一出好戲......”良久見沒人理自己,再次悻悻,怎的真稱得他像街角那長舌的豆腐婆了?

未時日昳,現下多在午歇,日中還在熱鬧的長京大街現下也松泛了起來,徐徐春風,真是難得好時節。

長調放松的斜靠着坐在車夫旁邊,忽聞一聲聲悶哼聲,長調忙直起身。

“怎麽回事?”裏頭傳來一聲冷冷的聲嗓。

長調拱手:“好像是永寧街那邊一小巷傳來的。”江晝功夫也不遜色,是以主子問這話,想來也是聽到了。

江晝放下手中的書卷,修長的手指微微挑起馬車窗口一簾腳,正是到了長京大街岔進永寧街一道,江晝道:“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長調:“是。”

霎時間,還不等長調起身,只見巷口拐出一依稀能辨認是穿着件兒青色長襟交領袍的男子,片片血污,右手胳膊像是被卸了力,垂在一邊,腳步蹒跚,扶着牆角蹒跚幾步就倒地掙紮起不來了。

“這,大人......還去嗎?”長調頓聲問道,這,這不是方才無計閣那進士麽。況且長調眼尖,看到這薛習手上還死死拽着一錦帶呢。

見主子未出聲,長調忙去方才的小巷查看,嗬,果真看到府令,上面斷了的錦帶怕是在人手裏拽着呢。

扭頭見京兆府尹的人過來,長調忙招呼人過來這邊,旋身往馬車跑去,長調掀簾,遞上令牌:“大人,方才在另一面牆角發現的。”長調心下搖頭,果真是姑娘家身邊的侍衛,做事不大謹慎。

江晝接過府令,一看上方篆體陽刻“宋”字樣,旋即丢在了馬車一角的博古架上,想着那進士方才腳步蹒跚血污的模樣,真是難跟無計閣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聯想在一起。

從前江晝不喜嬌氣的姑娘,現在不喜嬌氣且麻煩的姑娘。

做了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宋晏寧自然先去老夫人和母親那邊如實交代,在母親的留風院用了膳,現下酉時末了才得坐在自個兒姬雲閣的花廳裏聽着。

接過執月剝好的甜橙,宋晏寧笑問道:“如何了?”

白起拱手道:“那小子右手只是脫臼就嚷着骨頭碎了......”

見一屋子丫鬟姑娘都笑意盈盈,白起猶豫道:“只是,張志方才回來時說府令不見了,也不知是丢在哪了。”

宋晏寧不以為意,笑道:“找王管家重新拿一塊便是,便是被那薛習撿了都無妨......”

宋晏寧笑意盈盈:“這手腳都夠他養十天半個月了,這般妄言,要是父兄在家,早不這般輕易饒了他。”宋晏寧想着,望着白起笑道:“今兒就辛苦你們兄弟三人,岸雨——”

旁邊的岸雨忙應聲,手上帶着三個錦袋。

見白起面上拒絕,宋晏寧道:“我向來是個賞罰分明的,大家忠心侯府,自然少不了大家的。”

見人走了,岸雨撤了茶盞進來,心下說不上擔憂,還是有些不解:“姐兒就不怕後日這薛習爬上高位。”

宋晏寧聞言篤定笑道:“不會,且不說侯府的權勢,他一旦進了昭獄,就做不了官了。”進了昭獄的官員還需重新考核,薛習品行有問題,江大人還是那麽正直的人,一定不會同意薛習的考核的。

居華街。

牧折帶着欽展走到書房外,就輕聲告退。

欽展也不多在意,熟門熟路的進了書房。一進門就見男子坐在書案前提筆作畫,見他進來挑了挑眉,沒多說些什麽就自顧着作畫,欽展心下好奇,移步見正是一副煙柳畫橋的早春圖。

欽展搭話:“竟有這等好興致。”說着見這人還是不吭聲,倒也不覺不自在,自顧讓門口的牧尋叫丫鬟進來奉茶,還指明:“聽聞你們大人得了今年早春的蒙頂白毛尖,也讓我好好嘗嘗。”

牧尋聽着見主子還在作畫,對欽公子的話也沒什麽意見,便趕忙叫了個丫鬟去燒茶。

“你倒是會挑。”江晝将最後一筆收尾,将筆擱在上等青玉雕的筆擱上,挑眉笑道。

江晝接過侍從的帕子淨了手,暗自從旁邊的架隔上拿了本地方志翻了起來,“都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罷,何事?”

啧,見江晝這般,欽展原先想得委婉說辭到不知如何開口了。随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舟之,你知道今日有一進士,頂撞了一世家姑娘罷。”

江晝想起急眼了會咬人的兔子,冷聲道:“今兒與蕭與在閣樓呢,怎的了?”

欽展也知他冷心冷性,不是愛管閑事的性子,但想到出門自家妹子千叮咛萬囑咐。

欽展嘆了口氣,“想來今兒他去京兆府尹受了一頓磋磨,想着還是有些便宜了他,所以——”看了眼面前的好友端起丫鬟奉上的茶,漫不經心的聽着,眼一閉繼續說道:“所以想來你這讨個收拾他的法子。”

“呵。”怕是沒人知道今兒永寧街,那進士怕恐怕不只是受了一頓磋磨。

好了,看好友收回了漫不經心,欽展讪讪的笑笑。

“因為你家妹妹?”江晝不解,給一平時不相幹的姑娘抱不平屬實奇怪。

“是也不是。”

見說服不了好友,複又補充道:“此人面上道貌岸然,但貪生怕死,可逮着機會又會欺壓弱小,阿谀逢迎,自然不堪大用。”

江晝擱盞,笑有所指:“倒是不知你這般嫉惡如仇。”

這薛習從昭獄出來,還能不能做官,只是江晝點頭或者是搖頭的事。

“你對這定遠侯家的姑娘......”江晝話未說盡,點到即止。

欽展扶額,“舟之,我與宋小娘子可清清白白,莫要多想。她是家中小妹的摯友。”複補充道:“卻也有定遠侯的原因。”武将總是惺惺相惜的,鎮北大将軍鎮守西北抵禿發部落,定遠侯守北乞,無論是父親還是定遠侯,都是可敬的人。

見好友不語,欽展暗嘆,想了想說道:“舟之,此事......”

“允。”

欽展面上一喜,也端着茶好好品了起來,不住道:“果然,沒嘗過的好東西在你這裏總能嘗到。”這蒙頂山的白毛尖不稀奇,聖上每年都會得近五十兩進貢,也會賞賜些給臣子。

只是現下才仲春,早春的蒙頂白毛尖倒是先到了江晝的府裏,顯然這時早春的第一波呢,想着又毫不客氣的招了剛進來侍茶丫鬟再煮一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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