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宋晏寧一回來便真洗漱一番便昏昏欲睡了,岸雨衆幾人見姑娘實在困倦,便讓小廚房晚些時候再準備膳食,安神湯也先差人熬着。

小憩片刻醒來便到了戍時正,感覺手腳總算有了些氣力,夏日漸濃,外頭現在還印着燦燦的晚霞。

宋晏寧緩步走到窗邊,很少看到這一刻,在黑暗來臨是還有最後一絲的霞光,煞是震人,她的閨閣窗邊正巧可以看到院子裏滿池的荷花。

“鏡湖三百裏,菡萏發荷花。”宋晏寧沉吟。只盼着讓她珍之重之的親人能夠安康常在,一世無虞。要是身子康健些,走遍山川,看着雲绻雲舒山明水秀倒也是人生一樁幸事。

只是,将江晝平白牽扯近這場風波裏,是不是太自私了些?宋晏寧今日回來就反複思考這個問題,她與江晝是有共同的敵人,她是頸側之刀,江晝是至親之仇。

如果将當年的真相告訴江晝呢?

外頭候着的白芨聽見輕微的響動,輕聲喚道:“姑娘?”

“嗯,起了。”宋晏寧細聲回道。

白芨一聽忙招呼小丫鬟去廚房庫房尋幾位姐姐,旋即緩緩推開門:“姑娘先稍等,奴婢掌燈。”

方說完便聽見一身輕輕的應答聲從窗口傳來。

“诶,姑娘,雖是夏日,但湖邊晚間風涼,莫要當風口站着。”

說完白芨忙将人攙到小塌上坐着,将窗口合小了些。實在是侯夫人多次教導,莫說貼身伺候的幾位大丫鬟,便是這姬雲閣侍弄花草的粗使丫鬟,都是緊着姑娘的身子為先。

方扶着人坐下便見小塌上的宋晏寧仍未着鞋襪。這屋中鋪滿雪白的鵝絨軟墊,暖意都有些熏人,不着鞋襪倒也無妨。

白芨擡頭,便見因人坐在軟榻上,過分白嫩的腳丫微微垂在榻邊,這主人還不時晃了兩下。

因着腳踝纖細脆弱,顯得踝骨有些伶仃,腳背盈白如暖玉,甲面如顆顆小貝在其上,便是她一女子都看得想放在手中把玩。

白芨回神,忙過去掌燈,暗嘆姑娘真是生得太好了。侯爺是有名的美男子,夫人在閨中也引得無數世家公子提親,難怪姑娘這般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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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兒可是醒了?”執畫方走到外頭回廊便見這主閣中亮起了燈。

“方醒了片刻,我這腦袋倒是糊塗得緊。”宋晏寧邊道邊撫了撫額。

執畫走過來給宋晏寧揉了揉額頭的穴位,道:“許是今兒走乏了,等會兒便讓岸曉來幫姐兒松松腿腳。”

宋晏寧點頭。

尋常她走多了回來便是要讓人過來按摩腿腳片刻,不然聽聞這腿可是會越走越粗,她自然希望自個的腿兒筆直修長好看些。

正在兩人說話間,小丫鬟就将膳食擡了過來了,放在了隔間的八仙過海桌上。雖說是隔間,但中間有紫檀木做的隔斷相通。

宋晏寧方用上膳,便聽聞大公子宋至那邊來人了。

執畫聞言忙解釋道:“方才大公子就差人過來了,只是姑娘正休息着,便又走了。”

宋晏寧道:“讓大哥哥去花廳稍等片刻,我梳洗一下馬上過來。”大哥哥尋常無事不會過來找她,今兒怕是有什麽要緊事兒。

讓丫鬟稍稍梳洗一下宋晏寧就往花廳過去了。

姬雲閣接客的小花廳正是淩水而建的那幾間,現下夏日正好,湖風送爽,還可賞這荷塘月色,宋至便也在廊邊淩水賞景,聽聞傳來幾聲人聲,宋至才擡頭看,正是小妹帶着幾位丫鬟拾級上來。

宋至見人過來,笑道:“晚間這般叨擾小妹,可莫要怪罪。”

宋晏寧笑盈盈道:“大哥這般着急找我,吓得聲聲以為是有什麽要不得的急事,看來還是虛驚一場。”

看大哥這般閑适,應當不是什麽要不得的壞事。兩人進來瞥見桌上放了兩個木匣子。

宋晏寧驚着打趣道:“什麽物件兒如此貴重,竟還要大哥半夜親自送過來?”

宋至向來辦事妥帖,況且往日送她小玩意兒也是差人送過來便是了,何須這般親自過來?

果不其然,便聽宋至道:“小妹說笑,大哥确實有事相托,自然少不了小妹的份。”

“哦?是何事?”宋晏寧這下好奇了起來,宋至是翰林院編修,清正自持,她倒是真不知大哥是有何事需要她幫忙的。

宋至輕咳一聲,有些不大好意思道:“明日翰林院正巧是我當值,你齊家姐姐明兒應當會去清荷宴,你且幫我拿點東西給她。”

宋晏寧恍然,巧笑一聲又忙應下。

宋至今年二十有四,按理說早已成親。其實也是如此,早在三年前,陸瑜就與劉氏替宋至相看了大理寺少卿齊同的庶女齊婉。

齊婉雖是庶女,但正妻所出均是兒子,家中對這個唯一的姑娘還是十分寵愛的。

當時雙方也是互換了庚帖,兩人情投意合,兩家也甚是滿意。

但是齊婉的祖母沒熬過,齊婉跟着守孝三年,孝期不得參加這些歡慶的宴飲聚會,前些日子宴會也沒見人,應當是守孝期滿了,齊家姐姐明兒才出門宴會。

況且宋苡岫也是在秋日便要嫁給禹州長春侯的庶長子,在閨中備嫁,想也只能托付給宋晏寧了。

“大哥且放寬心,明兒我一定親自交到齊家姐姐手上。”宋晏寧笑着應下。

宋至再次遞了一個木匣子過來,“這是悅香樓的手镯,聽聞你們姑娘家喜愛這悅香樓的首飾,便粗粗挑揀了一個,莫要嫌棄。”

“大哥出手這般大方,聲聲怎會嫌棄,想來是将來的嫂嫂上了大哥的心,求小妹辦事的物件也是這等好物。”宋晏寧接下東西笑盈盈回道。

宋至被打趣的也有些面色,不大好意思的磕了兩聲,越發讓宋晏寧好笑。

現下也是暮色四合了,他身為男子,也不便多待,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了。

方送走了宋至,外院的丫鬟就過來說,“東側的門口有人找五姑娘,說是要将東西交到姑娘手裏,定要姑娘親自去才好。”

宋晏寧心下好笑,怎的今晚這般多的人托付她東西,怕是欽阮那小妮子讓人送什麽東西過來。剛巧她現在洗漱了一番,倒是可以直接過去。

等岸雨取了個披風過來,便帶着兩個掌燈的小丫鬟過去侯府東側門了。

說來東側門是離姬雲閣最近的一處側門,只消穿過一片桃林便是側門了,但因着馬車不好停放,尋常出行也走的正側門。

姬雲閣旁邊種了一片武陵色,前些日子也敗得差不多了,光禿禿的只有枝幹,今兒宋晏寧走這小道,才發覺現下竟是抽滿了枝芽嫩葉。

夜色漸沉,宋晏寧只依稀可見一男子修長挺拔的身影,像是有些熟悉。只是隔得有些遠,看得不大真切。

待走近了,才驚覺正是丞相大人身邊的随從。

牧尋拱手見禮道:“五姑娘安。”

“不必多禮。”見這人手上果真拿着一大一些的木匣子。

這是?

察覺到五姑娘看向手中的匣子,牧尋忙道:“這是我家大人贈予姑娘的,請姑娘務必收下。”

“先不說這是何物,怕是于禮不——”

“大人讓屬下跟姑娘說,不算貴重,全當是姑娘上次香膏的謝禮了。”沒等宋晏寧說完,牧尋忙打斷說道。

“請姑娘收下。”

牧尋見人讓身邊的丫鬟收下這匣子,便告了辭,滿意的跨馬離開。

待回到姬雲閣中。

宋晏寧洗漱一番才坐在了放着盒子的矮幾旁邊。

執月繡着姑娘的鞋襪,打趣道:“姑娘就不好奇是何物嗎?”

宋晏寧未語,沉聲打開盒子,見上方竟是一罐護嗓舒咽的茶,将茶放下,下方竟是一張桃花信箋,上面僅今個大字,字跡舒緩得當,轉折有力,不可多得的好字。

上方僅寫着七個字“批注不懂可解惑”。

移開信箋一看,下方果真是放着那《十九洲志》,只是除了那本古籍之外,還多了一本抄錄本,字跡與信箋上一模一樣,只是力道少了些,看得出來是出自一人之手,只是字跡稚嫩了一些些。

宋晏寧拿起那本抄錄本看,果真是有些朱紅色的批注,疑難仔細标注,應當是書的主人早些年間學習的罷。

執畫見江世子還送了護嗓舒咽茶過來,忙告罪道:“姐兒恕罪,奴婢竟一時忘了,回來時還記着呢,幸好這江大人還記着姑娘的嗓子被燙傷這事。”

宋晏寧看着執畫拿着那茶告罪道,面上帶着自己也未察覺到的盈盈笑意:“方才回來我便歇下了,況且聲音無異,莫說是你了,便是我也忘了。”

宋晏寧站起來拍了拍丫鬟的肩,将那罐茶遞給人道:“若是要贖罪,那這幾日就好好的泡壺這茶給你家姑娘喝罷。”

見姑娘拿着書起身,執畫忙放下罐茶,怕累了姑娘,道:“奴婢來放吧,姑娘是要看這本古籍是嗎,兩本抄錄本暫且放在擱架上了。”

宋晏寧微微側手,避開執畫伸過來拿書的手,笑道:“無事,你快些跟岸曉一起收拾我明兒要用的首飾頭面,你家姑娘要豔壓群芳。”

宋晏寧踮腳在置物架上放好古籍,才轉身将江晝那本抄錄本放在練字的案桌上,滿意的轉身回去。

唔,看這抄錄本多好,不用自個查古字,字跡還這般賞心悅目呢。

作者有話要說:

“鏡湖三百裏,菡萏發荷花”選自李白《子夜吳歌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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