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時值六月,正是京都的雨季,這幾日總是夏雷滾滾,早上看着陰雲翻了過去,漏出些陽光,午歇起來又是雨勢磅礴,風逐韌柳飄,雨打菡萏瘦。

這幾日炎熱多雨,岸雨使着幾個丫鬟将箱底的衣裳都常拿出來熏熏烘烘,省得主子臨時要穿的時候才知曉衣裳受了潮氣。

宋晏寧由着人伺候穿了件櫻草色纏枝蓮花紋冰绡衣裳,才趿上鞋走到窗邊,看這瓢潑的大雨,格外愁眉不展。

岸曉見姑娘憂慮的有些上火嘴幹了,只能寬慰道:“知道姑娘心急,可怎麽也不能出去淋雨不是?等放晴自是可以去邀江家姑娘.....”

也不知宋晏寧聽沒聽進去,只囫囵的點了點頭。

前日,宋晏寧去逸清苑磨着宋晏舸許久才知道那日宣明殿發生了什麽,傅聞聽了宋竭對于北乞軍将的安置迫切,借口讓宋竭全權接手相關事宜,讓宋竭在散兵營和京都衛營中做出選擇。

京都衛營掌京都十八衛和半數東大營,其手中之權可見一斑。而散兵營則是各州外編,或是犯軍紀之人,才打入散兵營,軍長規管懈怠,人員散漫。

便是宋晏寧這不接觸朝堂之事的閨中姑娘都知曉,這散兵營和京都衛營孰輕孰重。若是讓這些上陣殺敵的将士随意的安插在規矩懶怠,紀律松懈的地方,宋家如何對得起萬萬将士?

這也是傅聞的厲害之處,若是宋竭和宋家能識時務,自然可以攬下散兵營的籌建安置問題,若是宋竭要接手京都衛營,便是宋竭在向他揭示他的不臣之心!

......

長樂長公主留下的傳聞很多,上能向先帝直言上谏,下能體恤民情,喜詩詞愛制香,典範威儀。

護國公府中央,占地數畝的鸾鏡湖便是長公主所起的名字,綠黛遙浮玉鏡間,峰巒千疊水彎環。宋晏寧由着江矜身邊的丫鬟弄月領着,順着鸾鏡湖走往護國公府東北側的雲雁閣,那正是江家大姑娘江悅的住處。

虞氏給江矜指派的丫鬟都是性子活潑的,只盼着能讓江矜也活潑些,是以現下弄月也沒閑住,遇着那朱瑾牡丹小園都要逮着話說:“前幾日總是大雨,二夫人讓前院的小厮架了些雨棚,才将這老祖宗喜愛的花毫發無傷的保存下來......”

宋晏寧本就心情急切,聞言倒是真靜下些心來攬了些景。二夫人便是虞氏,掌家素有機敏能幹的賢名,這重瓣的橙黃朱瑾也被稱為朱瑾牡丹,可不好種,本就是南方之物,現下在京都的院子裏,更是要細心打理了。

弄月見晏寧縣主身邊的丫鬟開始有些攙扶着人,也知走了一盞茶時間了,貼心的放緩了些腳步。

臨着朱瑾小園有一處月洞門,宋晏寧注意到方才從裏面匆匆跨出一着藍衣梳雙丫的清秀丫鬟,心下有些疑惑,這護國公府的丫鬟,可都是着鵝黃色系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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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月見人留意看了幾瞬,忙笑着解釋道:“此處是凝月軒,都是留給後院的女眷親戚客居的。”

宋晏寧道:“護國公府今日有客,既如此,我可會叨擾?”

弄月一笑:“縣主放心,這裏面住着的是虞家二姑娘呢,虞二姑娘在此小住是常有的事,公府上下都習慣了。”

宋晏寧倒是聞言有些微微颦眉,許是虞嫣與虞氏姑侄關系親厚,而江老夫人因國公爺和長公主一事後,格外熱鬧,這才讓虞嫣在國公府久居。

宋晏寧的心思在稍後之事上,也沒注意旁邊的岸雨面色有些變了變,旋即,岸雨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弄月,道:“此處是接着大姑娘的雲雁閣嗎,難怪都道幾位姑娘關系深厚。”

弄月不在意的瞥了瞥手,“這東面确實是近着大姑娘的雲雁閣和我家姑娘的尋春院呢,只是一開始虞二姑娘也是不打算住在此處呢......”

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的弄月後頭話音漸消,見這縣主還在按在沉思,心上像是挂着事,她身邊的丫鬟也沒多在意,暗自吐了吐氣,指着前面的半丈寬的鵝卵小路通向的月洞門,上頭題字“雲雁閣”,笑道:“縣主辛苦,前面便是雲雁閣了。”

裏頭江矜和江悅聽見守院的丫鬟過來禀報,也知人是來了,江悅忙讓身邊的绛珠添些茶具,旁邊捏着個香塊的虞嫣聞言先不緊不慢的将之夾進了銅鬥裏,擡眼看時人已經到了寬庭的階前。

見人一身妃色散花煙籠梅花绡紗裙,有些鮮豔的顏色稱得來人有些嬌豔,往日病白的面色也多了些氣色,腕上帶着對兒白玉梅花纏枝手镯,冰潤的玉質稱得人的越發纖白糯糯的似藕節,格外有些惹人眼。虞嫣見此暗自暗自挑了眉,起身見禮:“晏寧縣主萬安。”

旁邊的江悅就熟稔許多,拉着人落座,誇道:“我就說,原是平日穿得太素了,今日倒是氣色格外好,便是我一姑娘看着晏寧都有些面紅。”

旁邊的江矜難得開口道:“妃色格外适合晏寧姑娘。”

宋晏寧被誇得面熱,道:“大姑娘謬贊,再誇我的尾巴可是要上天了。”

江悅又是咯咯的一串銀鈴笑聲。

宋晏寧坐下聞着絲絲縷縷的香氣,從前倒是少聞,當即好奇道:“這香倒是好聞,有些熟悉,也不知在何處聞過。”

江悅張口,沒待出聲便聽虞嫣不緊不慢的回道:“縣主不知屬實正常,在護國公府倒是尋常了,這是長樂長公主所制的樂幽香。”

宋晏寧聞言倒是沒多在意,接話道:“是我見識少了,聽聞樂幽香是長公主所制,素有安神功效,丁香菖蒲各香料的各展其性,今日倒是見識了。”

虞嫣聞言倒是暗自擡眼看了兩眼。

見氣氛不對,江悅笑着插話道:“其實也是我們府內用着,老夫人數來喜愛此香熏衣物,大家就熟悉些。”

不待虞嫣再開口,一位藍衣小丫頭走進院裏,幾人一時看了過去。宋晏寧定睛一看,正是方才在凝月軒看到的藍衣小丫鬟。

虞嫣未動,出聲問道:“何事?怎的過來擾了姑娘們的雅興?”

意蓮聞言,暗自看了眼旁邊妃色衣裙頭挽百合髻的姑娘,回道:“會姑娘,方才世子那邊來人了,将姑娘練的字送來,說是要見到姑娘一面......”

聞言在庭中坐着的幾人除了虞嫣外,均是一愣。

虞嫣倒是神色鎮定,起身看着幾人歉意道:“昨兒我見表哥休沐,将我這幾日雨天悶在屋裏臨的字帖送去讓表哥指正,今兒倒是有些快的批注好了,既如此,我倒是不能奉陪了。”

江悅最先反應過來,看了眼暗自思索的宋晏寧,笑了兩聲:“原是這樣,那表妹快些回去,許是有什麽要說呢。”

江悅笑容讪讪,坐下道:“二哥就是這個性子,往日我們這些妹子學業上有些什麽不妥,也是較真得很......”

宋晏寧聞言,笑了笑也跟着揭過道:“江大人學識頗豐,我倒是還羨慕江姐姐呢。”

江悅聞言笑咯咯回道:“令兄骁勇善戰,文采亦是斐然,仔細莫讓宋世子聽到了。”說話間留意着旁邊的江矜,果真見人眼光一閃,不等江悅回應,绛珠從院外走了進來。

绛珠道:“晏寧縣主,方才世子身邊的侍衛過來,說是上次的棋譜有缺漏,可否移步過去看看。”

江悅面露揶揄,停了手上搖的團扇,笑道:“今日我這院裏這般熱鬧?”

宋晏寧面上一頓,這,去江晝院裏會不會不合乎規矩?雖今日她是來護國公府是為江晝而來,但......

江悅看見人顧慮,笑道:“二哥的清玉苑向來是隔了個前院做會客之用,便是女眷前去也是使得的。”

宋晏寧聞言亦是想起了江晝職權之故,在江晝還沒正式接任受封公爺之前,便是護國公府的前院荒廢着,亦是合該在江晝自個的院落裏見客。

是以江晝的院落亦是擴建了數次,足夠右丞的各級屬官聚集商讨事宜。前院用了梨花木建造,平排連接苑內小湖一角。

見前面引路的長調徑直繞過前院,宋晏寧腳步一頓,腳步不自覺的換了下來,旁邊的長調察覺到,忙解釋道:“方才魯長史在前院翻查卷宗,丫鬟小厮還未來得及打掃呢,還煩請縣主在步行至內院。”

聞言宋晏寧也并未說什麽,旁邊的岸雨攙着宋晏寧的手緊了緊,有些猶豫,但想到江世光風霁月的模樣,顧慮又散了些。

見宋晏寧擡步往前走,亦是忙跟上。

宋晏寧垂眉,江晝身為護國公府的世子,現下已經是府內的當家人,其院裏自然是一應緊着好的來,只是宋晏寧現下有些心跳如雷,無心看着綠珠繞湖和各色花草精匠之作。

這幾日宋晏寧暗自思索許多,侯府現下已經是籠中困獸,二房已經上了傅聞的賊船,于侯府來說便是架在頸側的刀已經揚起,她不得不做出些選擇。

她想向江晝坦白,這幾日大雨耽擱,反而讓宋晏寧的想法越加堅定,哪怕江晝知曉她的蓄意接近,為此而厭惡她,她也要賭,但宋晏寧在賭什麽她自己也說不清。

許是再賭江晝君子般的為人不會坐視不管,許是有些壞心腸的賭江晝對她的心思。

長調沉穩的一聲打斷宋晏寧的思緒,長調拱手道:“縣主,到了。”

宋晏寧擡眼一看,眉心一跳,正是江晝的書房。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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