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螳螂捕蟬

事情來得突然,兩人走到一起,似乎沒考慮過以後的事,衛辭趴在他的肩頭,忽然覺得很累,她心頭壓了句話,躊躇半晌終于問他,“若是讓你抛棄這一切,你願意和我走麽?”

她知道這樣的話聽來自私,這一切都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哪裏能說放下就放下,可只要他還當宮裏的掌印一天,手裏頭接管着東廠,這件事似乎就沒有出路,難不成在宮外置辦府宅,窩藏着一輩子麽?她這樣一個大活人,遲早有發現的一天,只要一天抛不下,就一天沒有安寧日。

女人家眼皮子淺,只認得眼前的愛恨,愛情沖上頭腦,似乎什麽也可以抛棄了,可事情終究不是那樣簡單,天下之大,再逃能逃到哪兒。

陸淵将頭擱在她肩上,心裏也沒有把握,緊緊蜷起拳頭,憾聲道:“衛辭,我從不是貪慕權勢之人,你心裏肯為了我抛棄一切,我自然心動,可一切不是說能撂下就能撂下的,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東廠裏皇帝始終忌憚着,燕王那頭也不知是什麽意思,就這樣舍了一切随你走,只怕挨不過明天。”

大風大浪的關頭,他想的總歸比她多,她無非是一時之間心上頭罷了,從到了建安,再到碰上燕王,她就覺得事情不簡單,心裏慌張的不知怎麽辦才好。他考慮的沒錯,就這樣走什麽都不顧,只怕活不過明天,她松快一笑,把頭往他懷裏拱了拱,道:“我不過是太着急了些,你不用擔心我,暫且我們還有時間不是麽?只要你不要半道兒就撂手,我就什麽都聽你的。”

他心頭一笑,“我怎會半道兒撂手呢,眼下燕王是鐵了心的要娶長公主,太後皇帝那頭還有轉機,等回了宮料理完手頭上的事情,我再想法子帶你出來。”

她心頭惘惘的,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像在冰山上烤火,縱然凍得說不出話來,可至少還有一絲溫暖,她擡頭輕啃他的下巴,似乎總有一種錯覺,覺得那裏有些紮人,她攀上他的脖頸,在他耳畔邊上輕聲問道:“你究竟是不是太監?”

“怎麽?公主心裏還放心不下麽?要不你驗一驗?”

她羞得臉紅,這要怎麽驗?她伸手在他下巴撓,睜眼仔細查驗,問道:“我上回見你在吃藥,身子不舒服麽?”

陸淵一愣,按住她亂動的手,心道他吃藥的事她幾時發現的,心虛地掖嘴道:“自打進了宮,總歸不似旁的男人,初一十五的喝些處方子調養調養,不是大要緊的事兒。”

太監到底是什麽樣兒的,她也沒見過,仰脖子朝上拱,憾聲道:“是藥三分毒,那些方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別的弄巧成拙吃壞了身子。”

她這話裏有話,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故意問她,“一天裏,你問了我兩回到底是不是太監,我原以為你和我在一起,不介意我這半殘的身子,如今是不是也後悔,怕挨不過世俗的眼光。”

他似乎有些惱,她直起身子,忙擺手否認道:“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怕他誤會,知道他在這上面格外注意,遂狠下心摟住他脖頸子,在他嘴上狠狠地啄了一口,“我是什麽心思,那日在船上就表明了的,往後我是要和你一起過日子的,我是擔心你。”

“那你就沒有別的私心麽?”

他抱着胸坐在床榻邊上看她,緘口不言等她的回話,衛辭被他看的心裏發怵,心頭擰巴了好一會,才恨下心道:“我其實就是好奇,像你這樣一個風流倜傥的人物,事事八面威風,要說是真太監,連病嬌也不信。”

說完她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往上斜乜觑他的臉色,垂首道:“我錯了,以後我再不問這樣狗屁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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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有什麽計較的呢?自己下定了決心和他在一起,完完全全是因為他這個人,當他和貴妃走得近,她也會心裏頭不爽快,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會心頭悸悸,那份小心美好的感覺,與他到底是不是太監沒有關系。

他嘆了一口氣,拉她坐在榻上,“我知道你心裏頭在疑慮什麽,可眼下是多事之秋,燕王那裏有多少眼線在盯着,就為了捏住我的把柄,等回京了,我就将一切都告訴你。”

事情還有轉機麽?她心裏的想法似乎呼之欲出,要不要驗證似乎是很簡單的事情,只是她不願去捅破,只要他不告訴她,那她就不會主動去逼問,讓一切都順其自然下去。倘若他是假太監,那自然皆大歡喜,倘若不是,那也是在意料之中,她愛他的是他這個人,其他的還計較什麽呢。

她想起白日裏的事情,問道:“燕王那件事,你打算怎麽辦?”

燕王本就是要娶司馬雲錦,也正好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照理來說是件好事,只是皇帝派陸淵親自下建安,為的怕不是這件事,再加上太後,事情恐怕難辦。

“燕王那頭怕不僅僅是求娶公主這麽簡單,他的野心尚不止如此,今日他有意無意透露,言語之間盡是要謀反的意思,他手裏恐怕有我和貴妃的把柄,想借機拉攏我替他當前鋒。”

把柄?

她只聽見這一句話,不大高興,悶聲道:“什麽把柄?我為什麽不知道?”

他輕笑,“走得近,自然會有一些碎言碎語。旁的倒不怕,我又沒有做虧心事,只是怕傳到皇上耳朵裏,皇上向來心疑,不管有沒有那麽回事,只要有一丁點風聲,只怕也是牢獄之災。”

“那你要怎麽做?”她着急問他,倘若燕王要造反,手裏又拉着他的把柄,豈不是成了板上釘釘的魚肉?

“暫且先按兵不動,等着燕王府裏的動靜再說,我今日匆匆撂下話,他怕是不會罷休。”

她拉住他,急切道:“不如就順了他的意,總歸不是還沒回郢都麽,再說了,長公主下嫁的事情又不是你一人說了算的,你就算是辦不成,他又能怎麽樣?”

她将事情想得太過簡單,皇帝派他來建安,為的就是趁機挑出燕王的錯來,最好是能收了他的兵權,一勞永逸。只是這裏頭,他沒法同她講,他尚且存了私心,到底是借着皇帝打壓燕王,還是投靠燕王再做打算?兩方勢均力敵,他暫且還摸不清燕王的勢力,況且還有北方戎狄,若是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蟬的戲碼,這一切豈不是白費?

“燕王勢力不容小觑,若是搞砸了,兩頭不落好。”

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懂,不過一切自有他的道理,她記挂着白日的事,牽起他的手腕,“往後我就待在園子裏不出去了,你要是去辦什麽事,盡管去料理,不用顧忌我。你再帶上我,我怕撞見燕王。”

他掂量起她的話,眯眼望她,“撞見了又怎的!你怕他不成?”

她搖了搖頭,“我白日裏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總有意無意的提及我的事情來,我怕他認出我,從我這裏下手。”

燕王如今只将她錯認成了他的夫人,要是萬一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他們之間的事情豈不是要敗露?

他想起白日燕王說的話,納罕問她,“你何時和燕王打過照面?”

“我不記得了,他說十一二年前見過我,可我那會不過四五歲,哪裏記得那麽多的事。況且那一年,我明明燙壞了膀子,一年我阿爹都沒讓我出屋子,哪裏還有機會見客?”

她也疑惑,到底是何時見過他?她突然想起來,驚道:“不對,我出過一回府,有一回我待在屋裏嫌悶,從後院翻牆出去,不小心從牆頭上摔下來,我記得當時有人接住了我,難不成那人是燕惟如?”

陸淵皺眉細細考量,忽然覺得白日裏燕惟如那番話似乎不尋常,若不是深刻的記憶,哪裏會有人記得那麽久遠的事情,現下看來,他提及那番話是為了試探衛辭!

不過衛辭記性不好,愣是沒記起來過去的事情。按照她的性子,若是記起來豈不是要露陷,他苦笑,真不知該說她心思單純,還是後知後覺,天大的纰漏就這麽混過去了。

他拉起被子替她掩好,擡手覆上她的臉頰,輕聲道:“天兒不早了,我也回去了,你好好歇息,好不容易來了一趟建安,哪有躲在園子裏的道理,明兒個我帶你四處轉轉,聽聞建安近日有個廟會,還好趕上了,咱們也去熱鬧熱鬧。”

她見他要走,連忙拉住他的胳膊,急切道:“我怕撞上燕惟如!”

他安撫了下,輕笑道:“有我呢,怕他作甚。”說着低頭在她眉間輕輕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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