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深忽起風,外頭挂着的燈燭恍惚了一瞬,旋即進來一人,江晝擡眼問道:“可探查清了?”

長調躬身拱手道:“大人恕罪,那小乞嘴牢得緊,只說是二十歲左右身穿錦袍的男子給他的信箋。”

長調看了看坐在案桌前的男子隐在忽閃的光影裏,神色不明,繼續道:“那錦袍男子做得多,這小乞原是禹州一酒樓掌櫃的兒子,被人拐賣後跑了出來,當了乞丐。那男子将那小乞的家人找到,一家人又是感恩的,半個字也不透露。”

江晝擡眸:“銀票呢?”

長調回道:“銀票均是出自通順豐錢莊的,那掌櫃說是來人是一帶着帷帽的女子,不知長相。”

通順豐錢莊相比于其他的票行,管理散亂,規制小,均是平頭百姓到此,一天往來的魚龍混雜的人不計其數。

長調忙道:“大人,許是這人只是讓大人留意信箋上的人名呢。”

聞言江晝面色漸冷,長調也知信箋上的何意,道:“屬下打聽了一下,那戶部郎中的衙署裏,真有一個在外堂灑掃的跛子,正是叫阿善。”

江晝問道:“定遠侯府?”

長調答道:“正是,正是那昭儀娘娘的父親。”長調一頓,試探問道:“大人是懷疑......”

只見人并沒搭話,只拿出了個帖子寫了起來,字體遒勁,行雲流水。待字跡幹透,江晝合上帖子,遞給了旁邊候着的人,“明兒一早,送到三殿下府上。”

長調會意,連忙應下。

翌日一早,白芨在服侍的間隙,對着攬境貼花钿的姑娘道:“姑娘昨日進宮,回來也不早了,哥哥讓我跟姑娘說一聲,事情辦妥了。”

聞言,白芨見鏡中的姑娘一頓,旋即嘴角蕩開笑意,染上眉梢。

宋晏寧放下描筆,從鏡中看着人道:“這些日子辛苦你們兄妹兩人了。”

白芨聞言忙見禮,誠懇道:“我們也只是按照姑娘的指示直接去找到了人,況且沒有姑娘,哥哥也不會到校場習武,得此閑差,奴婢亦不會有機會貼身伺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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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芨擡眼,直直望着人道:“奴婢兄妹二人自感能為姑娘辦事,榮幸至極。”

宋晏寧一笑,擡手讓給她釵朱釵的執月退下,起身将人扶了起來,笑道:

“左右你們現在還在定遠侯府當差,領着月錢,這些黃白之物我便不賞你們了。待你兄妹二人何時想離開,我便給你們個地契,讓你哥哥出府娶妻生子,過上平頭百姓的日子。”

白芨聞言忙跪身道謝。

午時初,方在陸府用了早膳,宋晏寧與表哥陸辭臣一同出來置辦些文房寶物。

今日宋晏寧想着去見顧氏和老太傅,自然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頭挽雙丫髻,上釵着對兒白玉蘭花釵,耳飾宋晏寧喜愛的玉兔搗藥樣式的耳铛,靈動嬌俏。一身撒花如意煙雲裙,外披一件兒絲綢罩衣繡西湖詩景,如同章臺楊柳,清麗脫俗。

旁邊的陸辭臣一身玉色翠葉雲紋錦緞袍,聽着傍邊的姑娘說着話,面上帶笑,朗朗如四月徐徐清風。

“祖父向來嚴格,對你已是手軟了許多了。”陸辭臣笑道。

“要是讓我如表哥這般,那我不去考個女先生豈不可惜?”宋晏寧嘆道。

方才在陸府,宋晏寧只因東夷人前朝紡織技藝傳入時間不大記得,便被外祖父好一通罰。

陸辭臣聽此笑意更甚,相比于其他世家姑娘,表妹也稱得上學問不錯。只是祖父嚴格,最後見表妹實在頭疼,陸辭臣只好借口說帶宋晏寧過來采買些書籍,這才将人拽出了陸府。

無計閣,招天下士評史論道,集天下廣博文。

當今聖上方不惑之年,正值強壯,緩立太子,這下各方占隊不免繁雜。三皇子和六皇子大勢。

傅度長賢長嫡,天資聰越,又師承陸老太傅,有陸家公子陸辭臣做伴讀,可謂謀略極致。

六皇子母家是當今的安國公時家,母族強大掌實權,六皇子謀略輸一籌,但上陣殺敵絕不手軟,聽說去了北乞拜掌三十萬軍馬定遠侯為老師,可謂也是一時風頭正盛。

雖說這陸家和宋家從不參與皇權黨争,但聖上有意讓兩人相互制衡。傅度有太傅,左都禦史白家,那聖上就讓傅陵去北乞與定遠侯一同禦外敵,聖意真是撲朔彌勒,讓人捉摸不透。

其中一人問那勢頭最為強盛的世家護國公府如何?

一人嗤笑,飲了口酒揮手道:“你們是不知道,聖上當年是有多疼愛嫡姐長樂長公主,便是公主仙逝的時候,聖上可是悲極攻心,米粒不進三日,病了五日啊。

再說當今的少年天才丞相大人,自幼失恃,才過了洗三就被冊封為世子,如今又是監察百官,聖上的左膀右臂,聖上哪舍得姐姐和外甥絞入一點點風波裏啊。”

這邊無計閣四樓,亭雨閣。

三皇子看着前面閑适的江晝,搖扇沖着面前這個少年天才笑道:“方還在與人聽琴賞茶呢。聽聞舟之差人找我,當真受寵若驚。”

江晝啓唇道:“殿下言重,舟之有要事相求,不得已攪了殿下的雅興。”

“哦?但說無妨。”傅度坐正了身子,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舟之想向殿下要一女子。”江晝淡淡說道。

“哦?!”這下傅度倒是真驚了,話怎的聽着讓他忍不住多想。

江晝見前面的人這般表情,怕是明兒就送到舅母的耳朵裏了,難得開口解釋道:

“三殿下不必多想,母親生前的老嬷嬷有一女兒,舟之想着嬷嬷當年追随母親而去,也是極為衷心之人,便想着能照拂一二,這才想将人要過來。”

“原是如此,那人在我府上?”傅度聽是小姑身邊嬷嬷的女兒,面上也正色了起來。

“正是。”江晝微微颔首。

“此事好說,好歹我也是你表兄,這般小事你便不親自約我出來,一份書信我也淺笑應允。”

“嗯。”江晝眉眼低垂,掩住眼中幽色。

這女子便是那錢嬷嬷的姑娘,錢嬷嬷假死逃亡滁州時,将女兒暗自安頓在皇後身邊可信的嬷嬷那,三皇子開府,皇後看人做事老實,便賞給三皇子帶出宮。

這些內容,是昨兒早上那信箋上詳細說的,送信的錦衣男子謹慎小心,便是讓流浪的乞兒來送紙條也不敢用京都常年流浪的這些,找了個同家人走散的外地孩子。

傅度見前面的男子面色淡然,好似總是波瀾不驚,突然說道:“母後聽聞你近日對一姑娘十分上心,昨兒就召見了這姑娘,母後倒是滿意的緊,問你什麽時候将人定下來。”

傅度閉眼胡謅,果然見前面的男子面上淡然不見,染上幾分異樣。傅度面上不敢表現,心下滿意笑起來。

“我何時有心悅的姑娘了?”江晝凝眉。

“不是那宋家五姑娘嗎?”傅度添油加醋。

“昨日舅母見了宋五姑娘?”江晝皺眉道。

兩人都未意識到,江晝并未否認宋家五姑娘。站在門口的牧尋心下了然,以後遇到這宋五姑娘可得小心謹慎些。

“噗嗤”傅度見面前的人信以為真,笑哈哈道。

見傅度這般,江晝哪能不知什麽意思,不顧身份的臉色黑了起來,“三皇子閑得很。”

“不閑不閑,我可不閑。”傅度擺手,這人要是來日上朝跟父皇說些政務給他,那可有他忙的。

“诶,我可沒說假話啊。這宋五姑娘昨兒确實是見了母後,宋昭儀有孕家人來探看你知道的,昨兒母後只是好奇是哪家姑娘能騎了你的入月,想見一見。”

“宋五姑娘是定遠侯的獨女,定遠侯上陣殺敵,獨女體弱多病,任誰也會照顧一二。”何須驚動皇後娘娘,這下,怕是聖上那裏也起了疑心。

“本宮想着也是,舟之與那宋五姑娘,怎麽着都挨不到一塊,是母後糊塗了。”

傅度像是想到什麽,說道,“其實這般說,宋五姑娘——”

“诶!那不是宋五姑娘嗎?”傅度方說着,看一眼湖光景色,見一倩影往這無計閣走來,旁邊站着一男子,正是餘止。

“福意,快些讓人上來坐坐。”三皇子朗聲讓門外候着的貼身太監下去将人請了過來。

“諾。”福意忙下樓。

“請人上來作甚?”

這倒是引得人不滿了。

“自然是聚聚了,況且宋五姑娘也在,本宮尚未好好與她說過兩句話。”

江晝皺眉更甚:“殿下自重,不要污了姑娘家的名聲。”

“哎,我何時對她有意,只是見六弟甚是在乎這定遠侯的姑娘,我也好奇罷了。”

江晝聞言一頓,擡眼問道:“怎麽說?”

“前些日子,這宋五姑娘病了一場,六弟可是毫不避嫌的送了好些藥材過去,況且昨日在宮裏,六弟一見人就雲銷雨霁了,哪還有沉沉的模樣?”

江晝眉眼幽深,劃過幾絲不明,“是嗎?”

傅度還沒回答,便聽見了門口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旋即,清朗好聽的男子聲音響起:“殿下安,可是有何要事?”

三皇子聽見來人正是辭臣,忙道:“餘止快些進來。”

陸辭臣表字,餘止。

福意忙推開門,躬身道:“兩位貴人請。”

傅度一眼便見伴讀好友身邊的姑娘,一頭雙丫髻稱的人俏麗脫俗,身上事物簡單,卻不減嬌貴之氣,仿佛這般嬌貴也是從骨子散發出來的。

想來正是體弱多病的原因,面色較白些,讓那身玉骨冰肌更勾人眼。

傅度到底是端方君子,這般暗自的打量也僅是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宋晏寧原以為雅閣中也只是坐着傅度一人,沒想到旁邊還坐着一修長的身影,今日江晝着一身天青色的卷雲雲錦緞袍,稱得人更加清冷如玉,難以靠近。

想起了昨日讓白起給人送的信箋,怕江晝今日便是因着此時才跟傅度會面的罷。

還在暗自打量着,誰料擡頭便撞進面前讓人眼裏,如墨般漆黑的眼不錯的看着她,待宋晏寧不知所措時,這人便淡然的移開了視線。仿佛方才那有點侵占欲的視線只是宋晏寧的錯覺。

“殿下安。”宋晏寧見禮。

“宋姑娘免禮。”三皇子說完招呼兩人入座。

方才傅度便與江晝相對而坐,現下兩人旁邊各空一位子。

宋辭臣知道三皇子有姬妾,但畢竟還是皇室中人,表妹還是少接觸些好,況且江晝性情冷清,便在三皇子旁邊落座。

旋即見表妹也在江晝旁邊坐下,接過福意遞過來的茶,宋辭臣問道:“不知殿下差人喚辭臣上來可是有何要緊事。”

三皇子笑道:“辭臣,你真是,幾日不見,我就不能有思友之情麽。”

陸辭臣聞言一笑。

“仔細燙。”江晝清冷的一聲打斷兩人的敘話。

傅度兩人擡頭望去,只見放在端正坐着的宋五姑娘現下正低着頭,像是羞澀的不好意思擡頭,只見如滴血的耳尖,紅紅的倒是有些戳人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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