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天晚上,當我們圍坐在大堂中間的桌子上的時候,突然屋外傳來伢照的呼喊,我看到皇柝和月神的臉色同時改變了,皇柝說,烏鴉。
可是,當所有的人沖出去的時候,卻只看到伢照站在院落中,披散着淩亂的長發,眼神幽藍而詭異,他赤裸着上身,手中拿着他的獨特的紫色的冰劍,嘴角的笑容如同詭異的陰影。
熵裂走過去,問他,伢照,你在幹什麽?
伢照沒有說話,眼中突然彌漫無窮無盡的雪花,只是依然掩蓋不住他眼中幽藍色的陰影。
正在熵裂準備走過去的時候,潮涯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飄渺而虛無,她叫熵裂退後,因為,伢照已經被夢境控制,而現在能操縱夢境的,只有她。
潮涯的琴聲急促而激越,一瞬間似乎有無數的銀白色的絲線貫穿了周圍的所有的空間,無數的白色的蝴蝶從空間中幻化出來。我知道潮涯在操縱夢境,她想将伢照從那個可怕的夢境中轉到她所創造出的夢境中去。
伢照的長發突然向上飛揚起來,他的周圍似乎有着向上旋轉的狂風,可是當我回過頭去看潮涯的時候,我看到了潮涯口中不斷湧出來的白色血液,那些白色血液落到院落黑色的地面上,變成無數支離破碎的蝴蝶。然後皇柝跑過去,将她放入他的防護結界中。
潮涯的眼神恍惚起來,她在昏迷之前的一剎那對我說,王,原來我控制不了那個夢境,因為那個夢境的制造者,太強大。
伢照的死亡格外慘烈,他将他佩帶了一輩子的紫色冰劍高高舉起來,然後朝自己的胸口插下去,在那支冰冷的冰劍刺入他的胸膛的時候,我聽到血肉被撕裂時發出的沉悶的聲音,然後伢照眼中的藍色陰影突然消失,重新變成白色晶瑩的瞳仁,我知道他已經從夢境中出來了。可是他出來,只能看着自己面對死亡。
他向後倒下去,在他的身子傾斜的時候,他望着我和熵裂說,王,太子,請小心冰藍色的……
可是他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他的眼睛望着蒼藍色的天空,失去了任何的表情。
新年還是來了,在死亡的白色籠罩下姍姍而來。
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寒冷。
大雪開始降下來,一片一片,落滿了整個世界。
桌上有燈,那盞油燈的光芒柔軟地散在屋子的四周,昏黃色的燈光讓這個冬天蕭殺的氣氛減弱了很多。
潮涯依然躺在床上,皇柝的防護結界依然籠罩在她身上。
月神站在窗戶邊上,風從夜色中破空而來,她的頭發四散開來。
皇柝問,王,伢照的死你有什麽看法?
我只能說是烏鴉做的。
月神轉過身來對我說,不一定,說不定西方護法已經出現了。
我問月神,那麽,會是誰?
月神說,誰都有可能。月神望了望躺在床上的潮涯,然後轉過頭來對我說,王,你可以出來一下嗎?
凡世的冬天其實比刃雪城裏的冬天更冷。盡管是在新年,可是當那些頑皮的孩子玩累了回家去之後,整個街道就變得格外冷清,地上有他們放過的焰火紙屑和玩過的燈籠,殘破地堆積在兩邊積滿白雪的街道上。
月神站在風裏,長發和長袍從她的身後飛揚起來,她說,王,我鄭重地向你說一些事情,第一,我懷疑潮涯,第二,我懷疑皇柝。他們兩個中間,有一個就是西方護法。
我看到月神眼中彌漫的漫天風雪,我突然覺得身體像被抽空了一樣,我虛弱地問她,為什麽?
關于潮涯,王,我問你,在經過蝶澈的破天神殿之後,你覺得潮涯操縱夢境的能力怎麽樣?
絕對已經達到一流的占星師的靈力。
那和我比呢?
說實話,應該在你之上。
的确,王,潮涯的制造夢境的水平已經在我之上,從某個意義上來說,她已經可以算是一個優秀的占星師了。我學過的暗殺術中就有操縱夢境這種方法,而伢照也是死在這種暗殺手法之下。可是,王,你知道嗎?今天籠罩伢照的那個夢境,連我都有能力去破除,只是當時潮涯已經開始動手,我想那個夢境對于潮涯來說是很簡單的事情,于是就沒有動手,可是潮涯居然被那個夢境所傷,等我想要動手的時候,伢照已經死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月神看着我,緩慢地說,潮涯完全有能力破除那個夢境,可是她沒有救伢照,而且她在裝受傷。
那麽皇柝呢?
既然潮涯是在裝受傷,那麽皇柝就應該發現,可是皇柝沒有說出來,他和潮涯一起演戲。而且,皇柝身上有很多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方,具體是什麽我也不知道,總之是一種直覺。
風從長街的盡頭,從月神的背後吹過來,那些寒冷凜冽的風如同薄而鋒利的冰片,一刀一刀切割在我的臉上。我看着月神,覺得從來沒有過的絕望。
我不得不承認,西方護法是我遇見過的最厲害的對手,甚至他不用現身,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掉我身邊的人,而我只能站在雪地中央,看着身邊的人一個接着一個地死去。
那天晚上當我回到客棧的時候,潮涯房間中的燈已經熄滅了。皇柝房間中的燈也已經熄滅了。
我躺在床上,可是夢魇一個接着一個壓到我身上,那些死去的亡靈在天空之上綻放成恍惚的漣漪,他們在我的耳邊說話,微笑,黯然神傷。那些前塵往事破空而來,席卷了我夢境中那些安靜站立的記憶,所有的事物崩塌碎裂,轟隆隆地坍塌下來,而我站在一片廢墟中,站在那些枯萎翻黃的櫻花花瓣的屍體上,淚流滿面。
幾只巨大的霰雪鳥橫空飛過,那些清冽的鳴叫在我的白色的瞳仁上刻下一道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痕。
夢境的最後,大地上又開滿了火焰般的紅蓮,如同幾百年前釋死亡的時候一樣,那些紅蓮如同岩漿一樣從天的盡頭噴湧出來,從雲朵的縫隙裏噴湧出來,最終淹沒掉了一切。
火光沖天。
被夢境操縱而死亡的第二個人是魚破,同伢照一樣,他用三棘劍貫穿了自己的胸膛,依然是藍色的詭異眼神,陰影般模糊的笑容,以及從地面洶湧而起的狂風。
當我們趕到魚破身邊的時候,他已經用三棘劍洞穿了自己的胸膛,無論是月神還是潮涯,都沒有來得及破解籠罩他的夢境。
然後是第三個,潼燮。
熵裂在看到倒在地上的潼燮的時候,沒有說任何話,只是一直望着蒼藍色的天空。過了很久,他才說,我的手下最終還是全部死了。下一個也許應該是我了。
新年終于還是過去了,可是在這個新年中卻彌漫了太多的死亡的氣息。我們沒有告訴那個新的店小二這些人的死訊,因為他是那麽單純而簡單的一個人,也許一生都不會經歷這些離奇的死亡和詭異的暗殺。他只是個簡單而幸福的凡世的人,滿足自己的生活,開心地和自己的家人一起生活一百年然後從容而平靜地離開。有時候我都在想這樣的生活也許才是真正快樂的生活,而不是像我一樣,是一個被無窮枷鎖禁锢的一個王,靈力絕頂,可是卻永遠孤寂。
那個店小二依然每天忙碌,用笑臉開始迎接那些重新開始流浪的浪子和旅途中的行人,那個店主的孩子依然每天玩着他的那個冰藍色的球,看見我們的時候開心地笑着叫我們陪他玩,整個凡世依然是按照它的慣有的軌跡運行着,沒有任何異樣。
可是,死亡的氣息依然籠罩在我們頭頂上,如同濃重而渾厚的烏雲,經久不散,不見光,不破風。
沒有人知道伢照和魚破是怎麽會被夢境操縱的,按照他們的靈力而言,是不可能輕易被人操縱到自殺的地步的,除非是開始的時候完全沒有防備,然後跌進夢境之後就再也無法出來。可是在經過那麽多離奇詭異的死亡之後,伢照和魚破不可能還是那麽放松警惕,除非用夢境控制他們的那個人是個他們絕對不會去懷疑的人。在事情發生之後月神這樣告訴我,我聽了沒有說話,皇柝也沒有,因為我們都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麽做,完全迷失方向,似乎可以等待的就是烏鴉和西方護法來繼續殺人。
皇柝突然說,王,你們還記得星軌的第三個夢境嗎?
月神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她說,當然記得,星軌告訴我們,在沒有線索沒有方向無法繼續前進的時候打開。
那個夢境是個冗長可是簡單到極致的夢境,因為整個夢境就是櫻空釋,我的弟弟。他英俊桀骜的面容,夢境裏面,釋朝着遠處跑過去,遠遠地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