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日子過得極快,轉眼便到了三月底,定遠侯府衆人入宮的日子。府裏除了老夫人和定遠侯夫人诰命在身,其餘女眷,便是宋晏寧身為嫡女于禮亦是要入宮探望的。
随着周圍小販早攤的吆喝聲,定遠侯府的馬車穿過長京大街,一直往東走至皇城,距離皇城還有數百米的地方,吆喝聲逐漸隐入了身後。皇城巍峨,還沒入內,便感受到了氣勢雄偉和天家的威儀。
莫說皇宮這種尋常人也不得去的地方,便是靠近皇城的這些尋常街道,宋晏寧來的也是極少的,當下便好奇的掀簾觀望。
她們走的是東皇門進宮,平日是早晨從東皇門入宮,傍晚從西皇門出宮落鑰,包括大臣早晨上朝也是迎日出而進,這是向着太陽天神之意,表明皇家順應神明,乘光而繼。
早朝還未下,皇城門口停擺着許多大人的車駕,還有些專門的小厮書童在一旁守等。
到了門口,宋晏寧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皇城裏是有馳道的,但只是限于皇族和一些有皇帝親自恩典的人使用,宋竭戰功赫赫,也只在軍情緊急的時候準許馳馬入內。
現下京都能用着馳道的,除了皇族,怕是只有當今聖上的親侄子江晝和堂弟永安郡王了。
宋晏寧回頭望着前方巍峨的宮殿,大氣恢弘,嚴肅莊嚴,外圍是高高青石的城牆,高大的城門,數位大漢一起合力才能推動落鑰,可見其厚重。
宮中的一磚一瓦,一筆一劃,一草一木,都是窮盡大靖國能工巧匠之力精心打造,其景色之美,裝飾之精,世間罕有,可是,卻供養着吃人的君。
一入宮走在的闊道上,高牆深宮,莊嚴肅穆,卻又有些詩畫寂寂之意。遞上了入宮的宮牌之後,就有引路的小黃門帶着衆人到宋昭儀居住的嘉慶宮。
見宋晏寧施施然站在一遍淡然的模樣,頗有貴女的做派,倒是顯得昨晚興奮得險些睡不着的她和三姐姐有些不端莊沒見過世面了。
“聽說五妹妹回來這麽久也不曾有機會進宮,今兒可得好好跟着我們,莫要走散了。”宋苡绮雀躍的語氣裏不乏幾分自得。
宋晏寧聞聲勾唇笑了笑,未置一詞,這話是說她一個嫡女能來宮裏一趟也是沾了庶出二房的光。
可是,她怎麽沒來過呢,前世父親母親被扣下反叛的罪名,被壓着在這皇城的馳道上跪行一路,多少大臣百姓觀望啊。
當時她央求江晝帶她過來,卻在人群中看到爹娘的傲骨被深深折碎在這馳道上,而她除了痛恨高位上那人的狠毒和鳥盡弓藏,還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見宋晏寧無心應付她,宋苡绮也懶得自讨沒趣,同邱氏雀躍的左看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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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禦花園的岔路口,見一個穿着服飾規格更高一些绛紫色衣衫的太監在花藤下等着,見宋晏寧一行人過來,忙迎了上來行禮,問安道:
“宋二夫人和諸位姑娘安好。皇後娘娘囑咐奴才在此處等候五姑娘,恰好嘉陽公主想念五姑娘得緊,不若先去敘敘舊。”
“嘉陽公主?”且不說她與嘉陽公主算不上相熟,怎的就要半道讓她過去呢。
像是看出了夫人和幾位姑娘的疑惑,小黃門笑着解釋道:“五姑娘不知,這依着禮制,便是見了天家的孕婦,辭行後便是要直接就回府的,不然旁的沖撞了紫氣。”
宋晏寧了然點頭,時人皆信小孩有靈氣,便是天家的孩子也是這般,所以才會省親看望妃嫔都這般算着日子了,也知從宮裏回府的後一天便是要呆在府裏的,沒想到探見了之後便是不得見外人了。
宋晏寧壓下心裏的心思,對着小太監和善笑道:“那還煩請公公帶路。”
皇後為人和善,與長樂長公主在閨中便是密友,後來皇後嫁給了長樂長公主的嫡親弟弟,兩人更是親上加親,只可惜長樂長公主在今上即位時分娩血崩仙逝去了,是以皇後憐惜江晝自幼失持,對江晝亦是多番照拂。
翊坤宮是中宮,宮殿前後有無數的朱門和回廊,殿前面的臺階用漢白玉砌成,一大早就被灑掃過,看着格外亮堂輝煌。
“娘娘,五姑娘來了。”翊坤宮門口的宮女快步進來通傳。
宋晏寧随着小太監的引路進入翊坤宮主殿,見坐有嘉陽公主,還有傅度和傅陵,嘉陽公主今日着正黃色嫡公主服飾,亦如往常給宋晏寧的感覺一般,美貌大氣。
宋晏寧只匆匆打量一遍殿中的都有哪些人,微微擡眸見上首坐着的皇後娘娘,垂身行全福禮。
軟糯好聽的聲音在殿中響起:“皇後娘娘萬福,鳳體金安。”
上天總是對美人有優待,軟糯的嗓音一開口便将人吸引了過去,不是時下衆人皆愛的清泠叮咚,卻能不經意的撓到人。
都道瓜田李下,五姑娘被私選為京都最嬌氣難養的女子不是沒有道理的,這人連嗓音也是被養的嬌嬌的。
“五姑娘快些平身。”皇後看着才走進宮裏這一段路就面色有些壓不住蒼白的姑娘,不敢讓她多受累,要是這便暈倒了可如何得了。
“翡翠,賜座。”皇後虛虛擡了擡手,端莊笑道。
“多謝皇後娘娘恩典。”
宋晏寧按照禮數,起身擡頭,這才算見到上首的女子。
皇後娘娘現今四十有一,只是保養得宜,看着如同二十七八的女子一般的,貌美端莊。
衆人皆傳當今時貴妃得寵,皇後大勢已去是早晚的事,只是如今看皇後仍如同牡丹一般大氣雍容,帶着後宮之主的上位的威儀,嘴角挂着寬善的笑容給人和善之感。不見任何被冷落的頹氣,宮女太監也是畢恭畢敬精心伺候,可見不是個争名奪利、且禦下有方的。
宋晏寧也不敢打量多久,看了眼便低下了頭看着前面的茶點。早先便聽聞,當初程妩心悅江晝一事許多人都知曉了,皇後娘娘聽言便将程妩召入宮中,怕她上次上巳節百般接觸江晝,也得了皇後娘娘的注意。
皇後娘娘看着坐在下面拘謹端莊的小丫頭,暗自打量,見這小丫頭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坯子,肌膚瓷白,眉眼精致,還有些過于纖細的脆弱感。
想起她還是府中姑娘的時候,就聽過一話上形容的嬌嬌女子,就是那句沉魚落雁鳥驚喧,羞花閉月花愁顫。
不怪她那外甥會有些破例。
她當初還在閨中的時候就與長樂是閨中密友,長樂生下舟之這孩子就撒手仙去了,真是讓她痛心的緊,心下也是對舟之比較關心些。
皇後想着前些日子聽嘉陽說的,舟之那孩子讓這丫頭騎長樂留給他的馬駒,真是稀奇的一件事,八成是那孩子動了些心思,忙讓身邊的嬷嬷去打聽打聽,此人相貌如何?品行如何?才學如何?
誰料帶回來的消息全是“嬌氣難養”、“身子骨不好”..........的傳言。
這真是把向來處事自若的她給吓到了,舟之這孩子,早年間她送了兩個世家清白,性子也好的兩個丫過去讓他通人事,誰料竟被他“舟之不喜嬌氣女子”給拒了。
在暗自打量了下面坐着的姑娘一圈,皇後難得有些郁悶的揉了揉眉心,是在不懂外甥這是何意?
嘉陽見笑着松泛道:“晏寧妹妹可莫要多想,實在是晏寧好不容易得空來了宮中,母後便想着還沒見過陸夫人的愛女呢,便做主将你喚來見上一見。”
宋晏寧心思想得多些,抿出的笑意帶着恰到好處的女兒家羞澀。
皇後注意得多些,她與時貴妃本就是鬥得你死我活的局面,時貴妃的宮裏不免有她安插的人,早些時候聽到宋五姑娘的名聲可都是在時貴妃宮裏的,怕是傅陵在汀州的時候對人起了心思了,是以才不得诏便從北乞回了京都。
之前皇後便是知曉傅陵跟這宋五姑娘即便是賜婚了也沒什麽波瀾的,再怎麽說定遠侯也不可能會被拉攏過去,況且聖上本就忌憚定遠侯和一幹武将,是以才偏寵時家來壓制着各家世族,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但看外甥這個态度,她就不得不留意時貴妃那邊對着宋五姑娘的态度了。
宋晏寧哪知道皇後的這些心思流轉,只與下面的幾人寒暄周旋。
皇後頭疼嘆氣,方才就見傅陵那陰鸷的模樣一見宋家姑娘過來便緩和得如三月的春風了,看這樣子,怕是不會輕易放手的性子。
看宋家姑娘禮儀行動皆有一番氣韻,行動舉止之間養眼得很。
看得出不是知曉要進宮臨時幾月練的禮儀,應是從小就習着,又想到一直遠在汀州,終年纏綿與床榻,禮儀行動也絲毫不比她的嘉陽差。
可見是下了苦功夫,該學的一樣不差的,至于嬌氣,怕只是吃穿用度上,身子嬌弱,又是侯女,自是應當的,心下喜愛了幾分。
宋晏寧月初在香寒上馬場匆匆看了眼三皇子,這次才算仔細的看到了他,三皇子給人的感覺如崖上松,沉然的氣魄少有人能及,俊臉英姿。
傅陵一身緋衣,俊美偏陰柔,一襲紅衣稱得人更加桀骜。傅陵只是雖沒說什麽,但眼中帶笑,整個人是難得的柔和,讓身邊的傅度都忍不住打量了幾眼,但又看到他變成了冷沉沉的樣子,只道自己眼花。
“前些日子青淺還同我說,這從未露面的定遠侯明珠美貌世無雙,我還想,是如何個無雙法,現今一瞧兒,果真是傾國傾城的姑娘。”
皇後見人拘謹,笑着同身邊的嘉陽打趣道。
心裏卻已經摩拳擦掌該如何和時貴妃搶人了。
“皇後娘娘擡愛,娘娘與公主才是國色天香,端莊大氣,儀态萬端,冠壓群芳,芙蓉如面,儀态萬千。”宋晏寧回的仔細,說出來便是一板一眼的認真道。
聽着宋晏寧這話像是四周靜默了一瞬,連一直沒看她的傅陵都忍不住擡頭看了看她。
“呃.....?”宋晏寧見皇後娘娘似是愣了愣,又看對面的傅陵和傅度都在看她,她剛剛莫不是說錯話了。
“呵....”一笑聲起。
上面的皇後娘娘用手背用手背擋嘴輕笑,指間帶着甲套,端得是雍容華貴。眼裏臉上都是盈盈笑意。
這一下讓宋晏寧原以為她說話犯了什麽忌諱,但是見皇後娘娘眉目帶笑,心下難得有幾絲拘謹了,再看嘉陽公主都忍不住彎了彎眼淺笑着,原本腦子聰慧的她都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五姑娘真是個有趣的妙人。”傅度看着對面一臉不知無措的宋晏寧打趣着。
一旁正在端茶輕吹的傅陵聽了這話,透過面前有些氤氲的茶水霧氣瞥了眼那姑娘,眉眼帶笑,目光也好似霧氣一般帶着熱氣,傅陵看的隐晦,旋即便收回目光,無人察覺。
“晏寧姑娘真是可愛的緊。”皇後笑了笑,打趣着說,看着姑娘一臉無辜模樣,說話像是嗆聲一般,卻一板一眼,竟透出了一絲“憨”氣,但對這姑娘來說,也是越加嬌憨,平白惹人喜愛。
她現在也有些理解舟之,那不喜嬌氣姑娘的人怎的這般反常,食色性也,怕是這姑娘嬌到他心裏了。
“晏寧惶恐。”只怪腦子不太靈光,明白過來心中也是慢慢的羞窘,這下不是因為禮節不擡頭了,而是窘迫的擡不起頭了。
皇後見狀,又是連連發笑。旋即又怕真讓人不好意思而怕了她,便問了平日讀的什麽書,跟着老太傅可有些什麽趣事之類的。
宋晏寧一一答應,老太傅教導宋晏寧教導的好,再加上她自幼去了汀州,也算“走萬裏路”,對比沒踏出京都的姑娘來說,自然多了幾分見識。
所以一些各地轶事風俗也算答得上來,還有些話頭可以多加些說幾句,雖了解的多,但言談謙遜,讓皇後對她心中的喜愛增了許多。
皇後旋即開口笑着說了道:“這話頭倒是讓我想起舟之那孩子了,自小也是非得說什麽走萬裏路,倒是有些相似呢。”
傅陵聞言眼底一沉,這話的暗示太過明顯,宋晏寧面上閃過一絲羞赧,皇後自然不知她可以接近江晝只是有別的原因,怕是以為她與江晝之間有些什麽。皇後沒留意下面幾個小輩面上各自劃過的心思,自顧自說道:
“說來也是,好些時候未曾見舟之那小子了,近來可是在忙些什麽?”說完暗暗留意下面那垂首規範自成風景的宋家姑娘。
見這丫頭聽見舟之毫無反應,不禁納悶,莫不是她猜錯了,或者這丫頭還沒将外甥放在心上。要是後者,那真是稀奇了,還能有人不喜她那外甥,但看小姑娘這般嬌氣滴滴的,身份也不差,想來不喜那冷冰冰讨人嫌的性子也正常。
皇後心下暗自嘆氣。
傅度道:“禹州水患事情還未了,近來是在做善後呢。”
“原是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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