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琉璃錯情

“廠臣知道燕王的為人麽?”

她突然問起燕惟如來,是徹底打算認命了麽?燕王的為人,怕是沒人比他更清楚了。勵精圖治,也算是一方良主,手裏握着大郢的兵權,連皇帝也要忌憚三分,人長得也算英俊,放在南方能稱作俊俏郎。

當然,自是不能與他相提并論。

“臣聽聞燕王長得極其醜陋,還有虐待人的傾向,以前東廠裏番子帶回來的消息,府上有小妾被活活掐死,內室喜歡養狼犬,常常會發狂咬人。”他見她閉着雙眼,也和身躺在她旁邊。

衛辭聽的心裏發毛。

床榻外側凹陷下去,她驚吓連忙要掙起身,被他拉住,帶着沙啞的聲音道:“能不能借臣躺一會,就一小會,今兒陪公主逛德州逛的累了。”他緊緊地拽住她,生怕她跑了似的。

他縱然是內監,可躺在她的床上終究不像話,她坐在他身旁欲哭無淚道:“廠臣要是累了,就早些回去歇息。”

他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閉眼厚着臉道:“臣知道公主肯定也累了,臣就勉為其難的借公主靠一會,橫豎現在沒有人,不礙事。”

這叫什麽話,什麽叫現在沒有人,有人又怎的?他們又不是在做什麽虧心事,說的像他們好像有奸/情似的!她遲遲不躺下,陸淵感受到上方有一雙眼睛在打量他。

“臣長得讓公主挪不開眼麽?”他沒睜眼,彎着嘴角笑,笑的絕代風華。

一把拉着她的胳膊往下帶,衛辭一個踉跄跌在他的身側,見她掙紮他緊緊箍住,發笑道:“臣又不是男人,公主怕什麽?”

她被激道:“誰說我怕了,我從小膽子就大,爬樹上屋頂,沒人比我厲害。”索性橫躺在他身側,也不再忌諱了。

有些人是需要用激将法激的,而有些人是用來誇獎的,而衛辭恰巧正好是這兩種人。他聽得她神氣的語氣,想起上次在仁壽宮的時候,太後曾說她上樹掏鳥窩,跟人拌嘴耍跟頭都是常有的事兒,看來鎮國公将她當兒子一樣養,可偏偏又是女兒身,再學也不成氣候,就養成了這副調皮搗蛋的性子。

感受到旁邊的人兒身上的暖意,清香沁入鼻息,倒分不清到底是誰身上的味道,“公主跟臣說說小時候的事罷。”

衛辭十六歲的年華裏,有五年是在宮裏度過的,所以說最得意的就數在蘇州的日子,可現如今蘇州的一切,倒真不知是懷念還是傷痛了。

“我記得有一回,我鑽狗窩跑到隔壁李員外的府上,他家新移栽了一棵杏樹,據說是王母娘娘下凡從天上帶下來的,吃一顆果子就能長生不老,我偷偷的摘了三個,打算給娘一個,我一個,再留一個給爹,可他家樹下拴了一條大狼狗,當時把我吓死了,正巧趕上那李員外回來,被抓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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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你帶回國公府告狀了?”他枕着小手臂,手指裏飄來她的幾縷發絲,細細地碾着。

她點點頭,道:“那李員外把我綁起來,說我是盜賊,要砍我的手,我說我是我爹是鎮國公,他把我送回了家,我娘當着他的面把我狠狠的罵了一頓。可他們都不知道,那三個杏子就在我口袋裏。”

“你娘回家打你了麽?”

“我娘才不會打我呢?我把杏子拿給她,她還笑我笨,說那是騙人的,還教我說我是鎮國公的嫡女,不能鑽狗洞。”她講着講着聲音裏帶着一絲哽咽。

他知道她想起娘親來了,她娘親一定是一個好母親,教會了她天真無邪,教會了她善良明眸。

她擡手抹了抹眼淚,轉頭觑他側臉,問他:“廠臣呢?廠臣小時候有什麽趣事麽?”

良久沉默,他閉着眼睛不說話,似乎睡着了,衛辭有些負氣,真不夠意思!她将自己的秘密告訴他,他聽完了就算了?撐起身子打算起來,偏着腦袋細細打量他,他的睫毛很長,像一把小刷子一樣蓋在眼睑下,燈光灑下一片青凖。

那雙眼睛突然掙開,彎成一條小船,道:“看來公主是真的欽慕我這副皮囊呢!”

他居然沒睡着!

她羞得立馬直起身子,滿臉緋紅結巴道:“我……我看見廠臣臉上有東西。”

他長長的哦了一聲,若無其事道:“公主能替臣擦幹淨麽?”

其實本就沒什麽東西,那是她信口雌黃瞎說的,現在倒好,自作孽到頭了,可不擦又不行,那不是就說明是他故意盯着人家連看麽!

她鼓起十足的勇氣,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陸淵調笑的看着她回頭,清亮的眸子撞進煙波裏,衛辭愣住了,這是她第一次這麽直沖沖的打量他,依舊是極漂亮的五官,嘴角抿出薄涼的弧度,眼梢總有意無意的上翹,看不真切到底是什麽樣的意味。即便是現在,她也不知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在調戲她麽?可又是為什麽呢?難道說太監內心裏都是寂寞的麽?

看出她眼眸裏異樣,他等的似乎有些不耐煩,徑身坐起來,大步往船艙外走,沒有再看她,只留她一人呆愣愣的坐在床邊上。

“主子,我剛剛瞧見陸掌印走路像風一樣,眼梢瞥都不瞥人,你怎麽觸他黴頭了?”病嬌掀了簾兒進來,狐疑地拿胳膊抵她。

衛辭似乎還沒緩過來,她也一頭霧水,不知道哪裏就惹到他了,明明都是他在戲弄她,他還有什麽不滿的!

她負氣沖口道:“我跟他犯怵!動不動就置氣,擺臉子給誰看呢,供他戲耍還戲耍出功勞來了!”說完蒙住被子就睡過去。

病嬌一頭霧水,連叫了她好幾聲也沒應,心道兩人鬧別扭了,可料想也不對勁,按理說一個主子一個奴才,有什麽理由相互置氣,她實在是想不通。

兩人之間的置氣似乎來得有些莫名其妙,陸淵連續四五天沒來。衛辭也悶悶不樂,連下床都懶得下了,整日就睡在床上,人也消瘦一大圈。

衛辭後來也想,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叫他不痛快了,可想來想去似乎也想不通。她心裏有一團火,悶在心裏透不過氣,索性登地坐起來,怒氣沖沖拿起枕頭就往地下扔。

咚——

似乎有什麽東西掉出來了,病嬌聽見聲響拾起枕頭,裏頭掉出一塊核桃大小的圓珠子,她撿起來道:“主子,這不是你丢的那顆琉璃珠子麽?原來你放在枕頭裏了,不早說害的我一頓好找。”

衛辭赤着腳跑下床,奪過珠子放在手心裏仔細檢查着,這是她的琉璃珠子沒錯,可她早一年前就派人寄給雲華了,就連病嬌都不知道。就算那幫小太監沒寄也不該出現在這裏。

兜兜轉轉送出去的東西又回到她手裏,難道是出了鬼了麽!

是了,這張床只有他躺過,那日他就枕在這裏,東西絕不是她身上掉的,更不可能是病嬌,那只有他了,那顆她送給雲華的珠子在陸淵身上!

她覺得不可思議,如果這顆珠子在他身上,那那些書信呢?

衛辭緊緊握住手裏的珠子,咬唇道:“病嬌,你相不相信,我寫給雲華的那些信全在陸淵那兒。”

病嬌吓得咂舌,腦子裏混沌了半晌才聽明白,驚道:“你說什麽?!”

“這顆珠子兩年前我就送給雲華了,現在卻從陸淵身上掉下來,你說這是什麽意思。”

事情似乎朝着預期之外發生了,如果那些書信全在他那裏,那他到底有什麽目的?又或者平白無故,她叫一個太監惦記了兩年?

病嬌也覺得不可思議,狐疑朝着衛辭道:“主子,莫非陸掌□□裏有您,惦記了幾年?”病嬌一面說着,一面腦子裏盤算着她家主子和陸掌印之間的乾坤,他固然是禁宮裏的大拿,要是跟他攀上關系,那可是一輩子都不用愁,在宮裏橫着走都沒人敢攔,現在又得他惦記……

“平日看不大出來,原來陸掌印也是個心裏藏情的人!說到底他也是男人,雖然缺了那麽點,可人家是督主,說不定和旁的小太監不同。這麽看起來,還真是不同!哎,主子,你什麽時候攀上督主他老人家了,也不告訴我一聲。”病嬌便問便拿胳膊抵她。

衛辭沒有病嬌想的那樣寬敞,事情裏總透着蹊跷,她自然不會相信他心裏偷偷的愛慕了她兩年,單不說他是個太監,就算是個直挺挺的男人,也萬萬不是這樣的結果,她可沒忘記那日在廊下家、在貞順門發生的一樁樁事情,一個差點掐死她的人,這會子又突然說心裏惦記了她兩年,任誰也不相信!

那現在這又算什麽?截了她送給雲華的珠子,那些書信也沒了下落。她總覺得寫給雲華那麽多的書信,也總還不至于一封信都沒回過,現在看來,雲華是根本沒有收到她的書信。

這樣子作弄人好頑麽!

寫信給雲華,那是她在宮中最大的慰藉,因為沒有人在乎她了,除了雲華,只有他說過會等她回來,會娶她做老婆。也許雲華也是騙她的,可如今連幻想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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