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傅度見他那表弟正另拿着一個瓷杯倒了杯溫吞的水,然後放到了這宋五姑娘旁邊。

傅度面露驚色,方要開口詢問,便聽江晝說道:“陸公子近日不在,三皇子想來是為滁州連年大旱愁的頭疼罷。”

聽江晝這般說,兩人也沒放心思在方才那件事上了,忙商量起滁州赈災事宜。

江晝見人沒在看着這邊,然後面熱滴血的姑娘果真緩緩擡了點頭,拿起面前的溫水,嘴角嗫嚅道:“多謝大人。”

江晝看樂了,聲音細如蚊吶,若不是他看着她嘴角微動,都不知她在說話。

宋晏寧喝了口溫水,緩了緩舌尖喉頭被燙傷的辣疼意。

方才聽表哥與傅度說話有些入迷,一時不察,待江晝開口是,口間已經含了口茶,吐出來太有失她宋家晏寧的貴女風範了,硬是忍着燙意咽了下去,今日實在丢人。

這邊陸辭臣聽聞現下聖上批給傅度的冊子。

傅度飲了口茶,道:“銀兩、改渠調水父皇均批準,只是這蝗災防治暫不投入過多。”

陸辭臣皺眉道:“連年大旱,昨年蝗害不起眼,今年這蝗災不得不防。”只是聖上那邊走不通。

傅聞這般拒絕還是因為當今百姓崇尚天命,要是出了天災,少不得有些麻煩。

前朝蝗災也是因大旱起,高祖與如今的律王等人,正是因滁州蝗災東飛擴散至湖州,才有得現今他傅家的天下。

神奇的是當初高祖即位,蝗災竟戛然而止,便是滁州也是再無大規模蝗災,降雨尚且穩定。百姓中迷信,上位者失職,才會産生天災降禍百姓,傅家便是順應天意的傳達神聽,順應天命。

只是接連四年滁州都大旱,三皇子向聖上奏疏滁州蝗災隐患不得不防,才惹得聖上心中不喜,怎會同意。那豈不是昭告天下他這皇帝失職,比不上祖輩?

“滁州蝗災,不得不防。”靜靜聽着兩人說話的江晝開口道:

“前年滁州禮縣就有小規模的蝗害,但好在損失甚少。昨年,滁州十八縣便有四個縣有了小規模的蝗災,只怕夏末秋初也有擴大難控之勢。”

Advertisement

“哎,我與諸位幕僚商量皆是如此,幾位幕僚勸我莫惹聖上不快,但我到底擔憂越加患大難除。書信左相和大司農仍不得回應,當真是縮頭烏龜,見風使舵之人。”

旋即像是意識到還有宋家五姑娘在旁邊,瞥了一眼,見人低頭喝茶,恍若未聞,想着也是餘止表妹,傅度暫未多管。

“明日我會書信長史和張禦史。”江晝道。

陸辭臣聞言有些不放心道:“若是世子插手再好不過,只是左相那邊怕是要與世子有龃龉了。”

江晝正色:“這不僅是殿下治旱之事,事關百姓農桑,後日上朝我會禀明聖上,陳其曉厲,自由聖上定奪。”

“好!君子當知民憂,解民慮。”傅度向前舉了舉茶,朗聲笑道。

宋晏寧側目看淡然出聲的江晝,她雖對政事一竅不通,但還是知道,江晝身為右丞,掌司直察百官,征事涉議曹。左相掌農桑,屬官大司農。

若是江晝後日奏疏上表,便是逾矩了,怕也是少不得争議。

旁邊的公子察覺姑娘一直盯着人看,微側臉看過來,這下看到人倒是沒有不好意思的埋頭,而是看着他淺笑一下,雙目澄澈,兩頰未散的紅暈蕩漾開來,顧盼流轉。

江晝眼神一閃,微微垂眼盯着桌上水壺騰起的氤氲水汽,耳根平添燥意。

看着江晝回頭不再看她,宋晏寧面上淺笑更甚。想來世家姑娘喜愛江晝也是沒道理的。這人的家世、相貌品行均出挑。

謙謙君子德,磬折欲何求?

“對了,還未問宋五姑娘與辭臣過來時有何要事嗎?倒是耽擱了時間了。”

“殿下言重,我與表哥只是過來挑兩本書罷了。”宋晏寧細聲回道。

與表哥?說得倒是親密。江晝側頭看窗外湖堤楊柳,掩下眼中晦澀。

“哦,原是如此,不知兩位是想挑何書,如若讓侍從先去挑揀。”傅度笑着提議道。

“說了也是不巧,方才我與宋家表妹去那了無齋看了一看,《十九洲志》正巧被一商人買走了,我們過來也只是來拿一本抄錄本,用不了多少時間。”陸辭臣道。

豈料旁邊的傅度一合扇,道:“這不是巧了嗎!”

“此話何意?”陸辭臣問。

“方才舟之見一商人竟要來無計閣倒賣那《十九洲志》,正被舟之買下來了。”傅度笑這解釋道,“那商人是個識貨的,只因在路上遭遇了山匪,貨物被截了個空,他也無甚盤纏回交州,舟之便給他兩倍的價錢讓他早些歸家了。”

“竟是這般湊巧。”陸辭臣道。但聽聞江晝早在舞象之年便游學,對人文風情也了解甚多,古籍在他手上也算被妥帖保管了。

“竟是宋五姑娘要閱覽嗎?”傅度訝異問道。

“正是。”

“只是沒想到,五姑娘一弱女子竟會喜愛這有些晦澀的古籍地理志。”傅度解釋道。

宋晏寧淺笑,“只是回京都後,跟着外祖父淺薄的學了幾本雜書。”

這般自謙的話,幾人還是聽的出來,傅度倒也沒在打趣。這五姑娘的外祖父還是當今聖上的老師,怎的學問不深?

再且各方地志歷史是古籍,上面諸多古字需查閱方能讀懂,女子中能讀的倒真是寥寥無幾。

“既這般湊巧,回去倒是可送到五姑娘府上,讓五姑娘閱覽一番。”久未開口的江晝緩聲道。

宋晏寧自覺讓江晝發現那件密辛打破平靜已是對他有歉意,哪還敢讓他割愛,回拒道:“江大人無需割愛,且不論先來後到,便是在我手中也是辱沒了這好書。”

江晝眼底的墨色淡了淡,方要說話,門口再次傳來幾次的腳步聲。

站在門口的福意聽完來人說的話,心下驚懼,忙喚道:“殿下!”

傅度皺眉:“何事這般慌慌張張?”

“這,”福意推開門看向陸家公子和宋家姑娘,一時言難。

“想來時候不早了,我們叨擾多時,也先行去尋用件兒了。”

陸辭臣話落,宋晏寧也跟着起身,屈膝行禮,道了告辭。

門口的牧尋見這宋五姑娘出來,忙見禮。

宋晏寧兩人走出了閣樓,方聽見福意慌亂的聲音:“殿下和世子方才所說的事出了些岔子......”

漸漸的來那個人走遠就再也聽不到了。

宋晏寧心不在焉的思索,如果他沒猜錯,江晝是為了錢嬷嬷的女兒來找的三皇子,是不是那丫鬟出了什麽岔子?

想到這宋晏寧心下一緊,竟是一舉一動,都在人的監視之下嗎。宋晏寧後背無端發涼,額頭均沁出一些細點的冷汗,放才她汀州別院的婆孫兩人,還得轉移。

宋晏寧也更加意識到,她要鬥的這些人,是浸淫權勢,蠅營狗茍之人。而她即便重活一世,得知了事情的發展,處理事情上卻還是頗具漏洞。江晝......

“藏書典籍均是在三樓,”陸辭臣道,看到宋晏寧有些發白的臉,擔憂問道:“可還走得?”

宋晏寧回神,道:“無事,不過是方才驟然歇息,連身子也放松了,現下才困倦起來,等會兒就好了。”

執畫有些不大放心的在一側扶着姑娘,還讓姑娘走得穩當些。

宋晏寧攥緊執畫扶着自己的手,像是汲取力量一般,旋即歉意道:“今日出來耽擱表哥的時間了,只是晏寧實在有些頭鑽得疼,怕是不好再去挑揀書籍了。”

“嗯,無事。”陸辭臣聽罷還是眉頭未松,只好跟宋晏寧身邊的丫鬟囑咐道:“好生伺候好你家姑娘。”

陸辭臣将人送上馬車,跨在馬上溫聲囑咐道:“表妹回去好生歇息,讓大夫開副解乏安神的方子喝了再睡。”

聽着馬車裏傳來細糯的應答聲,陸辭臣點點頭,讓小厮駕馬小心些。見人走了,才放心的掉馬離去。

四樓雅座。

傅度提高了聲音站起來問道:“什麽叫做出了岔子?”

福意忙答:“方才讓府裏的侍衛送過去護國公府,誰料路上遭遇了伏擊!”

江晝面色也沉重起來,“讓人進來回話。”

在外面候着的傅度府裏的侍衛忙進來,跪着回道:

“大人,确實如此,本想着僅是一丫鬟,小的就叫了三位兄弟與我一同護送去國公府,誰料在半路就遇到了一群黑衣蒙面人僅剩我一人,後萬幸丞相大人身邊的長調侍衛趕到,小的才撿回了一條小命。”

傅度上前甩袖罵道:“先不說你!快說那丫鬟如何了?!”

侍衛方反應過來,慌忙道:“那丫鬟被砍中了一刀,已經送到護國公府救治了。”

傅度思慮不比江晝少,僅是一丫鬟,怕是引不了這麽多血雨腥風,傅度道:“舟之,此事是我疏忽。”

“無妨,是我的疏忽才對,平白讓殿下折損了三名侍衛。”他只是沒想到,他這般細微的動作還能讓人看在眼裏,有人盯着他不可能,長調牧尋他們不是擺設,那便是那丫鬟一直在人監視下了。

也難怪昨日那錦衣男子給他傳信箋也這般小心謹慎!

究竟是什麽人不殺了這丫鬟一絕後患卻要讓人一直監視這她,這其中究竟有什麽隐秘?還有,與母親生前之事有何關系?

江晝方才跨進書房,長調和長幕便領着大夫過來了。

見長調手臂帶傷嗎,江晝皺眉,“可知那些人是什麽人,怎的連你也能傷到?”

“回大人,屬下和長幕翻尋了那些人,身上均未到有标識的紋身,只是他們使的回旋戬,看上面的圖特,來源有些耐人尋味。”

江晝聞言擡眼,“怎麽說?”

“那回旋戬上是萬青圖騰——”長調拱手道。

“北乞?!”江晝驚訝。

這與北乞相關的的,莫不過定遠侯父子和六皇子,這樁陳年舊事,怕是與六皇子關系不大。

大靖與北乞征戰十數年,商路和一切往來早切斷了,怎的還能有北乞産的兵器?

不是大靖還有人與北乞有聯系,就是這些兵器在這些人手裏的時間早于十多年前,可見不是新起的組織。

“這些人的身份可莫要忘了追查,順便也要查清兵器的來源。”江晝沉聲道。

“是。”旁邊的長幕拱手道。

江晝瞥見亭外站着的府醫,問道:“那丫鬟如何了?”

長幕将人帶上來,府醫道:“大人,命是保住了,只是肋骨被砍斷了三根,又是女子,怕是難修養好了。”

“湯藥莫要少了。另外,飲食湯藥仔細些,之後沒有我的親口準許,任何人也不準許進院裏探病。”

幾人忙稱是。

三人才走不久,牧尋便過來道:“大人,膳食好了,可要現下用膳?”

“嗯。擺膳罷。”

“對了,大人路上所說那本書,我放在了東三架第四排同其他的地理志一處。”牧尋看大人沒有吩咐,方要下去吩咐人擺膳,便聽這清冷聲音道:“等等。”

而後沒了下文。

牧尋:?

牧尋擡頭看去,只見人過去拿了他放的那本《十九洲志》,連同大人早些年抄錄的抄錄本一起。

江晝淡聲吩咐道:“去拿個木匣子過來。”

“大人是想将存封起來嗎?”牧尋問道。

見主子不吭聲,還觑了眼自己。牧尋忙讪讪道:“屬下逾矩屬下逾矩。”腳下忙去尋木匣子了。

待牧尋将那盒子送過來,正巧見大人将墨筆放下,将手中的信箋吹了吹便放在一好看些的桃花小封裏。

江晝将兩本書和信箋均放在匣子裏,面色淡淡道:“你且去跑一趟,親手交到宋家五姑娘手裏。”

這、原是——,牧尋瞠目,全怪他的榆木腦袋,忙躬身道:“屬下遵命!”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感謝各位客官的喜愛和支持!!!!

“謙謙君子德,磬折欲何求。”出自曹植的《箜篌引》。

感謝在2023-01-16 17:18:14~2023-01-17 17:15: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b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bb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