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訴盡衷腸

日頭上了三竿,衛辭才起來,昨日裏逛到子時才回來,早上就起的晚了。

搬了一張躺椅在院子裏,秋日裏的陽光最讓人懶散,身上蓋了一條毛毯,沒一會兒就開始昏昏欲睡了。

“主子,我給您熬了銀耳湯,快起來。”病嬌端着湯盅進來,放在桌上道:“怎麽又睡下了,今兒督主一大早就出去了,還特意叫我好好照顧您呢!說來也奇怪,督主對您真是沒話說,我哪日沒好好盡心服侍您,瞧瞧您回來的幾天,人也圓潤了些,果然還是江南的水養人。”

衛辭聽了立馬坐起來,捏着臉龐道:“我胖了麽?”

“臉色比在船上那會有氣色多了,這樣正好,不胖。”病嬌和着她道,“以前您是太瘦了點,還是再胖點好,圓潤潤的多可愛呀。”

衛辭不相信,推了推湯盅道:“那這給你吃,我瞧着你胖些也好看,趕明兒我替你找個俊俏郎,不如就在蘇州替了辦了罷,以後留在蘇州,做個蘇州媳婦。”

病嬌被她呲噠的臉上嬌羞,嗔怒道:“我看您和督主整日待在一塊,也變得油嘴滑舌了,您不也還沒出嫁了麽,兩個大姑娘在這媳婦長媳婦短,您也不害臊,我不跟你說了!”說着病嬌臉紅的跑進了屋。

衛辭愣愣地看病嬌,擡手抹了抹臉盤,她果真和陸淵學一樣油嘴滑舌了?捏着銀勺攪了攪湯盅,抿了一口,皺眉道了句真甜就撂下了,病嬌也真是的,知道她不愛吃甜的,還做的跟蜜兒一樣。

“衛辭——”

她聽見院子外有人叫她,一轉頭見是雲鳳秋,踉踉跄跄地沖進來,跪在地上嚎道:“衛辭,你就如此狠心!就算是雲華負了你,你也不該這麽害他啊!我就他一個侄子,将來我還指望着他,你就算不為他,也該要替我想想!”

她坐在榻上,摸不清頭腦,“雲姨,你起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雲華他怎麽了?”

她泣不成聲,恨道:“他被人砍了手,一大早飄在胥江上!”

衛辭一聽,啞然坐起來,驚道:“我回來就一直沒看見過他。”

雲鳳秋悲戚不已,上氣不接下氣,涕泗橫流,見衛辭推脫,奮力爬起來掐着她的脖頸就恨聲道:“不是你還會有誰?現下雲華沒了,我也不想活了,你回來作什麽!你到底回來作什麽!你怎麽不死在郢都,回來就開始作孽,早前兒老爺夫人去的時候,就有人算命說你命帶煞星,果真是這樣,你非要所有人都死絕了你才甘心麽!”

外頭有人邁進來,撞見這一幕,三步并兩步上前就一腳将她一腳踢下丈來遠,趕緊扶着衛辭,緊張道:“公主沒事罷!”

衛辭呆愣愣望着躺在地上的雲鳳秋,心裏什麽想頭也沒有,她剛剛說什麽,她是煞星?爹娘都是她克死的,現在連雲華也是她害的?她緊緊拽住陸淵的衣袖,顫聲兒問:“我是煞星麽?他們都是因我而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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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的着急,連眼淚也止不住,一遍一遍問他,“我真的是煞星麽?”

以前她總抱怨,老天待她不好,爹娘走得早,連個兄弟姐妹也沒有,被困在宮裏四五年,人人都不待見她,她一直以為是上天的過錯,她從來沒想過會是自己的原因,如今看來,那些都是真的麽!

陸淵心疼地望着她,虛摟住她,帶着殺意憤恨道:“誰說的混話!臣叫她碎屍萬段!”他沒曾想過,在府裏她也會受人欺負,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兒,豈容他人放肆!

病嬌聽見聲音,趕忙跑出來,驚愣地看着驚吓的衛辭,怎麽才一會會的功夫,就變成了這樣?

“來人,将這個毒婦帶下去!”底下不知從哪冒出一隊的番役,整個院子圍的水洩不通,個個都穿着黑色鬥篷,雲鳳秋頓時吓傻了,雖說是鎮國公府,可到底不還是在陸淵的眼底下麽!

她被拖着出去,病嬌跑上前一把拉住衛辭,瞧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放聲哭道:“主子,您怎麽了?我才進去一會的功夫,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

“一整天的亂跑什麽!關鍵時候不在主子身邊伺候,要你有何用!”陸淵一聲呵斥,病嬌吓得腿裏打顫,跪在地上求饒,一面嚎一面抹眼淚,“都是奴婢不好,叫人鑽了空子,公主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奴婢死也減輕不了罪孽。”

“你出去找個大夫來瞧瞧。”說着提腿攔腰抱起衛辭就往裏屋去,衆人面面相觑,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似乎也不顧及什麽禮數不禮數了,何況又有誰敢背後亂嚼舌根子。

陸淵抱着衛辭,将她放在床榻上,見她兩眼煞煞的,似乎是吓到了,他附在她耳蝸旁輕聲道:“臣替您看看傷到哪兒了。”說着伸手去解開她的交領,她下意識的擡手制止。

他擔憂道:“臣沒有非分之想,只是看看公主的脖頸,剛才見那毒婦掐着公主的脖子。”

衛辭怔怔望着他半晌,悻悻地漸漸松了手,也不知是天冷還是他的手涼,脖頸處一陣涼意,她渾身戰栗起來,他摸上她的脖頸,細細替她檢查着,白皙的皮子上泛起紅色的指印,他皺眉問:“公主疼麽?”

她搖了搖頭,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麽,她想起雲鳳秋的話來,拉住陸淵的胳膊,急切問道:“雲華的事,是不是廠臣做的?”

先前他只憤恨地一門心思想為她出氣,沒考慮到後面發生了這樣的事,他有些不自在,低身道:“公主怪臣麽?”

她能怪誰呢?明明是他們做錯在先,她又有什麽理由去怪一個為她出氣的人,她只是心寒識人不清,想想這世道上除了爹娘又有誰會真心待她,她嗫喏着聲音哽咽道:“我也許原就不該回來,好好待在皇城裏做我的公主不好麽?我有爹娘在天上看着我就夠了,哪裏需要他們假惺惺的姿态!我有皇上和太後為我撐腰,将來我還要嫁燕王,我要做燕王妃。”她一面說一面抹眼淚,到後來直接哭出聲音來,她有什麽資本,臨了最後,她拉上這些虛無的權勢,無非就是不願承認自己被人背後捅了一刀罷了。

她到底年輕氣盛,小小年紀就沒人疼沒人愛,糟了多少罪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同情她,更心疼她,顧不得其他,拉着她靠在自己懷裏,把手壓在她肩頭,“公主還有臣呢,臣永遠在您身後,無論到了什麽地步,臣都是你的依靠。”

這番話他放在心底裏很久了,他不知道何時動了這樣的心思,也許是從那串她送給他的佛珠開始,人都是貪心的,遇着一點好就不想撒手,想貪戀到底,緊緊拽在手心。

可那份心思,他不敢表露,平生不曾怕過什麽,可真正遇上的時候,卻萬分也不敢再朝前邁一步了,說起來他這樣三頭六臂的人也會怕,真是如何也想不到。

“廠臣不怕我是煞星麽?”

他氣急,“公主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人的生死豈能靠你來定,那毒婦是發了瘋才将所有的過錯推給別人!人是咱家殺的,要是有報應就來找咱家,不管他是神是魔,臣都替您擋在前面。”

她終于嚎啕大哭起來,将整張臉都埋在他肩頭,眼淚染濕了他的袍子,青白色的蟒紋讓她的眼淚浸成了深青色,自覺不太好,一面嗚咽一面拿袖子替他擦拭。那形容像是個被搶了糖的孩子,陸淵瞧見她哭的波光潋滟的臉盤,嗤笑道:“公主哭什麽?讓別人給自己不痛快,何苦來!”

他掩手替她擦眼淚,一點兒也不介意弄髒了袍子,哄着她道:“明兒咱們就出發,臣帶您去建安,一路吃喝玩耍,橫豎出來一趟,豈有不盡興的道理。”

“廠臣這樣對我,我怕是再也離不開廠臣了,往後回了宮,咱們還能這樣麽?”她抽噎着問他。

衛辭不是個藏得住愛恨的人,不管再天大的事情,似乎通過他這麽一疏通,什麽不痛快的事兒一陣子就過去了。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再惆悵哀嘆又有什麽用,還不如朝前看,她擡手抱住他的脖頸,忿忿道:“我這條命就是廠臣給的,往後要是再有誰說您的不是,我一定頭一個沖上前給您抱不平!”

陸淵見她突然抱在他肩頭,秫秫不敢大氣出,一顆心砰砰跳,像是要跳出來一般,他止住悸動的心,調笑道:“臣将公主這句話記在心上了,若是公主有一天反悔,臣一定賴在您身上不走!”

她像個半大的孩子,永遠也長不大的心性兒,這份透明純良的心性兒,他這輩子求也求不來,索性卸下了肩頭所有的擔子,肆無忌憚的歇在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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